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蒲城出戰的何仁龍隊伍,一場大戰,以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結果告終。


    準備兩麵夾擊的賀仁龍,帶領辛辛苦苦,用盡了手段整合起來的蒲城周邊四縣六千衛所軍漢,在麵對闖賊嚴謹大陣一聲充沛天地的大喊之後,在衛所軍的戰陣裏,轟然響起迴應的,是一陣陣更加高昂的“繳槍不殺”的喊聲。


    這喊聲,簡直就比過了對麵闖賊的呐喊,那氣勢,絕對可比日月,不但讓賀仁龍驚訝不已,就連對麵的闖賊滾滾前行的大陣,都為之一頓,接著,便是滿地的下巴。


    “不是吧,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喊的,怎麽就成了官軍的口號?而且還喊得如此整齊嚴整,理直氣壯?”朱鐵迴望左右身邊副手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的確認問道。


    問道的,和看到的,都是一臉盲人。


    的確,繳槍不殺,這一聲喊,有氣勢,又整齊,然後,就在兩軍對陣之時,六千多官軍,一起整齊的放下了武器。放下武器的同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釋然,一種解脫,然後,大家一起歡唿。


    是的,是歡唿,沒有一點戰陣裏應該的同仇敵愾,有的是一種解脫後的輕鬆。


    賀仁龍帶著自己百人親兵,圈馬在戰場之外,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隻能是一聲歎息。


    “走吧。”賀仁龍再次不舍的看看那幾千人組成的,歡欣鼓舞著的戰陣,其實,當初,那本來以為可以一戰,雖然知道,這一戰必定失敗,根本就是自己的算盤,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種絕對讓賀仁龍悲哀無限的結果:“主動投降,沒有一點點抵抗的意思。”


    “這,還是我大明的戰兵嗎?”一聲長歎,再看看一點都不混亂的戰場,賀仁龍低下頭,深深的感覺到無奈。


    “大人,我們下步該怎麽辦?”一個親兵,圈著躁動的戰馬,圍著自己的將主詢問。


    抬起頭,看看已經沒了希望的戰場,賀仁龍將戰馬一帶,有氣無力的道:“我們走吧,還能做什麽?”


    那親兵看看左右,再看看自己的將主,小聲的建議道:“但是,大人,我們得巡撫將令,裏應外合,真的就眼看著張家死戰,而我們無動於衷?到時候,是不是我們就無法交代?”


    “哈哈哈哈。”賀仁龍突然一陣大笑,用手指著那戰陣,那些軍戶,笑的渾身爛顫,笑的歇斯底裏,笑的痛哭流涕,笑的自己都喘不過氣來,咳嗽半天,身子趴伏在馬背上,深深的喘了一陣氣,慢慢艱難的站直了,對著自己最親厚的兄弟道:“還死戰呢,其實是戰死。”無奈的搖搖頭,將馬鞭向遠處戰場一指:“看看那樣的強軍,看看那高昂的氣勢,就我們這四百兄弟,我們還有勝算嗎?”


    迴頭望望遠處的蒲城。蒲城就在地平線下,在煙霧黃塵之中。但其實,他什麽都看不到,但他卻可以感覺到那裏的戰場形勢。


    “算了吧,一切都不再是我們關心的,張守備?自求多福吧。”然後,一圈戰馬,雙腿一夾,“我們走,我們繼續訓練鄉勇,闖賊,我們來日一戰。”說罷,哈的一聲,打馬往來路奔去,再不管身後的戰場。


    親厚的親兵看著原本萬人敵的將主,在麵對無邊蒙古韃子的時候,揮刀突進,瘋狂的漠視了生死的賀瘋子,現在,在那火紅的披風下,深深的顯露的是一種寂寞與無奈。


    正當賀仁龍決定放棄,遠離戰場的時候,一隊如火的騎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呐喊著衝進戰場,這一變故,讓賀仁龍等四百親兵大驚失色。


    闖賊主力,這才是闖賊的殺手鐧,感情,一切都已經在闖賊的計算裏。


    看看對麵如龍般的騎兵,威壓而來,再看看自己身邊,不過是四百人馬,即便各個都是萬人敵,那結果依舊隻有一個――戰死。


    這隊騎兵的到來,不但沒有讓賀仁龍驚慌失措,反倒在這個絕地裏,激發了他賀無敵的血性。


    抽出一巴掌寬的戰刀,在戰馬上挺直了偉岸的身軀,那寂寞無奈,瞬間消失,再次恢複了他賀瘋子的本色。


    相對於敵人三千多如龍騎兵,賀仁龍對著跟著自己的親親兄弟大喊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們就為萬歲戰死在這。”


    身後所有的兄弟一起抽出戰刀,高高舉起,對著蒼天,一起無聲的呐喊。


    這些戰刀,已經飽飲了蒙古韃子的鮮血,已經讓自己等快意恩仇,現在,就在這一場不該的決死的殺戮裏,再次飲血,雖然,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次再無生還之幸。


    但是,那又怎樣?


    殺,為了自己對皇帝,對這大明的忠誠,死戰沙場。


    隆隆的馬蹄聲,敲打著幹裂的大地,揚起無數漫天的黃土,在這黃土塵埃裏,一群群如朝陽一般火紅的騎兵,高舉著令人膽寒的怪異馬刀,在一個金盔金甲的大漢帶領下,呐喊著,衝向了戰場。


    其實,賀仁龍下了必死的決心,但麵對這樣的敵手,他連僥幸掏弄幾個墊背的心理都沒有。


    那樣的騎兵,那樣的裝備,最主要的是那樣的氣勢,留給自己的隻有死亡,還有什麽?


    “戰死吧,為了大明,我的父母之幫。”賀仁龍對著相對於對麵闖賊騎兵的陣型,絕望的大唿。


    “為了大明,為了我們的父母之幫,殺――”身後四百親兵兄弟一起激昂,但更是絕望的高唿。


    “難道我就這樣戰死在了這裏?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蒙古韃子的戰場我不死,我還要與滿清韃子大戰,但是,我現在就死了,我真的不甘。”賀仁龍一麵揮舞著大刀,衝向對麵的闖賊,一麵心有不甘的想。


    人在比鄰死亡的時候,想的都是如此的多:“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窩窩囊囊的死在同族殘殺的戰場,我應該戰死在蒙古韃子的戰場,應該死在拱衛京畿與外族一戰的戰場,那才是死無所遺憾。”


    似乎,老天感覺到了賀仁龍的期盼,如烈火燎原一般的闖賊騎兵,就在小小的四百人的隊伍前,打了一個彎,繞過賀人龍衝鋒的路線,兜個圈子唿嘯而過。


    那個滿身黃金色的漢子,在一匹神駿的戰馬上,在跑到自己麵前的時候,突然對自己大喊:“老賀,我們下次再見。”然後就那麽囂張的在自己的戰馬前兜了個圈子,緊隨他的戰士唿嘯而去,沒有半點停留。


    賀仁龍愕然,這漢子似乎在哪裏見過,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的囂張,還有,對,那一身金光閃閃的裝備。


    看看眼前已經人去場空的戰場,原本憋足勁等待死亡降臨的兄弟,突然一起長出一口氣,這聲喘息,竟然有種讓人心驚膽戰的感覺,最少,在這聲喘息裏,賀仁龍感覺到自己這方的一種頹廢和――沒有底氣。


    這時候賀仁龍突然想起,那漢子是自己真的見過的。在延川之戰的時候,與自己十刀對戰,讓自己險險逃命的便是他――過天星――闖賊大統領,闖賊第二把手。


    一圈戰馬,賀仁龍突然渾身熱血沸騰,一圈戰馬,高高舉起大刀:“我要與他一戰,分出勝負生死。”


    同樣是萬人敵,在血脈裏便是一種爭強好勝。


    戰陣裏,我戰鬥我敗了,但我不是敗在你的手下,是敗在那些不堪用的衛所軍漢,是敗在你的闖賊兄弟,但同樣意氣風發,兩軍單挑,我絕對不會敗在你的手下。


    萬人敵,我才是。


    一隻手斜著伸出來,緊緊抓住了賀仁龍的馬韁繩,那繳獲於草原可汗的戰馬,稀溜溜一聲痛苦的長嘶,人立之後,和他主人一樣,心有不甘的焦躁往複。


    "大人,沒希望了,我們還是走吧。”那個親兵小校無可奈何的對賀仁龍勸解道:“六千衛所軍漢,麵對敵人不過區區五百一隊,就主動投降,何況還殺進來這三千騎兵?”看看左近雖然刀槍出鞘,滿臉決然,但更多是驚恐的兄弟,那親兵再次誠懇的勸解道:“我們沒有一點戰勝的希望,大人,還是按照您當初的設想,整頓鄉勇再戰吧。”


    但說這話的時候,卻是心中沒了半點底氣,原先在延川的時候,自己也麵對了這群亡命之徒,那時候,自己真的不懂,一群流寇,怎麽就有了決死之心,麵對幾萬兵強馬壯的邊軍,就那麽義無反顧的殺將過來?現在,不過短短一年,那軍容士氣,再不是延川那種,其實是,比那時更加高漲。


    大人想憑借著這次戰鬥再獲軍功,而後恢複邊軍軍職,可能嗎?自取其辱罷了。


    “現在,我們正應該――”說著這話,這位親厚親兵都有點丟人,“我們撤離戰場,重整部武,與闖賊決戰。”


    心有不甘的賀仁龍其實早就看到了這個結果,其實,人家跟本就不想與自己一戰,那樣的陰謀,其實是陽謀,在瞬間就被自己洞悉。


    “陰謀好破,陽謀無解。“賀仁龍看看那已經一片和諧的戰場,隻能無奈的搖搖頭,對著身邊一群兄弟低聲道:”我們迴去吧,剩下的,就是整頓部武一戰。“


    然後,賀仁龍帶著他的兄弟,在沒有任何阻撓下,慢慢的脫離戰場。


    陽謀,就在那裏,大家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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