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淡而緩,就好像他才是這場盛宴真正的主人。鴀璨璩曉


    王延壽等大秦官員倒是沒覺得怎樣,整個西楚方麵卻是齊齊震住。


    他們上天入地,找了整整兩天兩夜的人,怎麽會在這裏?


    還是這般堂而皇之,從容優雅的出現在眾人之前?


    這裏的驛館明明遍布耳目,盡在掌握,這人——這人——


    怎麽會?


    靈歌上了茶,楚奕開始優雅的品茶。


    他也不急,就等著這群人自主反應過來。


    大秦跟過來的眾人也沒動,雖然這兩年多秦菁未曾迴朝,但對於這位長公主的性子大家還都是多少知道的。


    她不是隨便就會出手開殺戒的人,而且今天這事情,也確實詭異的很啊。


    西楚的乃些官兒們不是一開始推三阻四的推說太子前往軍營無暇過來嗎?而且就算是他臨時忙完了趕迴來招待公主——


    這些西楚人也不該是這樣見了鬼的表情!


    有事兒!一定有事!


    王延壽一介文臣,察言觀色的還是懂的,當即也是穩坐不動,靜觀其變。


    整個大廳當中一片死寂的沉默,白融坐在楚奕懷裏,左扭右晃,四下裏看新鮮。


    這樣的場合,楚奕本來是不準備帶她來的,但小丫頭一聽說她這個便宜爹爹要和自己的娘一起赴宴,立刻就拽著上他的袍角,表示了濃厚的興趣。


    並且在楚奕的強勢壓迫下,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兩人約法三章——


    不亂動,不亂說話,隻能吃東西!


    小丫頭雖然覺得不讓動不讓說話的要求很不人道,但她出現的唯一目的就是霸著某人胸前的位置,倒也不覺怎麽吃虧。


    片刻之後,她眼睛突然瞪了瞪,直勾勾的盯著倒在廳中的兩具屍體困惑道,「那兩個人怎麽了?」


    雖然上一迴在行宮一次死了不少的刺客,但是最後關頭,付厲染捂了她的眼沒讓她瞧見。


    這裏的兩具屍體,秦菁之所以沒讓處理,就是留著起個震懾作用,剛在想著是不是要哄她說「睡著了」的時候,身邊楚奕已經淡定的開口,「死了!」


    在場的西楚朝臣終於被這一句話驚醒,以那位左侍郎為首的眾人急忙離席,紛紛下拜,「見過太子殿下!」


    楚奕沒理,隻就略略垂眸看著懷裏擰眉做沉思狀的白融。


    小丫頭似乎是在很仔細的考慮「死」是怎麽一迴事,她觀察了半天,見那兩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半天還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眨巴著眼仰頭去看楚奕,「為什麽?」


    孩子的眼睛,純澈而清明。


    尤其是這個孩子,純明之中又給人一種沉靜深遠之感。


    楚奕本來也在思忖著要用個什麽婉轉點的解釋不要一次嚇著她,此時對上她的眼睛,卻是頃刻之間笑了笑。


    在他的朝臣子民麵前,他的笑容內斂而冰涼,不似一貫麵對秦菁時候的那種肆意和散漫。


    「因為他們不聽話!」楚奕道,「所以該死!」


    他的語氣平平,還是讓跪在當前的西楚臣子們隱隱發顫。


    這裏的所有西楚官員,對楚奕而言都是叛臣,換而言之——


    他們都在不聽話的人之列。


    白融抿抿唇,還是很認真的思索。


    她是個對任何事都願意耐下性子去琢磨的孩子,不是帶著濃厚求知慾的那種熱切,隻是不喜歡那種懵懂而不被人認可的感受。


    看吧,這個孩子,輕易還是嚇不著的。


    無視滿廳伏著的那些戰戰兢兢的的臣子們,楚太子覺得自己起步晚了,擇日不如撞日,機會難得,他必須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契機給自家閨女補課,以增大自己在她心裏的存在感。


    「你看那個人!」他裹住白融的一隻手,指了指倒在當中的那個女子的屍首,「她剛剛站在了不該站的位置上,還拉了你小皇叔的手,你娘讓她鬆開,她沒有聽。不聽話,該死!」


    「噗!」楚臨剛從九死一生的邊緣迴魂過來,正端了杯茶要給自己壓驚,聞言一口水噴出來,咳嗽都十分勉強,「五哥,這好歹是個孩子,你慢慢教,慢慢教!」


    楚奕唇角彎了彎,隻就專心看著懷裏娃娃,不置可否。


    白融倒是沒有被他這個論斷嚇著,默默的揣摩了一陣。


    之前秦菁進門的時候,楚奕就已經帶她躲在了屏風後麵,前麵發生了什麽事,她沒看到,隱約也聽了些。


    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最後白融卻是目光轉了轉,看向蘇沐的那個方向。


    相較於那個死的明明白白的女殺手,那個意圖混淆視聽去通風報信的西楚官兒就不是那麽容易說清楚的了。


    楚奕沉吟,「嗯——今天這裏,我們是主人,他做客人的,敬酒不吃,還不打招唿就往外跑,這就是不給主人麵子,唔——麵子,你懂麽?」


    楚臨這迴沒有喝茶,卻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


    這哪裏是教孩子,分明就是教強盜呢!


    旁邊坐著的秦菁,本來在聽了他前麵的開場白時還皺了皺眉,這會兒反而不聞不問,臉上的表情都木了。


    楚奕悠悠的說完,這迴也不管白融到底聽懂沒有,直接又將她抱起來往懷裏裹了,換了個語重心長的口吻道:「總之你記著,一個人,隻能活一次,走錯了路,就是這個下場。」


    他這個斯斯文文的哄孩子的語氣本來就已經聽的在場眾人毛骨悚然,卻不想這一刻話鋒急轉直下忽而化作凜冽,漠然一聲冷笑,「呂愛卿你覺得呢?本宮此言可有道理?」


    呂頌即為那位口才破佳為人圓滑的左侍郎名諱。


    彼時他臉上染的血本來應該幹了,但是冷汗涔涔之下,被沖刷出一片溝壑,既狼狽又噁心。


    「是——殿下所言極是,微臣——微臣受教!」他戰戰兢兢的迴,卻不敢抬頭去碰觸座上那人的目光。


    「既然受教了,那就應該知道該怎麽辦了,去吧!」楚奕笑笑,唇角彎起,眼睛裏卻沒有笑意。


    呂侍郎的身子震了震,苦笑之餘,心肝肺全都抖成一團。


    今天這個情況他一時還有點理不清,他們的人已經調兵把整座城池圍困,這位太子殿下此時出現無疑是自投羅網。


    可是偏偏這人泰定自然,沒有半分身陷囹圄的自覺性。


    秦菁會毫無顧忌的在這裏弄成這麽大的動靜,這就說明她的人已經把這座驛館控製住了,那麽城裏呢?城裏現在會是個什麽情況?


    「微臣——微臣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說什麽!」呂侍郎強打著精神開口。


    「不知道?」楚奕冷然道,秦菁卻是嘆一口氣接過他的話茬,淡淡的吩咐蘇沐道,「你去吧!」


    「是,公主!」蘇沐領命,躬身退下。


    院子裏的僕從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個幹幹淨淨,他這一走,便是中門大開,然則所有人還都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大門兩側已經飛快湧出左右十六名帶刀侍衛再次把去路封死!


    楚奕目光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沒說什麽。


    以今天這種情況,在場的西楚官兒們是一個也不能留的,他知道,秦菁盡量壓製著不讓他當堂動手,是顧及著白融在場。


    即使這小丫頭的心智堅韌過於常人,終究也不過一個兩歲多的娃娃。


    他沉默下去,秦菁卻是緩緩笑開,迴頭吩咐靈歌道,「去吩咐廚房,繼續上菜吧!」


    合著——


    這位榮安長公主還想把這頓飯繼續吃下去?


    有人看著廳中那兩具屍首就覺得倒胃口。


    大秦人捏著筷子抖著落不下去,西楚人則是跪在那裏,不知何去何從。


    楚臨席上的開胃菜全被他自己噴了茶水,他性子活泛,平時最是受不了這種壓抑,自己提著酒壺自斟自酌,間或突然掃了眼已經迴到秦菁身邊的旋舞,突然咧嘴一笑,「嫂嫂,你之前說賞我的那個丫頭還算不算數?」


    旋舞眉毛倒豎,一個冷眼嗖的殺過去。


    誠然,這不過是楚臨他用以調動氣氛的一句笑談。


    秦菁從善如流,先是側目看了眼身邊殺氣騰騰的旋舞,又再看向斜對麵言笑晏晏的楚臨,「本宮說出來的話還沒有不算的,這個丫頭,人就在這裏,你若是膽子夠大,就領了她去吧!」


    旋舞那殺人手法,狠厲決絕,尤其是那凝光刃控在她手裏,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楚臨眼睛眨了眨,半真半假的沖楚奕揚揚眉,「五哥給我做主不?」


    彼時楚奕正捏了筷子在幾盤糕點裏翻來翻去,想挑幾塊白融愛吃的,聞言頭都沒抬一下,隻道,「這主我可做不了。」


    「怎麽不行?」楚臨反問,隨即目光從他身邊的秦菁身上一掃而過,笑的賊兮兮的,「就算現在做不得主,等迴頭進京行了大禮,嫂嫂的不也是五哥你的了嗎?」


    楚奕手中筷子頓了頓,隨即把白家丫頭往他麵前一擺,搖頭道,「女兒是我的,她的丫頭——我可不敢沾!」


    這話雖然說的隱晦,卻隱隱的已經是個態度問題。


    王延壽長舒一口氣,喃喃自語,「陛下當是可以放心咯!」


    而西楚的幾位朝臣,已經有些跪不穩了。


    他們實在是不很明白,這位性子向來沉穩冷漠的太子殿下怎麽也會有這麽好說話的一天。


    且不說這榮安長公主是寡居帶了個女兒,就隻憑他這句話裏隱晦的曖昧氣息,就讓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眾人各懷鬼胎,思緒紛亂。


    楚臨執杯飲酒,目光越過袖口往主位上那一家三口之間掃了掃,神色微頓,然後不動聲色的別過眼去。


    這邊驛館正翻天覆地人心惶惶的時候,蘇沐已經已經一騎快馬在一條胡同口堵住了正帶兵四處搜人的黃安。


    「什麽人敢擋本官的路?不想活了嗎?」黃安忙了半夜還是一無所獲,正在火頭上,轎子驟然被阻,馬上就暴跳如雷的掀開轎簾跳出來,給了前麵兩名轎夫一人一記耳光,「沒眼的東西,停什麽停,還不走?」


    那倆轎夫捂著臉屈的要命,隻就抬手指了指胡同外頭。


    傍晚的時候他們都見過蘇沐,知道他是大秦榮安長公主的貼身護衛,也曾得了黃安的吩咐不要招惹這些秦人。


    若是尋常人攔路,他們指定理也不理,直接讓人上前掀翻,但是這個人——


    黃安氣唿唿的扭頭看去,馬背上的長安依舊是一張冷臉,卻是難得主動開口,「尚書大人好大的官威。」


    他不善於諷刺人,語氣平平,甚至有些呆板,但正是這種近乎木然的聲音,才更讓人覺出其中深刻的嘲諷之意。


    驟然見他出現,黃安先是驚了一下,隨即聽了這話,麵皮就不受控製的漲紅,「蘇護衛?您怎麽在這裏?」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驛館那裏是不是出了岔子?但見蘇沐隻是一人前來,心又稍稍放下。


    蘇沐高居馬上,也不覺得不妥,隻道,「奉我家公主之名,請尚書大人前去驛館走一趟。」


    「嗯?」黃安一愣,隨即便有幾分警覺起來,「公主殿下要召見本官?可是我們的人招待不周?怠慢了公主?太子殿下那裏實在是對不住的很,軍中事務有些麻煩,殿下說了,容後一定親自向公主賠罪。」


    他一心以為呂侍郎已經把他交代的說辭都轉述給了秦菁知道。


    「這個賠罪大約是不必了!」蘇沐道,神色淡淡,「但是現在,還是要請上述帶人隨我走一趟。」


    「這個——」黃安想想自己的差事還沒辦妥,一陣的焦躁,猶豫著想推辭。


    「尚書大人這麽重兵護衛著是要去哪兒?」蘇沐做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他身後跟著一支步兵,「怎麽最近這祈寧城裏的治安不太平嗎?」


    「沒,沒有的事兒!」黃安急忙道,生怕蘇沐察覺他們的貓膩,不得已隻能一咬牙,「本官剛從城外辦事迴來,原也是要去拜會長公主殿下的,人還沒來得及遣散。」


    「是嗎?」蘇沐頷首,卻不再說話,隻就漠然轉身往路邊移了移,給他的轎子讓出路來。


    黃安騎虎難下,卻又聽到蘇沐冷淡的聲音在夜色中突兀的響起,「方才丞相大人出城是去軍營探望貴國太子的嗎?」


    「啊——」黃安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硬著頭皮轉身上轎。


    「那怎麽方才沒有聽太子殿下說起?」蘇沐又道。


    「哦——」黃安心不在焉,模糊的脫口而出,然後後知後覺的一反應,剛剛鑽進轎子裏一半的身體驟然僵住,半晌才不可置信的迴頭道,「你說什麽?」


    「嗯?」蘇沐揚眉,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黃安見他眼神平和,似乎是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抖著腮幫子道,「你剛說太子殿下什麽?」


    「太子殿下不是迴城給我家公主接風的嗎?」蘇沐道,眉目之間不辨表情,「這會兒酒過三巡,一直不見丞相大人過去,就讓我來看看。」


    「什——什麽?」黃安猛地上前一步,眼睛瞬時瞪得老大,「你說——你說太子殿下現在就在驛館?」


    他的問的急切而瘋狂。


    蘇沐微微皺眉。


    黃安心跳一滯,猛地察覺自己失態,想要再偽裝出一個笑容又調動不起麵部表情,隻能幹巴巴道,「那個——本官剛從城外迴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煩請蘇護衛代我先行傳個話,我迴去換件衣服就來。」


    「太子殿下和公主等您很久了。」蘇沐不為所動,他卻也用強,整個人都如同一根冰雕停在那裏,自有那麽一種無形的壓力迫近。


    黃安心知事情不妙,但轉念一想,自己這半夜一直在街上往來,這城內的部署還是他們的,並無紕漏,不管楚奕是怎麽出現的,總歸就是個自投羅網。


    這樣一想,他心裏又稍稍安定下來。


    「那——好吧!」一咬牙,他便對隨轎的僕從打了個眼色,然後轉身上了轎,「麻煩蘇護衛帶路吧。」


    蘇沐點頭,隻做不見那二人之間的眼神官司,悠然打馬前行。


    黃安身後那支三百人的士兵全部帶著,一行人穿街過巷,浩浩蕩蕩的朝著驛館的方向走去。


    待到這一眾人出了巷子,已經退到牆角躲避視線的那名僕從扭頭就往另一條街奔去。


    黃安的轎子跟著蘇沐取近道直奔驛館。


    蘇沐的表情一直很平靜,他從窗子探頭出去看了幾次都沒能見出端倪,最後也隻好放棄。


    進了驛館所在的那條街巷,黃安突然覺得氣氛不對,他雖然是坐在車子裏,還是覺得周圍都空氣都憑空冷了好些。


    心中不安,他便一個機靈,大喊一聲:「落轎!」


    這一聲太過悽厲雄渾,身後跟著的整支隊伍都跟著顫了一顫。


    然則不過瞬間,突然從兩側的街口和眼前那扇驛館的大門內湧出大批的人潮,不由分說,將兩側的出路堵的嚴嚴實實。


    不管這城裏有多少自己人,但此刻這就是個關門打狗的架勢。


    黃安大駭,兩腿打顫來迴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驚惶道,「你——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黃大人不是說今晚有宴,讓本王先行過來歇著嗎?這會兒我歇好了也睡飽了,特意來接您的。」迴答他的是牆頭上的一聲雅笑。


    黃安一驚一乍的迴頭,便看到一身錦袍玉帶的八皇子楚臨蹲在牆頭笑眯眯的看著他。


    他旁邊一個紅衫少女亭亭玉立,不寬的牆頭,兩人都呆的穩穩妥妥,沒有半分的不自在。


    黃安嘴角抽了抽,卻明白,楚臨在這城裏是孤家寡人,動用了這麽多人的圈套,肯定不會是出自他的手筆。


    「八殿下!」有了這點認知,他便是定了定神,獰然道,「這裏是事我勸你還是少插手,省的一會兒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本王怎麽個死法就不勞煩你操心了,隻不過你肯定是不得好死的,而且——」楚臨笑的沒心沒肺,眼睛眉毛都要飛起了,「就在今晚!」


    他說著已經縱身一躍,輕巧的從牆頭跳下來,一把奪了一個侍衛手裏的佩刀,啪啪啪的往黃安那張老臉上連拍三下。


    她沒拿刀鋒對著他,但是這三下拍的卻很有技巧,黃安臉上沒見血,緊跟著卻是噗的噴一口血,吐出一嘴的碎牙來。


    「你——你——」他顫巍巍的捂著自己的腮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永遠笑眯眯的小王爺。


    「你什麽你?」楚臨揚眉,砰的又把那刀摔地上,「這三下算是還你傍晚在城門戳我的那一槍,至於你們祈寧城裏的這筆爛帳,就等著你們自己去跟五哥算吧!」


    說完,轉身又蹭迴牆根底下,衝著上麵的旋舞招招手。


    他自幼懶散,不愛習武,隻就粗略的練了點拳腳功夫,從這牆頭跳下來不至於栽跟頭罷了,而至於爬牆麽——


    旋舞站在牆頭,賞他好大一個白眼。


    然後就見牆頭人影一動,站在牆根底下的楚臨就被人扯著領子甩過了牆頭。


    他來的突然走的也幹脆,真就是一副隻為報私仇的樣子。


    黃安捧著爛腮幫子,氣的滿臉鐵青,半晌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扭頭看向蘇沐,冷冷道,「我們你們是上當了,事到如今我不怕實話告訴你,現在這整座祈寧城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下,隻要我一聲令下,大軍殺入,就憑你們這區區上千人?保證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你們還真當楚奕是一朝太子嗎?為他出頭,自不量力!識相的就馬上把他交出來,畢竟你們是客人,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讎的——」


    他缺了一半的牙,又正疼的緊,更是被血水絆著,說話都不利索。


    蘇沐卻不打斷他,一直聽到他說不動了才木然的一揮手,道:「卸下他們的武器,反抗者,就地格殺!」


    說完也待黃安反應,一把提著他的領口,轉身進了院子。


    黃安一個文弱的讀書人,破布袋似的被他拽著,連滾帶爬,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


    這整個驛館的人都已經被自己人控製,他一路行過進了大廳,砰地一聲把人往當中一扔。


    彼時最上一席,楚奕那一家三口吃飽喝足,秦菁已經離席抱著白融下去睡了。


    而大秦的來人,也被遣散。


    西楚的官員都還跪在那裏,被這一聲巨響震著,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


    黃安的半邊腮幫子腫的老高,有點不辨模樣,呂侍郎第一個認出他來,驚叫一聲:「尚——尚書大人!」


    緊跟著就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席上楚奕看著人都到齊了這才冷然的一扯嘴角,「你們彼此都認認,看看自己人可都到齊了,還有沒有缺了誰?」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大氣不敢出。


    黃安外在地上,看著上座上那男子冷峻犀利的眸光,身子顫了顫,嘴巴已經腫的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都被聚集在這裏,這楚奕擺的就是個關門打狗的架勢。


    自知在劫難逃,便有人大著膽子妄圖自救,「殿——殿下這是何意?」


    楚奕手中捧著茶盞,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沉吟一聲,慢慢道,「行了,不想迴答我的問題,就閉嘴吧。這裏你們全都輪不上說話,等著你們的主子來吧!」


    一眾人隻覺得莫名其妙,但黃安所剩的就隻有心驚——


    楚奕居然知道他們身後有人,而且斷定了那人就在祈寧?


    要知道,為了不至於惹人嫌疑,他們主子的行蹤極為隱秘,楚奕怎麽會知道他在?


    他口不能言,心裏越發的焦躁,半歪在地上,嘴裏滴滴答答的不住往外冒血。


    想著他之前派了人迴去通信可別有什麽閃失,他正有些心不在焉,忽而聽得上首楚奕一聲冷笑,「三哥姍姍來遲,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宮還以為今天請不動你了呢!」


    西楚的官兒們心神一凜,如同迎來了救星,個個喜出望外的扭頭看去。


    院子裏一片深黑的夜色紅,一人步履穩健匆匆而來。


    那人穿一件寶藍色長袍,料子上乘,做工卻極為精簡,明顯的刻意壓低格調,但舉止之中仍然有種掩不住的高貴之氣。


    即使他此刻臉色暗沉,目光陰鷙,但那種久居高位者日積月累出來的氣度還是隱隱呈現。


    三皇子,楚原!


    楚奕入主西楚朝堂之後,第一個要去揮刀相向的——


    兄弟!


    「你我兄弟之間,何必說這些虛偽的客套話?」楚原嘴角一扯,再一看眼前跪了亂七八糟的一地爪牙,臉上陰沉的幾乎能滴出血來,「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你,你居然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藏到現在?」


    「這就不是你該管的事兒了。」楚奕並沒有因為他的暗算而露出絲毫的惱意,反而手持杯盞,姿態悠然的往身後坐榻上一靠,淡淡說道,「既然你捨得出來了,那麽現在咱們就來研究一下這事兒如何善後吧!」


    「你跟我?」楚原聽了笑話似的冷笑一聲。


    「對,你跟我!」楚奕肯定的點頭,神色間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他手持杯盞,修長的手指繞著雪白杯沿輕輕的摩挲了兩下,然後就著那隻執杯的手空出一指,指向跪在當前的黃安等人,「這些人大逆不道,策動祈寧守軍製造叛亂,意圖謀害當朝太子,該死!」


    「殿——殿下——」黃安口齒不清的爬到楚原腳下,因為有人撐腰,就肆無忌憚的迴頭目光怨毒的瞪了楚奕一眼。


    楚奕的目光掃過,沒有特殊的表情,隻是那種淡然而隨意的冷漠,卻又看他的心裏一寒,生生大了個寒戰。


    「楚奕,你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嗎?」楚原眉頭擰起,想要一腳踹開渾身髒兮兮的黃安,但又礙著眼前這麽多人,做出來不好看,就不動聲色的避開,往前兩步站在大廳當中,麵對楚奕道,「這座驛館乃至於這座城,都被我圍了,你如今自身難保,還談什麽治罪別人?」


    「我能不能脫身,那是後話!」楚奕搖頭,手裏把玩著那個杯子,卻始終沒有喝酒,「我要處置,叛臣,現在!」


    他言罷,忽而眸光一凜,深不見底的黑眸裏驚雷乍現,說不出的冷傲輕狂。


    話音未落,兩側的偏廳裏就持刀湧出二十多個西楚侍衛,上去拿人——


    他自己的所帶的禦林軍都在城外,此時手下用的全是秦菁的人。


    楚原眉頭皺了皺,隻以為是大秦那個榮安長公主不明情況被他利用,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放肆!」他厲聲一喝,一步上前,擋開那個要去抓黃安的侍衛的手臂,「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西楚,可不是你們大秦的雲都,輪的找你們動手?」


    那侍衛雖然沒有衝上前去和他強行搶人,卻也半步沒退,目光冷毅無所畏懼的看著他。


    楚原心裏隱隱覺得有幾分怪異,卻聽到腳下砰的一聲脆響,卻是楚奕手裏那個瓷杯砰的砸裂在他腳下。


    他本來坐的很遠,但是這杯子摔出來,裏頭酒水卻一滴未灑,隻在落地時轟然炸開,濺了楚原一身。


    楚原下意識的往後半步,階上楚奕已經款步迎下來。


    楚原進門時候腰間帶著佩劍,他也不以為意,逕自走到他麵前一步站定,看著滿堂惶恐的西楚臣子諷刺道,「沒想到三哥你居然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主子!」


    他的話楚原哪有不懂的,眼中瞬時閃過一絲狠厲的殺氣,冷笑一聲,神色晦暗道:「老五,別說做哥哥的沒有關照過你,且不說今天這祈寧城內的守衛你無處可否,退一萬步講,就算你能過的去今天,可你殺了他們,迴京之後你要如何對父皇交代?」


    黃安是一品大員,縱使有罪也該押解迴京,交給刑部處置。


    「三哥,你何必口是心非?捫心自問,你真敢讓我把他們帶迴京中去交給父皇親審?」楚奕同是冷笑,目光銳利而沒有溫度。


    兄弟兩人交匯的目光當中火星迸射,楚原毫無徵兆的突然出手,卻沒有去動腰間佩劍,而是直接額滑出藏在袖子裏的一柄短匕首,利刃如洗,直刺楚奕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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