陳曦睡進了大床的中間,許恙就隻好縮在邊沿。


    昏暗的燈光柔柔照在陳曦的臉龐上,他的目光便順著燈光流連於她的麵頰,久久忘返。


    她的唿吸均勻,唇角抿了抿微微的上翹,想來應該做了個很好的夢。


    許恙伸出手,未敢觸碰他,長長的食指就著昏暗的光線順著她臉頰的輪廓緩緩的撫過。隔著不過一厘米的距離,他能感覺到她肌膚的暖,雖未觸碰卻依然能清晰感覺到的暖。


    那暖意順著許恙微涼的指尖緩緩傳入他的心房,又跟著心脈的遊動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即使未曾觸碰,他亦被春意感染,心潮湧動間他再次聽到了心底哪處正因龜裂的發生而蓽撥脆響。那脆響仿佛冰封千年的大地被一絲春意軟化後的第一聲預兆,順著過境的暖風細微的裂了縫,然後那裂縫就開始悄然滋長進了冰川的每一個地方。


    這件事情原本就與陳曦無關,好美麗的人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將她一並抓來這個地方。


    其實那時候,陳曦隻需要猶豫一秒就會錯過將他綁走的車,然而陳曦似乎一秒也沒有猶豫的,明知很危險也依然伸手拉住了車門。


    在黑衣人將她拽入車內的時候,她也同樣的放棄了掙紮。


    許恙的不掙紮,是因為他意識到了他逃脫不了,所以他才想要盡快的離開不給企圖拯救他的陳曦帶來麻煩。


    而陳曦的不掙紮,是不是代表著她想要陪伴他?


    即使明知前路危險,也依然願意陪著他。


    柔柔的燈光裏,許恙的眸子也柔了下來。他那方才敲擊鍵盤時仿佛淬了層冰霜的眸子,隨著指尖感受的那微微的暖,一點點褪下了寒冰的涼。


    因為開始慢慢感受到了歡喜與悲傷,他的心潮便也加劇起來。


    從前隻有不喜歡,現在已經開始有了很不喜歡。從前隻會有不開心,而現在已經開始有了很不開心。


    同樣,他的喜歡也被標注出了不同的程度,許意和姚兆是他的很喜歡,而陳曦是他很喜歡中的特別喜歡。


    他開始知道,不同尋常的喜歡是什麽樣子。不同尋常的喜歡,是不允許人輕易染指,是希望能日日相見,是不願意分享的隻願屬於自己一人的喜歡。


    許恙靜靜描繪完陳曦的輪廓後,將食指收了迴來。


    他縮在床沿枕著自己的手臂,長久的注視著陳曦的睡顏。


    如果他們這樣的距離不是因為被逼之下的無奈,那該多好。可惜,這並不是長留之地。


    陳曦已經試探出了將他們綁來這裏的人究竟會怎麽對待他們。


    他和陳曦也都已經感覺到了他們的意思。


    陳曦作天作地的上竄下跳其實是有意義的,那是陳曦在刻意試探那兩位對他們的容忍程度。


    如果作天作地卻隻能被包容部分,他們一定會在拒絕陳曦的時候,跟作精少女陳曦三令五申作為一個人質需要懂得的規矩。


    但好美麗完全包容了陳曦的所有要求,即使陳曦將臥室裏的監控器直接砸了,那兩位沒有再出麵,更沒有重新另安上一個監控器。


    這證明他們的處境其實很危險。


    全麵的包容和超越極限的耐心,證明他們已經時日無多。好美麗將他綁來這裏,要的隻有核心程序。他們不準備將許恙留下來,也不認為許恙有繼續留下來的價值。


    如果許恙沒有了價值,陳曦也便沒有了價值。


    他們命懸一線,時日無多。許恙交出核心技術的時候,便是他們將要喪命的時候。


    所以,許恙也沒準備要跟他們客氣。


    沒有窗戶的房子裏不會有日光,沒有日光,你便不知道這世間的時光變幻。


    陳曦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沒有人叫醒她,也沒有人打擾她,起來的時候她裹著被子一身的汗。


    起來之後,她以五指當梳,隨便的順了順頭發。順好頭發,她便趿著鞋下了樓。


    樓下除了許恙,好美麗的那兩位,還有兩個膘肥體壯的黑衣人。


    陳曦知道這情況逃不掉,於是索性放平心態非常淡定的跟各位仇家笑了笑。


    陳曦走到許恙的身邊,坐下,打了幾個大大的哈欠。


    她不知道此時站在許恙對麵的那兩位為什麽麵色緊繃,但可以猜到一定是許恙提出了什麽讓他們覺得不高興的事情。


    她不顧一腦袋亂蓬蓬的頭發噠噠下樓,就是因為此刻這裏的氣氛已經凝固。


    陳曦跑到許恙身邊,很自然的抱住許恙,將頭靠在了許恙的肩膀上。然後,她側目問對麵那兩位:“現在能開飯嗎?我好餓啊!”


    電腦上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出頭,所以陳曦的這頓飯代表了早餐,同時也代表了中餐。


    陳曦風卷殘雲,許恙細嚼慢咽,他們倆被全程圍觀。陳曦擺擺手很輕鬆的對旁邊那倆位圍觀老頭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腦袋不靈光,放心放心,你們換兩個別的型號來我保證我們家許恙能搞定。”


    這話油膩得誰聽了都不信。


    但此時許恙的程序已經報廢了他們起初領來的那個一人高的機器人,說是程序運轉之後與本源發生了不兼容,還得拿點其他的型號再試試。


    原本想著這個弄好之後他們就能直接把人給解決了,無端端的,他們不僅給人看了這個ai的全部資料,並且還需要再提供一些別的款式。但最讓他們不爽的是,他們問這個叫許恙的人換個別的型號來是不是就能搞定,結果他說不知道???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其他款式的ai本源代碼會不會跟佳兆的衝突,這人沒有看過具體的數據,他說不知道其實也很正常。


    羅博士負責技術,對這一方麵的情況比較了解,於是他好言勸總裁:“都已經做到這個程度了,我建議按照他所說的做。”


    總裁睨了羅博士一眼,問:“按他說的做?如果我們所有型號的本源都不兼容呢?你要知道,如果他這麽做了等於是窺看了我們公司所有的機密程序和資料!”


    羅博士點頭:“對,他如果檢視了我們所有的信號,確實等於窺看了我們公司的所有機密,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本來就已經是見不到太陽的人。”


    語畢,一臉慈善的羅博士向那神色冷戾的總裁綻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被他一番提點,總裁總算平靜下來:“你說的對,他已經是將死的人,我們不必在乎這些。”


    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聲音不大,但因為都用了法語交流,所以絲毫不擔心被人聽去,所以聲音也不夠小。


    陳曦昨天作天作地後其實已經有了他們不準備留她和許恙一命的心理準備,但此時聽著人輕鬆愜意的談論著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陳曦心頭不免怒氣翻湧。


    可是,她出色的演技不會允許她將這些危險的情緒表露出來。


    陳曦開心的吃著華國菜,一邊對羅博士他們說這家餐廳不行,還請他們下一頓換一家更好的更高級點的來。想要人家的核心技術,總要拿出點誠意對不對?


    羅博士點頭道好,跟許恙確認了一些問題後,他們態度良好的準備出去。


    陳曦一看他們要走,趕緊把人給叫住了。


    陳曦問:“你們能把這些保鏢叫出去站著嗎?我不樂意看見他們。”


    羅博士笑眯眯道:“許先生已經要求過了,不會讓他們再上樓上去。陳小姐如果不喜歡看到他們,可以一直待在樓上。這些人我得放在下麵,以便提醒陳小姐不要因為私人感情耽誤了許先生的工作。”


    “要知道,他答應我們的是三天,那麽三天就將是我們耐心的極限。”這是羅博士對陳曦的提醒。


    陳曦很生氣,直接將手裏的餐勺飯碗扔進了桌上的菜盤子裏,一臉陰沉地噠噠跑迴了樓上。


    許恙的視線追隨者陳曦的身影遠去,久久沒有收迴。


    然後,他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對好美麗的那兩位道了句抱歉,匆匆的朝陳曦追去。


    陳曦坐在床頭等許恙上來,等了會兒許恙果然上來了。


    他上來了,身後還跟著個黑衣人,陳曦很生氣的指著那人跳腳道:“不是說好了不會跟上來嗎?!”


    那黑衣人想起羅博士確實應了許恙的要求,頓時有些尷尬的縮了脖子退了下去。


    退下去之前,他又側頭往上看了一眼。


    他正看見少女張開手臂抱住了男人,男人亦輕輕的小心翼翼的迴抱住了她。


    好美麗的兩位高層沒有看出來,但他總覺得這對男女之間有那麽一點點說不上的奇怪。


    陳曦抱住許恙後輕輕的踮起腳,踮起腳將下巴擱在許恙的肩膀上,她便能很清楚的看見那黑衣人還有沒有躲在樓梯上。


    她伸長脖子仔細的看,身體便不由自主的貼緊了許恙。她頂著腳尖,因此半身的重量靠在了許恙的身上。為了扶穩她,許恙隻能反手將她抱緊,便在這時他感覺到了方才還擱在他肩頭的那個小腦袋,向著他臉頰的方向偏了偏。


    陳曦輕聲道:“許恙,你交出技術我們會死,三天之內交不出也不會好過,所以我們該怎麽辦?”


    被人抓在手心裏拿捏的感覺實在不太好,陳曦無法可想但總想要幫點什麽忙。


    許恙環抱住她,沒用什麽力氣。陳曦等著他的迴答,所以他學著陳曦的樣子偏過頭來,貼近陳曦的耳廓,輕輕的道:“我有辦法。”


    他的聲音輕柔中帶著點獨特的磁性,在如此之近的距離裏傳入耳中,像一柄彎彎的勾子,探入她心頭輕輕的撓。陳曦沒來由的一怔,一怔之後趕緊將許恙一把推了開。


    她意識到了自己臉上火燒火燒的燙,於是著急忙慌的伸出兩手將臉頰一抱遮了起來。


    許恙猛地突然被陳曦一把推開,趔趄退後幾步後不知所措。


    他剛剛才說了他有辦法,他如今與陳曦休戚相關,他有辦法的話陳曦不應該開心嗎?為什麽突然將他一把推了開?


    他想開口,陳曦一看他要說話,就趕緊瞪大眼睛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尖,然後再收手迴來將食指比在了雙唇上。


    陳曦讓許恙閉嘴。


    她能大概猜到許恙想問什麽,但這屋裏有竊聽器,許恙不可以堂堂詢問,不可以堂堂的說。


    陳曦抱著臉頰,隔著五步距離遙遙的看著許恙。


    手足無措又被勒令不許說話的許恙,隻好抿著唇無辜的站在原地遙遙的與她相看無言。


    陳曦吸了吸鼻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就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就連拉近距離的樣子許恙都是學的她,為什麽她會陡然心如捶鼓,臉色紅紅?


    陳曦又吸了幾口氣,這才平靜下來。


    瞧著許恙還是那副有話要說的樣子,陳曦抿著唇朝許恙走了過去。


    她指指自己的左耳衝許恙點點頭,許恙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讓自己說話。


    有什麽話現在趕緊說的意思。


    於是,許恙拘束的握緊了雙拳,將兩隻略顯僵硬的手臂微微的背向身後。高大的許恙以一種非常禮貌的拘謹的態度再一次湊到了陳曦的耳邊,他道:“明天。我讓你過來的時候,一定要緊緊跟著我。”


    緊緊跟著我,不要把我推開。


    陳*技術白癡*曦被抓來之後的每一分鍾都在生動詮釋著一句話——混吃,等死。


    她昨天上躥下跳了住處,今天實在沒有東西能挑刺,她就開始要求各種各樣的吃食。


    不給就絮叨絮叨絮叨,不停的絮叨。鬧鬧鬧鬧,不停的鬧。


    作精少女真的非常令人心煩,羅博士直接停了臥室裏的監聽,耳不聽為靜。


    鬧了一天,陳曦終於得了一頓還不錯的晚餐。


    每一樣試了幾口後,陳曦可以下一個結論,這一桌子的東西至少來自五家不同的餐廳。


    如果不是性命危在旦夕,陳曦真想要誇他們一句這服務還真好。


    許恙的食欲因為陳曦的好食欲而提高。陳曦的心態看起來非常好,該吃吃,該睡睡,食欲還極其的高,看著許恙的心潮也從低穀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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