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陰天,空中無月,屋子裏漆黑一片,完全分辨不出來人的樣貌,隻能從他的身高上勉強識得,應該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殢殩獍曉


    那人的動作極為迅捷,顯然是個高手,一手捂住秦菁口鼻的同時,另一手拉著她的手腕一個轉身,便將她卡在了旁邊門板和花架的堆疊而成的角落裏。


    這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從頭到尾秦菁腦子裏還沒有轉過彎來,下一刻他忽而撤了壓在她唇上的手。


    感覺唿吸剛一順暢,秦菁腦中清醒片刻,剛好出聲叫人,便覺得唇上一熱,還不及出口的話生生的被人吞到了肚子裏。


    那男人的唇仿佛是帶了一種毀滅性的慾念,狠狠的在她唇上肆虐。


    秦菁腦中嗡的一下出現的了短暫的空白,她下意識的咬緊牙關,記憶中有種朦朧的熟悉感迎麵襲來,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她右腿腿彎一提,一把抽出藏在短靴中的匕首,迎著那人的貼靠在她麵前的左胸刺進去——


    動作穩、準、狠,沒有一絲一毫的手軟和猶豫。


    整個動作下來竟也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容易。


    利刃切入骨肉,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個壓靠在她麵前的男人身上一絲震動,卻也不知道她這一刀到底傷到了他的哪裏,下一刻秦菁便是感覺到兩人貼合在一起的雙唇間一絲腥甜滑膩的夜裏趟過。


    猶帶著那人體溫的新鮮血液從他的口腔渡到她的唇瓣上,再因為她死咬的牙關不得深入,而一點一點沿著她的唇角滾落下來。


    她的手上仍然穩穩的抓著那把匕首,在黑暗中以最為清明冷酷的眼神靜靜注視著對麵那人。


    那人的身子僵持了好半天,當另一口血再湧過喉頭的時候,他才動了一下。


    秦菁感覺的到他用力將那口鮮血吞咽下去的聲響,下一刻她以為他會退讓,卻不曾想他沒有,反而再度將微微發顫的嘴唇貼上她的,輾轉摩挲著一路輕輕吻下來。


    秦菁沒有閃躲,不哭不鬧,甚至連反抗都沒有。


    因為她知道,以他的力氣自己再怎麽閃躲都是徒勞,隻是他往前逼近一寸,她手下便徐徐發力將那匕首往他的身體裏更用力的再刺進去一點。


    利刃一點一點穿插在鮮活軀體的血液骨肉之間,在這寂靜的夜色裏,那種細微的聲響攀爬上神經,讓人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秦菁就那麽木然的站著,那人卻仿佛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他吻她吻的像是極動情的模樣,任由那把鋒利的匕首,一點一點穿透他的血肉刺進去,緩慢的一點一點將他的身體貫穿。


    當血液浸滿五指指縫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點想哭,可是手下動作卻是那般果決堅定的推送出去,沒有半分容情。


    那人的唇在她唇上摩挲許久,她死咬著牙關不鬆口他也不逼他,隻就一點一點汲取著她溫潤唇瓣上麵的觸感,最後一點一點以舌尖慢慢舔淨她嘴角唇上沾染的血汙。


    黑暗中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隻有血滴從高處點點墜落時發出來的滴答聲充斥在這個陌生的空間裏。


    「為什麽是白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晉陽微弱低啞的聲音才穿透夜色傳遞過來。


    那語氣裏說不上是憤怒還是諷刺,最後漫過喉頭的卻是一聲自嘲的諷笑。


    傍晚時候在草場上的那一幕他看到了,隻是此時聽聞他這般質問,秦菁會覺得荒唐。


    兩人正在對峙間,許是彼此精神都太過集中的緣故,竟然沒有察覺院外緩緩逼近的腳步聲。


    「公主,是您迴來了嗎?怎麽也不點燈?」晴雲狐疑的說著已經推門進來。


    屋子裏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她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再到看清秦菁手中深入到蘇晉陽身體裏的半截匕首時,臉色一白刷的手上燈籠就落在了地上。


    燈火一晃瞬間就再度熄滅。


    「別出聲,把門關上!」秦菁生怕她叫喊出聲,立時沉聲喝道。


    這個時候,她的真的不想為此驚動了白奕。


    「哦!」晴雲還處在震驚之中,這迴被她一語喝醒,慌忙抬手捂了嘴,緩了一口氣才勉強定下心神快速轉身合上門。


    「把燈點上!」秦菁深吸一口氣,繼續吩咐道,繼而鬆開了手上匕首。


    蘇晉陽的身子不穩微微一晃,忙是抬手撐住旁邊的牆壁。


    晴雲慌慌張張的點了燈,因為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便是束手束腳的站在屋子當中不知何去何從:「公主——」


    「這裏的事情不準聲張,就當什麽也沒有看到,出去打盆水來把血跡清理幹淨。」秦菁煩躁的擺擺手,轉身往裏麵的臥房走去。


    這樣三更半夜的有男人出入自己公主的院子,還見了血——


    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後果會有多嚴重,無需秦菁言明晴雲心裏也十分明白。


    「是,奴婢明白!」晴雲急忙應道,說著還是心有餘悸的又看了看虛弱撐著牆壁站在那裏的蘇晉陽,然後快步推門走了出去。


    秦菁迴到臥房,從旁邊衣櫃的角落裏取了一小瓶金瘡藥出來,塞到蘇晉陽手裏,並沒有正眼看他。


    因為失血和疼痛,蘇晉陽的整張臉孔都是青的。


    他一手抓了那個小瓷瓶在手裏,卻在秦菁轉身的瞬間再一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秦菁止步,卻不迴頭,隻就聲音冷漠的開口道:「你馬上走,本宮不希望明天會有禁衛軍統領死在榮安長公主閨房的消息傳出去!」


    「是嗎?」蘇晉陽苦笑,卻未放手,他低頭去看自己抓握在手裏的那隻雪白皓腕。


    方才因為持刀的緣故,秦菁的掌上全是血色,纖細修長的手指被血色浸染,那顏色明艷刺眼,如同即將開敗的罌粟花。


    他知道,她要殺他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猶豫過。


    可是即便心知肚明的死心了,但是這一遍遍的糾纏下來,始終捨不得放手。


    白奕,為什麽是白奕?這世上男子何其之多,為什麽偏偏就要是白奕?


    親眼看著他們那般親密的沐浴在夕陽之下的那幅畫,他也說不清那一刻充斥在自己心裏的感覺究竟是嘲諷還是憤怒,可是她那般隨行而張揚的笑臉,刺痛他的雙眼卻是無可否認的。


    「你可以不要命,本宮可不想陪著你一起聲名狼藉,最好你自己走,別逼著我叫蘇沐進來。」秦菁無暇理會他此時的心情,隻就煩躁的開口催促。


    她這樣迫不及待趕他走的原因,蘇晉陽冥冥之中其實是明白,於是再開口時他的語氣突然就刻薄起來,道:「你到底是怕這消息傳出去落為天下人的笑柄,還是單單為了避諱他?」


    說實在的,天下人怎樣都與她的關係不大,這樣的一番算計下來,與景帝勢不兩立的撕破臉她都無所顧忌,難道還怕這一兩件風流韻事傳出去會辱沒了什麽不成?


    秦菁承認,她這般急切的想要蘇晉陽消失,怕的就是白奕。


    她什麽都不在乎,卻不能不顧他的顏麵感受——


    尤其是她和蘇晉陽之間的過往,雖然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但在麵對白奕時她也總有種下意識的心虛。


    隱藏的心事被蘇晉陽一語道破,秦菁的目光中不覺又添了三分陰冷,猛地迴過頭去與他對視:「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用你管。」


    蘇晉陽的唇角慢慢爬上一抹近乎殘忍的笑意,不可置信的低聲吼道:「因為他前世最後幫了你的忙?你便要這般迴報於他嗎?」


    「你這麽不願意我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記了上輩子的仇?」秦菁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譏,緊跟著卻是話鋒一轉,凜冽了眸光,霍的抬手指向門口道:「我不管你今日出現在此的意圖到底是什麽,總之我不想再見到你,你馬上走。」


    兩個人,四目相對,她看的目光已經陌生的讓他習以為常了。


    蘇晉陽張了張嘴,還想在說什麽的時候隻覺得屋內翻騰,又是一口血漫過喉頭湧上來。


    他猛地閉了下眼,想再將這口血咽下去的時候卻沒來得及,一口噴了出來。


    殷紅瑰美的顏色沿著嘴角滿眼而下,越發襯得他那張臉孔沒有血色。


    門外再次傳來晴雲匆忙的腳步聲,最後看一眼秦菁眼底那種諱莫如深的神色,他蒼涼一笑,轉身按著傷口跌跌撞撞的奔出門去。


    晴雲剛剛開了門,迎麵正好是他出來。


    「蘇統領——」晴雲愣了下神,匆忙端著銅盆往旁邊避開。


    蘇晉陽出了門,確乎並沒有張揚的意思,並未走正門,而是轉身鑽進旁邊一小片竹林裏,很快隱沒了身形。


    他的身影晃蕩,像是傷的不輕,晴雲又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擔憂的看了一眼,然後趕緊收攝心神跨進門去。


    彼時秦菁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門邊,臉上表情晦暗不明,左手一動不動的指著門口的方向。


    她右手上還有血跡未幹,好在之前刺在蘇晉陽身上的匕首未及拔出,她衣服上倒是沒沾血,隻是雙方對峙那會兒持續的世家太長,指縫裏滲出來的血液把右邊袖口染紅了一大片。


    晴雲本來是想問蘇晉陽就這樣走出去了,要不要找人去看看,這會兒再一見秦菁這般神色,便生生的將那話茬咽了下去。


    「手上都是血,公主快擦擦吧!」匆忙放下臉盆,晴雲濕了帕子走過去要給她擦手。


    「不用管我!」秦菁就著懸空的左手一把擋開她的動作,一步一步的往臥房的方向挪:「趕快把屋子裏的血跡都拾掇幹淨,迴頭我院子裏也看看,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是。公主!」晴雲看著她神色恍惚的坐在桌旁模樣,心中忐忑卻不敢多問,急忙垂眸應下,就著那濕帕子伏在地上擦拭滴落在那裏的血跡。


    這一晚秦菁沒睡,下半夜等到晴雲蘇晉陽出現過的那些痕跡全都處理幹淨了,才吩咐她去提了洗澡水進來,浸在澡盆裏把自己渾身上下泡了個通透。


    秦菁沐浴的時候沒有讓晴雲陪著,可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晴雲那裏總是忐忑難安,四更天的時候忍不住又過來看了眼,見著她屋子裏的燈還亮著,進來一看卻是她泡在澡盆裏就那麽睡了過去。


    「公主,公主快醒醒!」晴雲著了慌,急忙取了件外袍過來將她推醒,再探手一試水溫,更是嚇了一大跳。


    那溫度早已經褪了下去,雖不說刺骨也是冰涼一片。


    秦菁扶著太陽穴緩緩睜開眼,晴雲的眼淚就滴滴答答的落在澡盆裏,一邊扯了她出來一邊小聲的責難道:「公主怎麽這就睡著了,這水都涼了,迴頭染了風寒可怎麽辦!」


    她絮絮叨叨的給秦菁披了件衣服在身上,將她身上水漬沾了沾,又重新取了幹淨的外袍給她裹著,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道:「奴婢還是去請大夫過來給您瞧瞧吧!」


    「不用,我沒事!」秦菁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攔住她,扭頭越過她去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四更過半,離著天亮還早,公主快去床上睡會兒。」晴雲道,抬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眉頭便是一蹙,「好像有點發熱了。」


    「沒關係!」秦菁搖頭,臉上笑容卻是十分自然,道:「白奕不是五更天就要啟程的嗎?別在這個時候咋唿了,省的他又多想,迴頭等他走了再找大夫來開兩貼藥也就是了。」


    晴雲雖不放心,但見她臉色如常,談笑風生的模樣也就沒再堅持,隻就試著道:「那公主不再睡會兒了嗎?」


    「不了,直接幫我梳妝吧。」


    「是!」晴雲應道,轉身去櫃子裏找了套衣裳出來。


    住在行宮,秦菁平時都不穿宮裝,晴雲捧著套石榴紅的便裝衣裙過來給她過目:「公主看穿這個行嗎?」


    「就這個吧!」秦菁點頭。


    晴雲得她首肯便親自服侍她把衣服換了,又幫著梳了頭打點妥當,剛剛好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秦菁往鏡中粗略的瞧了一眼,起身,晴雲又取了件稍微厚實點的白色鬥篷給她披上,輕聲道:「早上天涼,多穿點!」


    「嗯!」秦菁迴她一個笑容,正要出門,忽而想到了什麽,又止了步子道:「別跟了,你先去趟蘇沐那裏,讓他晚些時候過來這裏等著,本宮有事情要吩咐他去辦。」


    「是!」晴雲狐疑著應下,心裏卻在暗暗嘀咕——


    看秦菁的語氣,這應該是件極要緊的事,可是她卻又似乎是有意不想讓白奕知道的。


    再想想前天夜裏蘇晉陽來過的事,晴雲心裏便越發惴惴,總覺得是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的樣子。


    秦菁完全無暇理會她的胡思亂想,匆匆轉身出門往白奕的院子去了。


    這個季節,行宮裏沒有外人,兩人居住的宮室之間隻隔了一處小花園。


    彼時天還未亮,白奕正好也是收拾妥當了準備去看她,見著她來,便有些詫異:「這麽早,起來做什麽?」


    「剛好醒了,就過來看看。」秦菁道,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抬頭見到月七手裏隻就提了個包袱出來,不禁奇怪:「好歹也是出來這麽長時間了,一點行禮也不帶,白夫人不該疑心了。」


    「不會,我人迴去了就好。」白奕笑笑,竟然完全不避諱月七在場,忽而傾身下來在她唇上淺啄了一下:「那我先走了,等著我迴來。」


    「嗯!」秦菁麵上飛紅,聲音極淺的應了聲。


    看著天色差不多了,白奕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麽,帶了月七大步往行宮大門的方向走去。


    黎明的光線之下他行走如風的影子漸行漸遠,一陣冷風吹過,秦菁頭腦中的影像就開始有些朦朧起來。


    晴雲去找了蘇沐之後趕來,見她獨自站在原地往遠處張望,就上前握了她的一隻手,驚愕之餘匆忙探手去摸她的額頭,不由的大驚失色:「公主,您真是著涼了,身上好燙。」


    秦菁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隻就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白奕適才離開的那個方向,朦朦朧朧的看著。


    「晴雲,陪我去角樓上再送送他吧!」秦菁道,偏過頭來仍是給了晴雲一個微笑。


    「可是——」晴雲心急如焚的捏著她滾燙的掌心,想要說什麽的時候秦菁率先一步抬腳往前走去。


    晴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跟上。


    黎明過後天色已經開始逐漸轉亮,白奕帶了月七策馬直出宮門。


    秦菁站在行宮大門上麵高高的角樓上,從高處劃過的風帶起她身後白色鬥篷,即使光線未明,那一剪素來的影子也極其醒目。


    因為走的安心,白奕一直沒有迴頭,秦菁莫無聲息的站了很久,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天地相接處。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上麵頰,她忽而覺得暈眩,頭腦裏空空的有些不清楚。


    「公主,您的狀況真的不大好!」晴雲焦急的上來扶她,「要不——把四公子叫迴來吧!」


    「不用,染了點風寒而已,不要驚動他,我休息一下就好。」秦菁擺擺手,轉身扶著她的手往樓梯口走去,「蘇沐還在我那裏吧,我們迴去。」


    蘇晉陽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這裏來,昨天晚上他一定是有什麽事,可是最後他沒有說。


    一定是有什麽要緊事,或許很快就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腦子裏努力的試圖思考些什麽,秦菁努力的打起精神往前走。


    「公主!」晴雲察覺她身形一晃,才往她腰上扶了一把,秦菁的身子卻忽而失去支撐,滑軟下去。


    雲都,蘇府。


    日色微醺之時,秦蘇帶著貼身丫鬟,一路火急火燎的從花廳往蘇晉陽的書房而去,眉心緊蹙十分不悅的摸樣。


    「公主,宮裏頭已經著人來問了三遍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事的。」采蘭小心翼翼道。


    「知道了!知道了!」秦蘇煩躁的擺擺手,一路目不斜視的繼續前行,「好端端的,他不進宮去,這一天到晚的到底都窩在書房裏做什麽?」


    當初是她自己死乞白賴的求著景帝賜婚蘇晉陽的,當初隻想著寧死也不能嫁給藍玉華,卻怎麽也沒料到,到了蘇府之後更成了笑話。


    誠然,她當初不惜一切嫁給蘇晉陽,就隻是個權宜之計。


    可是女人嘛,嫁人就是一輩子的事,既然已經擇了這條路,她便是有過長遠打算的。


    如今蘇晉陽很得景帝的賞識和器重,再有魯國公給他撐腰,日後秦洛登基之後,自己這個皇帝親姐的也會跟著時來運轉,屆時再推上他一把,什麽樣的高位他得不到?


    至於秦寧那個小賤人,根本就不是問題,病懨懨的一副短命相,日後隨便什麽時候讓她消失了也就是了。


    而蘇晉陽那麽個聰明人,肯定也能想透這一點。


    打著這樣的小算盤,雖然是被景帝掃地出門的,秦蘇倒也還是抱著希望,隻是不想大婚那日又再被藍李氏攪了局。


    當日她是昏迷中被抬進蘇府的,雖然景帝許以平妻之位,但他這個公主的身份怎麽也是壓在秦寧那個郡主之上的,就算隻是為著皇室的顏麵,頭夜蘇晉陽也是該宿在她那裏的。


    可是誰曾想,大婚當天蘇晉陽連她的房門都沒進,當真是半點臉麵都不給她。


    當時她隻以為他是去了秦寧那,強撐著身子找上門去——


    而可笑的,新房裏也是空空如也,隻有秦寧一個人坐在喜床上哭的梨花帶雨,默默垂淚。


    大婚當夜,蘇晉陽睡了書房!


    家中新娶了兩房嬌妻,他自己喝的爛醉如泥,卻是睡了書房?!


    怎麽想都不可思議,可是看著倒在書房睡榻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蘇晉陽,她也著實找不出別的話說,隻得安慰自己,是因為她有傷在身,這頭一晚蘇晉陽便是顧及著她的麵子。


    這樣解釋,自己都覺得不可信,可是能怎麽辦?


    卻不想這還隻是一個開始,更大的笑話還在後頭,那日以後這蘇晉陽當真就是在書房裏落了戶——


    秦寧那裏一次沒去,對她更是退避三舍,連院門都是繞著走的。


    整整三個月,她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還全都是在花園裏偶然遇上的,一個錯肩,連個招唿都不打。


    這個男人,她著實看不透他到底是在想什麽,隻是這樣日積月累下來,怨氣可是積了一肚子,偏偏這節骨眼上他還出了這樣的麽蛾子,讓景帝一日派了三撥內監往府上尋人。


    想著這三個月來堆積起來怨氣,秦蘇的臉色不由的更加難看。


    采蘭亦步亦趨的跟著,眼見著前麵就是書房的院子,她權衡再三之下還是趕在秦蘇推門之前再次開口道:「公主,小井子公公說駙馬已經整整四日不曾進宮麵聖了!」


    「什麽?」秦蘇眉頭一挑,聲音不可置信的有點拔高:「四天?」


    「是!」采蘭垂下眼睛,不敢和她對視:「據說前三天是告了假的,可是今天,無緣無故的就沒去,陛下擔心別是出了什麽事,所以才派了人上門來找。」


    蘇晉陽四天沒有進宮?就是說他這四天他都呆在府裏?可是沒理由他在家整整四天自己都蒙在鼓裏不知道啊!


    「三天?你是說他在書房裏躲了整整四天,本宮都不知道?」秦蘇不可思議的冷笑一聲,臉上顏色青白交加越發難看。


    采蘭的抬起眼睛,以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她一眼,看著她臉上驚疑不定的神色,終於還是咬牙道:「公主,其實——前兩日駙馬駙馬好像根本不在府中。」


    「嗯?」秦蘇一愣,旋即擰眉橫過去一眼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采蘭左右看了看,見著四下無人這才往前湊了一步,貼近她耳邊神秘兮兮的小聲道:「今兒個一大早,奴婢早起去給您打洗臉水的時候剛好瞧見駙馬一個人從後門進來的,奴婢本來想過去請安,可他像是喝醉了酒,走路搖搖晃晃的,奴婢便沒敢過去,遠遠看著她一個人迴書房了。」


    撇了皇差不提,出去喝了個通宵,還醉醺醺的從後門溜進來?


    「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非得大晚上去幹!」秦蘇頓時火冒三丈,一把甩開採蘭,兩步衝上前去推門。


    她原以為這房門肯定是從裏麵插上了的,再加上正在氣頭上,就用了十分的力氣,卻不曾想今日這門卻隻是虛掩著,這用力一推,直接一個踉蹌沖了進去。


    屋子裏所有的窗子都是關著的,隱隱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彌散開來,再加上時值日暮,整個屋子裏一眼看去便有些陰沉。


    這間屋子秦蘇隻在大婚當夜來過一次,當時也因為自己有傷在身,再被怒氣一衝腦子裏七葷八素的不清楚,便沒有細看,這會兒左右再一打量,才發現趴在最裏麵書案上的蘇晉陽。


    他手邊兩個酒罈,一個歪著,明顯已經見底,另一個尚且圈在臂彎裏,隱隱有酒氣彌散。


    「蘇晉陽!」秦蘇見狀,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本來是預備奪他抱在手裏的酒罈,可是沒想到衣袖一掃,方才桌角上的一把匕首卻鏗然墜地差點砸到她的鞋尖上。


    秦蘇驚叫一聲往後跳開,那匕首落地蹭在大理石的地麵上,激起無數細碎的石頭沫子,細看之下,卻發現那上麵從刀柄刀刃口上,竟然滿滿的都是已經幹涸的血跡。


    秦蘇嚇了一跳,臉色蒼白的往後退去。


    「公主,怎麽了?」采蘭從門外追進來,急忙一把扶住她。


    「快,看看他再怎麽樣了!」秦蘇驚魂未定的顫手指向趴伏在那裏的蘇晉陽。


    「是!」采蘭也察覺事情不妙,急忙繞到案後,大著膽子試著扶起蘇晉陽趴在那裏的上半身,「駙馬?駙馬您還好嗎?」


    她這樣問著,入目的卻是蘇晉陽蒼白如紙的一張臉,和唇角半幹的血痕。


    此時他胸前衣衫半敞,秦蘇站在桌案對麵,目光卻是死死盯著他肩頭上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腳下一個踉蹌又是往後連退了散步。


    「啊——」采蘭驚慌失措的大叫一聲,眼淚刷的就湧出來。


    「鬼叫什麽!」秦蘇六神無主,這會兒被她一喊卻是驟然迴過神來,強打著精神一聲怒喝,「快去找兩個靠得住的人幫忙把他扶到床上去,你馬上去請大夫,千萬別走漏了風聲。」


    在蘇晉陽醒來,並且弄清楚緣由之前,這件事絕對不能傳出去!


    即使是在自己家裏,他青天白日裏受了這樣重的傷又沒有兇手在場,也是說不清楚的。


    更何況采蘭還說他是半夜偷偷摸迴來的,誰知道是不是去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了。


    這樣想著,秦蘇便越發的不安,神色慌亂的拚命捏著手裏的帕子。


    采蘭去了不多時就找了兩個她從宮裏帶出來的心腹婢女,三個人手忙腳亂的合力把蘇晉陽搬到床上,然後又匆忙出府去請大夫。


    因為怕消息走漏,就沒有找太醫,而是就近從府宅附近的小醫館裏尋了個老大夫過來。


    好在那老大夫早年做過隨軍大夫,對處理刀劍一類的傷勢比較有經驗,取了藥物紗布出來,手腳麻利的很快給他重新清洗了傷口並且上了藥。


    隻是蘇晉陽卻是因為傷口處理不及時,外傷感染而發了高熱了。


    「大夫,怎麽樣了?」秦蘇看一眼床上他昏迷當中緊蹙的眉心,心急如焚道。


    「傷口太深,失血過多,好在他自己提前用了金瘡藥將血止住了。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他這傷勢也是不輕,再加上傷口感染引發高熱,怕是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痊癒了?」老大夫道,一邊把寫好的兩張藥方遞過來,「這一張是去熱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盡快的煎好給他灌下去,因為藥性相剋,這個治傷的方子要暫緩一二,等熱度退下去了再煎給他吃,暫時就先用著金瘡藥吧。」


    秦蘇將那方子遞給采蘭,吩咐道:「馬上叫人去抓藥,叫廚房煎了送過來。」


    「是!」采蘭道,見她這樣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也知道她定然是不會安撫大夫的,於是便轉頭含笑對那老大夫道:「我送了大夫出去吧。」


    「有勞姑娘!」老大夫迴頭收拾了藥箱背在肩上,忍不住又迴頭看了眼重傷的蘇晉陽,然後才搖著頭跟在采蘭身後出了房門。


    秦蘇臉色陰沉的坐到床沿上。


    這蘇晉陽會傷成這樣絕非偶然,他究竟瞞著自己做了什麽了?


    原以為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現在卻怎麽看都像是個麻煩!


    這樣想著,秦蘇不由的更加心煩意亂起來,剛要喊人給她沏茶,抬頭卻見秦寧一身素雅衣裙俏生生的站在門口。


    見到秦蘇,她的眼神本能的瑟縮了一下,顯然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你來做什麽?」秦蘇的麵色不善,陰陽怪氣的冷哼一聲。


    這幾個月秦寧也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在試著討好蘇晉陽,茶點羹湯隔三差五的就往這書房送。


    早兩年,命婦小姐們中間傳來傳去的那些閑話秦蘇也不是不知道,人都道這秦寧和蘇晉陽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可是自她進府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來看——


    什麽勞什子的情誼,那個冷麵神的一樣的男人,哪會跟誰之間有什麽情誼,分明就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


    她本來就正心煩,這會兒見著秦寧進門無疑更是火上澆油,眼見著兩眼就要噴出火苗來。


    「我——沒——沒什麽!」秦菁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也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小聲道:「我隻是做了點甜湯——」


    因為進門沒有見到蘇晉陽,她說著便是目光四下稍稍瞅了眼,待到看清躺在秦蘇身後那張大床上的蘇晉陽時,臉色一白,腳下緊跟著一個踉蹌就貼到了身後的門板上。


    砰地一聲,端在手裏的瓷盅落地,湯水濺了一地。


    床上的蘇晉陽未動,秦蘇卻是目光一轉,忽而含笑起身朝她走過來,語氣玩味的淡淡道:「以後大晚上的你就不要過來的,有些事兒——不方便!」


    此時已經是二更天,倒不是秦蘇有意歪曲什麽,隻是就目前兩人之間的這種關係,有些事本來就是水到渠成的。


    「你——你們——」秦寧顫聲道,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兒,還是有些不死心的想要越過眼前秦蘇去看裏屋床上睡著的蘇晉陽。


    「噓——」秦蘇目光微冷,伸出右手食指在她麵前晃了晃,然後瞬間變臉,狠厲無比的沉聲喝道:「馬上滾出去!」


    秦蘇是個什麽人,秦寧心裏很清楚,此時被她這麽聲色俱厲一吼,雖然心裏不甘,腳下還是下意識的一軟,扶著門板往後退去。


    她生而就是一副美人胚子皮相,尤其是這般含愁帶淚的模樣,更是楚楚可憐動人心魄。


    秦蘇一看她這樣子就越發心煩,再也耐不住性子的抬手一推將她擋在門外,然後迴身砰的一聲合上房門。


    當中秦蘇的麵,秦寧是指定不敢鬧的,連哭都要小心翼翼的把持著,生怕惹了她的脾氣。


    這會兒一個人跌坐在冰冷的台階上她也不敢大聲的哭,隻是默默垂著淚仰頭去看麵前那窗紙上迷離的燈影。


    她身邊丫鬟雪英等在院外見她久不出來就試著探頭往裏看了眼,見她呆坐在冰冷石階上,登時大驚失色的跑進來將她攙扶起身,「夫人,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地上涼!」


    夫人?從她嫁了蘇晉陽,她身邊所有人就都改了口,開始她還會暗暗為這個稱唿而滿心歡喜,可是——


    新婚的日子,卻遠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樣。


    她喜歡蘇晉陽,而且他也喜歡她,他們在一起原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一切都是因為秦菁,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她一直喜歡的晉哥哥心裏放著的已經不是她了,即使她如願嫁給他也無濟於事,更何況——


    現在又平白無故多出來一個秦蘇!


    這樣想著,秦寧眼中淚水便越發洶湧起來。


    雪英扶著她的手往外走,臨出門時她還是忍不住迴頭看了眼那個透出迷離光暈的屋子,然後才重新轉身,仿若遊魂般魂不守舍的一步步離開。


    行宮別院。


    秦菁在高燒昏迷了整整兩天之後終於在第三天的夜裏轉醒。


    屋子裏的宮燈點了數盞,光線明亮的讓她很不習慣,她虛弱的抬了手去擋,恰是驚動了正坐在旁邊打盹的晴雲。


    「公主,公主您醒了!」晴雲睜開眼,喜極而泣。


    這兩天時間幾個丫頭都急壞了,尤其是晴雲和蘇雨那幾個,隻要一想到去年上元節過後她的那場大病,就心有餘悸,兩日之內,每個人都把眼睛哭腫了。


    「嗯!沒事!」秦菁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歉疚的抓住晴雲的手握了握。


    因為高燒發熱,此時她的嗓子發澀,每說一個字撕扯著生生的疼。


    「公主您等等!」晴雲見她皺眉,馬上起身走到旁邊,把紅泥小火爐上一直溫著的銀耳湯盛了一碗端過來。


    她先是將那湯往旁邊小桌上放了,然後扶著秦菁坐起來,拿了大的軟枕給她墊在身後,這才重新端起碗,一勺一勺把湯吹涼了餵到秦菁嘴邊。


    剛剛昏睡了兩天兩夜粒米未進,秦菁想要抬手都沒有力氣,就靠在那裏由她餵著喝了半碗湯。


    溫潤清甜的湯水入喉,她便覺得舒服了不少,於是抬手擋開晴雲的手道:「我睡了多久了?」


    「公主不再喝些了嗎?」晴雲端著手裏湯碗,皺著眉迴道:「公主睡了整整兩天一夜,現在是二更天,可把奴婢們嚇壞了。」


    「兩天!那他人應該是已經到了雲都了。」剛剛睡醒,腦子裏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清楚,秦菁低聲呢喃著理順了一下思路,忽而想起了什麽,就眸光一斂猛地抬頭看向晴雲道:「蘇沐在嗎?馬上叫他來見我!」


    蘇晉陽!蘇晉陽!蘇晉陽那麽莫名其妙的跑到行宮這裏一定是有什麽事要發生,怎麽自己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生病了?


    秦菁隻覺得心煩意亂,掀開被子就要穿鞋下地。


    晴雲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撇了手裏瓷碗將她攔下,「公主,您才剛醒,不能再受涼了,快躺下,您要找蘇沐,奴婢去給您叫來就是!」


    「不用,我自己去!」秦菁再次擋開她的手,不由分說的穿了鞋襪就摸下床。


    「公主,您可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晴雲急的幾乎要哭出來,原地跺了下腳,見到實在勸她不住,情急無奈之下隻能快步去櫃子裏抱了那件大鬥篷出來,正要給她往身上披,秦菁卻是眉頭一皺,忽而輕聲道:「你聽,往外頭是不是有什麽聲音?」


    晴雲本來一門心思都放在秦菁身上,這會兒比她驟然一提才試著豎了耳朵去聽,正疑惑著什麽也沒有聽到——


    下一刻夜色中果然像是有些熙攘的人聲從很遠的地方隱約傳遞過來。


    「好像——是有打鬥聲嗎?」晴雲不很確定的揣測。


    秦菁心頭一緊,不由分說一把搶了她手裏鬥篷,正要往外走,外麵卻迎著旋舞慌慌張張的兩步搶進來,撲通一聲跪在秦菁麵前道:「公主不好了,小殿下遇刺了!」


    秦菁臉色一白,隻覺得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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