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下一刻婗靖已經滿麵怒容的拍案而起。殘顎疈曉


    「本宮的意思難道還不明白嗎?」秦菁的嘴角帶了絲笑,聲音清冷道:「方才在喜宴之上,太妃娘娘用過的膳食酒品之中除了從禦膳房統一送上來的那些,她卻也喝過你這個兒媳親手遞過去的一杯酒呢!」


    柳太妃被人毒害,若真是她與梁太後之間的舊恨作怪,傳出去至多也是有損皇室的體麵,而晏婗靖是大晏公主,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大晏的英帝和使臣也都還在宮中,事情若是牽扯到她身上,將來妨礙的必定是兩國邦交,付太後處心積慮促成了這場聯姻到底有何圖謀姑且不論,一旦事情鬧大,保不準兩國就要兵戎相見。


    此時此刻,就算婗靖真有嫌疑,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人也會想方設法替她撇清,這個榮安公主——


    難道是要瘋魔了不成?


    景帝的眉心不易察覺的略一抽搐,按捺著性子沒有睜眼,是以臉上臉上所能露出的破綻甚微,分辨不出真實的喜怒。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的眼神望著大殿當中盈盈而立的秦菁,秦菁卻就隻是居高臨下看著趴伏在她腳邊的桂嬤嬤道:「誰能接觸到太妃娘娘的飲食就有可能是兇手,怎麽方才桂嬤嬤你信誓旦旦,所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這——」桂嬤嬤的身子劇烈一顫,她下意識的想要開口否認,但是話到一半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死咬著牙關不置一詞。


    可是她之前既然敢站出來挑事兒,此時就不該想著能夠息事寧人的矇混過關!


    「本宮在問你話呢,桂嬤嬤方才的伶牙俐齒都到哪裏去了?」秦菁並不打算放過她,突然目光一凝,厲聲斥道:「迴答我,這些話剛才可都是你說的?」


    桂嬤嬤被她話語當中暗藏的刀鋒嚇得渾身顫抖,伏在地上叩頭的同時脫口道:「是!奴婢剛才的確是這樣說過,可——」


    「那就行了!」秦菁果斷的抬手製止她,繼而轉身往旁邊挪開兩步讓她能夠和婗靖麵對麵,然後才是繼續說道:「本公記得當時婗靖公主遞過去的那杯酒是她從自己的席位上斟好了帶過去的,而且也並未經過查驗,你是不是也要當麵向她問個明白?」


    桂嬤嬤神情慌亂的四下亂掃,並不敢去直視婗靖的臉孔,就隻倉皇的垂下頭去小聲道:「奴婢不敢——」


    「不敢?」秦菁諷刺的冷笑出聲,「方才你站出來指證皇祖母的時候可不是這般畏首畏尾的模樣啊?本宮問你,你既然是太妃娘娘的近侍,自然懂得宮裏的規矩,為什麽當時婗靖公主遞過去的那杯酒你不先試過就讓太妃娘娘直接飲用?難不成這其中也有什麽貓膩?你與別人串通了?再或者隻是因為你事先知道那酒水有問題才故意迴避?」


    秦菁的質問擲地有聲,桂嬤嬤沒有想到她三言兩句之下竟然就把這麽大的罪名轉嫁到自己身上,著實是完全慌了起來,慌忙擺手道:「沒有,奴婢沒有啊!皇上明鑑,奴婢真的不知道那酒水有問題,哦,不,是奴婢根本沒有與人串通——不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當時忘了查驗酒水是奴婢的一時疏忽,可奴婢可以對天起誓,絕沒有做過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她的這番話已經明顯自亂陣腳,更有人已經把懷疑的目光移到婗靖身上。


    秦菁追隨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不冷不熱的緩聲道:「婗靖公主,你還有話要說嗎?」


    婗靖默然站在桌旁,一隻手猶且用力壓在那方桌一角兀自失神,此時她才驟然迴身,目光一寸一寸上移落到秦菁臉上。


    「你想陷害我?」她先是不可置信的笑了一聲,但也隻在那一瞬間就眸光一斂帶了幾分瘋狂的怒意猛地上前一步衝到秦菁麵前恨聲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害我?」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直視秦菁眸色清冷的雙瞳,說話間思緒飛轉,就又想到那日在獵場上秦菁威脅恐嚇她的那番話:「好好留著你的命,上迴本宮在樹林裏對你說的話都還作數,我們之間的舊帳還沒有清算!」


    她這便是要兌現當日諾言了嗎?婗靖手腳發涼,心口處幾乎是壓抑不住的一陣痙攣滿眼惶惑——


    若說秦薇對她耿耿於懷還情有可原,她著實不能理解秦菁對她執念如此之深的這份仇恨究竟從何而來。


    秦菁眼底的目光一直很平靜,仍是把話題維持在原來的軌道上,字字清晰道:「咱們無冤無仇,本宮為什麽要陷害你?我不過是代父皇向婗靖公主求證一個真相而已,既然桂嬤嬤解釋不了,那麽那杯酒——或許婗靖公主可以親自對大家解釋一下?」


    她說了這麽多,無疑是已經不知不覺的把所有的矛頭都直指向晏婗靖,一再逼著她無路可走。


    「二皇姐,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我勸你說話之前定要三思!」秦蘇找到機會自藍淑妃身邊往前走出來,款步來到秦菁麵前,挺直了脖子與她四目相對形成對峙,倨傲道:「婗靖公主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遠道而來,和太妃娘娘素無仇怨,而且如今嫁了北靜王叔,就是太妃娘娘的媳婦兒,若說她要謀害太妃娘娘——動機尚且找不到,這不是太牽強了嗎?」


    「婗靖公主是什麽身份?那皇祖母又是什麽身份?方才桂嬤嬤犯上指證皇祖母的時候怎麽不見你站出來讓她三思?現在輪到婗靖公主這裏了,你反倒要本宮三思了?」秦菁寸步不讓的反唇相譏,言語之中頗多諷刺的冷聲反問道:「而且華泰你所謂的動機又是指的什麽?」


    因為當年的儲位之爭,梁太後和柳太妃之間乃是世仇,隻不過她們這樣的身份,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敢當眾把這層關係挑破來說。


    秦蘇暗自隱忍了幾次終於還是沒敢開口,瑜嬪見她吃癟就按耐不住假惺惺的嘆著氣出來幫腔:「是啊華泰公主,太後娘娘怎麽也是你的祖母,你怎麽反倒胳膊向外拐了?這份用心——嘖嘖,真是讓人費解呢!」


    因為前幾次的事秦蘇對秦菁多少有些忌憚,但對瑜嬪她卻是不客氣的,馬上便是目光一寒,刻薄的反擊:「我有什麽用心?瑜嬪你不要仗著父皇寵你就在這裏興風作浪,你是什麽位份?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瑜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恨的瞪了她兩眼,最後便是一跺腳,轉身去扯著景帝的袖子:「皇上——您看華泰公主她——臣妾也是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就被她這樣指著鼻子辱罵,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上平日裏對她的管束不夠呢!」


    事實上景帝近年的身體不好,再加上朝政繁忙,根本就分身乏術,很少顧及到後宮,瑜嬪此言分明是指桑罵槐,暗指藍淑妃教女無方。


    著實藍淑妃近來刻意收斂了脾氣,此時也再按耐不住,尖銳的冷笑一聲道:「瑜嬪,眼下太妃娘娘命懸一線,咱們所有人都想早些拿住兇手還她一個公道,蘇兒她不過一個孩子,有時候情急說出話也情有可原,你這樣三番兩次的站出來針對她,這用心才是真有問題吧?」


    「我什麽時候針對她了?我隻是就事論事,你不要——」


    這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別苗頭完全不分場合,梁太後是到了這時才突然停了手下撚佛珠的動作,隻是她卻也並沒理會這些人,隻是抬手招唿了旁邊的素心姑姑上前,吩咐道:「你進去看看,柳氏的毒治的怎麽樣了!」


    她的音調不高,語氣更是波瀾不驚,隻帶了一點慣常的沙啞和暗沉,但就是這一聲突兀的響起,大殿中的氣氛瞬間又沉寂下去。


    「是,太後!」素心從容的福了福身,轉身進了內殿。


    梁太後又將手裏佛珠往前推送了兩顆這才抬眸淡淡的看了秦菁一眼道:「你的話不是還沒說完嗎?不用避諱哀家,盡管說你的就是!」


    這句話,已經算是一種特許。


    「謝皇祖母寬宏!」秦菁心裏微微一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再度凜冽的眸光俯視腳邊的桂嬤嬤道:「桂嬤嬤,咱們言歸正傳。今日你所指證的兇手一個是皇祖母、一個是婗靖公主,從身份上講她們都是你的主子,父皇那三十個板子是公事公辦懲戒你以下犯上的罪責。而按理說,你是沒有資格同她們當中的任何一人當麵對質的,可是本宮念在你護主心切的一顆赤膽忠心上,今日就破格替你向父皇討一份恩典罷!」


    秦菁說著,停頓片刻,然後款步迴到蕭文皇後身邊靜靜站立著對景帝福了福道:「父皇,今日太妃娘娘莫名在宮裏中了毒,雖然暫時完全無跡可尋,但我們對北靜王叔也總要有個交代的。桂嬤嬤是太妃娘娘身邊的人,想來也是北靜王叔信得過的人,既然她一口咬定問題就出在喜宴上,父皇能不能破格給她賞她一份恩典,讓她就著自己的疑問當眾問個明白?」


    柳太妃在宮裏出了事,即使一時沒有確鑿的證據拿不到兇手,耽誤之急也必須要把梁太後從這件事裏擇出來,隻是梁太後貴為國母,又豈是可以讓桂嬤嬤這樣一個低等的僕婦來當麵責難質問的?一旦他同意了,這本身就是對梁太後的大不敬和侮辱,可如果不同意,就會讓人覺得他是有一偏袒,就連梁太後那裏也會順帶著成了做賊心虛。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故而景帝的目光微動,神色複雜的不知道心裏在計較什麽,卻沒有馬上接話。


    「真是胡鬧!」蕭文皇後怕他遷怒到秦菁身上,就冷著臉出來打圓場,把秦菁往自己身後拉了一把,斥責道:「你皇祖母是什麽樣的身份,如何能聽這奴婢的一番無稽之談,傳出去成何體統!」


    秦菁抿緊唇角,像是略帶了幾分慚愧的樣子默然垂下眼睫,不予爭辯,片刻之後景帝卻是接了話茬。


    「既然牽扯到婗靖公主——」景帝凝眉思忖片刻,然後抬眸往人群中看了眼大晏此時隨行出使的太常卿劉淼道:「事已至此,尊使大人還去長安宮請了晏皇陛下過來一起決斷吧!」


    「是,秦皇陛下!」事關連國邦交,劉淼不敢馬虎,急忙應著轉身退出殿外就往長安宮的方向快步而去。


    大殿之中婗靖虎視眈眈的瞪著秦菁,字字冰冷道:「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卻這般栽贓嫁禍於我,天理迢迢,難道就不怕報應嗎?」


    「十四皇嬸這話是怎麽說的?既然本宮與你無冤無仇又為什麽要陷害你?」秦菁不以為意的牽動嘴角,慢慢露出笑容道:「本宮並非針對於你,隻是桂嬤嬤信誓旦旦的指證是有人在喜宴上對太妃娘娘下了毒,而十四皇嬸你又說不清楚,為了證明你的清白,以塞悠悠眾口,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你——」婗靖怒火中燒,隻奈何秦菁的口才實在太好,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竟讓她完全的無從辯駁,她的目光焦躁的四下掃視一圈,在完全無從泄憤的情況下視線就定格在趴伏在那裏的桂嬤嬤身上,一雙眼睛裏麵帶著嗜血的怒意,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


    桂嬤嬤心裏叫苦不迭,她本來隻是為了針對梁太後,所以才會死咬著不放,怎麽也沒有想到秦菁會把晏婗靖給拉下水,且不說婗靖現在嫁了北靜王也就相當於她的主子,隻就得罪了大晏人這一點就夠她吃不了兜著走了。


    桂嬤嬤張了張嘴,本來有意澄清,但轉念一想又狠狠的閉了嘴,戰戰兢兢的垂下頭去——


    她已經壞了事了,而且手裏沒有證據,這會兒若再為了撇清婗靖的嫌疑而把事情強行載到梁太後頭上就太過明顯了些。


    秦茜眼珠子轉了轉,唯恐天下不亂,笑吟吟的開口道:「是啊皇嬸嬸,你與北靜王叔剛剛喜結連理就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裏,若是今日太妃娘娘被害是真相不能水落石出的話,日後你們相處難免心存嫌隙,二皇姐這樣說你是為你著想呢!」


    為了怕她瞎摻和,從方才進門起陸賢妃就死死的將她看在身邊,這會兒也是這殿中鬧得太兇了些讓她一時疏忽,不想秦茜這就耐不住站了出來。


    雖然沒有跟秦菁提前套詞兒,但她這番話幸災樂禍之餘明顯就是和秦菁一唱一和。


    婗靖心裏怒意翻滾,但是環顧四周也清楚的認識到這裏的大秦的後宮而非大晏,沒了付太後的庇護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必須小心翼翼不能被人拿了把柄。


    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她於是端莊的重新坐迴椅子上,冷冷笑道:「本宮清者自清,不過也還是要謝謝你們替我思慮周全!」


    秦菁莞爾,並不與她爭這一時的口舌之快,殿中眾人一時之間重又沉默了下來,一直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劉淼迴來,殿中的氣氛瞬時一肅,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抬頭往他身後看去——


    可是殿外空空如也,晏英竟然沒有來。


    景帝不悅的皺眉,沉聲道:「英帝呢?」


    「請秦皇陛下海涵,下官方才已經去過長安宮,可是我家陛下宿醉不醒,此時實在是無法起身主事,所以——」劉淼的神色十分尷尬,撩起袍子端正的跪在景帝麵前一臉的為難。


    其實方才劉淼走時秦菁就已經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此時也並無多少詫異。畢竟晏英宿醉未醒是假,不想淌這趟渾水故意稱醉躲清閑帶去了才是真的!


    大晏的這位英帝,卻是個難得的明白人,現在看來隻怕外界對他那些荒誕不羈的傳言也都未必可以全信。


    晏英不肯出現,婗靖的境況一時間陷入孤立,雖然明知道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景帝不能把她怎樣,但這也讓她心裏不覺多了一絲緊張。


    「陛下——」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她噌的一下自座位上站起來,秦菁卻在這時候突然「咦」了一聲道:「那個來的不是付國舅嗎?」


    眾人俱是一愣,下意識的抬眸向殿外看去,秦菁已經繞開旁邊的桌子幾步迎到了大殿門口的台階上。


    夜色之中付厲染一襲白衣勝雪,麵容冷峻,墨發披散開來在暗夜中逆風飛揚,仍是帶了種說不出的狂傲霸道之氣自那院子裏大步而來,他明明走的極快,卻看不出絲毫狼狽,反而仍能給人一種踽踽獨行翩然而近之感。


    秦菁站在台階上迎他,她身上赴宴所穿的華服並未來得及換下,門廊上方的燈籠映著她含笑的眼角眉梢,那麵龐生動美好的恍若水中浮影,動人心魄。


    及至付厲染走近,兩個人極為默契的相視一笑。


    付厲染的嘴角揚起一個幾乎不能稱之為笑意的微小弧度,聲音傳來時所有人都未察覺——


    「你算計我!」他道,卻是極為篤定的語氣。


    秦菁就勢轉身引著他往殿內走,略一迴眸時聲音就避開眾人的耳目輕飄飄的落進他的耳朵裏:「如果不是把婗靖公主牽扯在內的話,國舅大人豈不是要袖手旁觀到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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