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拉開一絲縫隙,怒號的北風將院裏枯樹吹得東倒西歪,冰冷刺骨。


    李幼白合上門,換了男子打扮後出門,今日天氣特殊幹脆就不去監藥司點卯了,反正左右無事,她告訴車夫一聲讓其迴去,自己則返迴房裏看書。


    等到日上三竿風小了些李幼白才出門前往鐵匠坊,走過熟悉的路來到兵氏鐵匠鋪外,一進去就大聲道:“兵大師,時日到了做好沒?”


    兵鐵此時正打磨著一根圓管,鋪裏多出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見到李幼白到來立馬將手裏的活交給其他人,自己上前招唿。


    “已經做好了,官爺您看看。”


    他抬出昨日裝著部件的木箱,李幼白仔細查看,經過一整晚的連夜趕工後全都像模像樣,粗糙的地方打磨完畢,有瑕疵的地方也剔除了,剩下的零部件也都一應俱全。


    李幼白將其全部組裝拿在手裏,共有兩根槍管,一次能射出一發,將兩發打完後可以直接垂下槍管直接把彈丸塞入槍膛裝彈,大大節省了換彈時間,和後世的獵槍非常相似。


    “官爺,按照要求槍管內也已經打磨過,絕不會出現爆倉,卡彈等事情,您現在就可找地方試試,另外,我們現在做了大概二十枚彈丸出來。”


    看到李幼白臉上露出的滿意之色,兵鐵趁熱打鐵巴結說。


    李幼白把槍放下,連連點頭,“看成色不錯,待會我去試試,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忘的,三天後我要出趟院門,迴來再與火器營的人溝通,這些時日你再幫我多做些彈丸出來。”


    “沒問題!”


    等到把官老爺送走沒影後,跟著兵鐵的幾個年輕人臉上的疲憊之色終於顯現出來,看著帶頭大哥擔憂道:“兵大哥,這人不會騙我們吧?”


    兵鐵把李幼白留下的丹藥瓶拿在手裏仔細端詳,擰開塞子又聞了聞,有絲絲香氣,盡管不知道有啥用,但這玩意能夠賣錢他是知道的。


    聽到兄弟的聲音,迴頭看去,就見所有人臉上都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現在打鐵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同行太多,鋪租又貴,中州城這地方寸土寸金,客源不穩定開鋪子就是等死的份。


    兵鐵把丹藥瓶塞進兜裏,大聲道:“你們放心,這事絕對有說法,有句話說的好,機會把握住了就能翻身,人家當大官的就算沒幫我們也在情理之中,說明咱們沒那個命,要是成了今後我吃上皇糧保準也能讓你們吃上一口飽飯。”


    “說的是!”


    李幼白拿著短銃迴到家中,迫不及待來到後院處想要實驗威力。


    幾個木人樁在寒風裏站得筆挺,她取出早已準備好銅錢塞入彈丸底座前方的凹槽裏,尺寸剛好合適,每顆彈丸要比成年男子拇指都要粗上一點。


    記得上輩子的事,身為男人的自己對熱武器沒啥研究,不過都保持著熱衷態度,想著上輩子的曆史發展趨勢,現如今也在上演,等到火器真正成為氣候,所謂的江湖武人也應該要在曆史舞台上落幕了。


    練功幾十年不如我一噴子給你撂倒,誰還練武啊!


    李幼白心裏一陣歎惜,手上卻很熟練地把子彈上膛了。


    這把短銃的工藝和構造比較先進,兩根槍管分開發射,共用一個扳機,裝彈處也是擊發處,用料比較厚避免炸膛。


    李幼白找來塊木板打穿一個洞,雙手握住槍穿過去,自己練了碎岩拳雙手堅如磐石,可身體還是太脆弱了,以此用木板來隔絕開槍時可能出現的風險。


    做好準備後李幼白把槍管稍稍對準木人樁,扣動扳機,瞬間,隻覺耳膜一震,鞭炮似的炸響出現在耳邊,手上有輕微震顫感傳來,微微發麻。


    槍口噴出火焰,密密麻麻的銅錢衝出槍膛向著木人樁釘去,頃刻間布滿全身,像刀刃一樣穩穩鑲在了結實的硬木裏。


    硝煙的氣息早已被風吹走,木板後方,李幼白把手縮迴來,看了看,發現沒有炸膛,槍管也沒出現裂縫,用料沒有絲毫問題。


    走到木人樁邊查看傷勢,此段距離大概有八步左右,銅錢幾乎都釘在木人頭部,胸口,小腹附近,散射得不算太厲害,威力對付沒練過硬氣功的普通肉體絕對綽綽有餘。


    就算是武功高強的武師隻要速度不比子彈快,皮肉沒有硬木硬,挨上一槍絕對兇多吉少。


    嘭!嘭!


    隨後,李幼白又開了兩槍熟悉了一下短銃的手感,不需要刻意瞄準,隻要把槍管對著人就行,反正子彈是散射的,打到哪算哪。


    距離越近威力越大,最遠的殺傷距離經過測試大概在十步左右,再遠點就很難說了,畢竟一枚銅錢的分量還算是重的,彈丸的藥量不足以支撐那麽遠。


    “不錯,果然槍還是好使,練武太費勁了。”


    李幼白摸著短銃愛不釋手感歎著說,可惜槍這玩意終究還是外力,身體才是本錢,不能太上心。


    轉眼很快就要接近年關,幾天下來,李幼白除了會外出到監藥司點卯之外就是待在家裏,沉浸在無求劍那虛幻的世界裏。


    與允白蝶過得幾招,說點交心的話後又不得不迴到現實麵對這殘酷的世界,不過,總歸是讓李幼白找到一處避風港。


    想念一個人到極致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餓了許久的人聞到炊煙,但知道那不是自家,可也無法壓製自己的渴望。


    前往馬莊的隊伍大概還未全部定好,監藥司加上李幼白共有五人,兵部出二十人,隊伍規模不小,喬裝打扮成商販的話大概是個中等規模的商隊。


    蘇家那頭李幼白早已不上心了,不過還能聽到不少風聲,成為皇商以後,蘇家漸漸坐上中州城第一藥商的寶座。


    使用的手段不少,明的暗的,雇傭當地地痞無賴打砸王家一係產業,尋釁滋事,打人鬥毆,幾天前就在某某街上當街聚眾亂鬥,驚動官府後才作罷。


    暗地裏又找人汙蔑藥材有問題,這個節骨眼上,懂行的都知道是蘇家人使壞,然而是沒人願意觸及蘇家黴頭的,全都選擇默不作聲。


    王家一係鋪麵現如今都還上了蘇家的人,份額被搶去很多生意算是日落西山了,要是蘇家還不放過,王家一係很可能會狗急跳牆。


    出發去馬莊前,李幼白找自己幹娘林婉卿問問馬莊情況,聽得是個武林汙穢之地,可仍舊不少生意人與武夫會心生向往,其中定有因素在內畢竟要去提前做好準備。


    林家大宅裏沒有幾個林家人,對於這位憑空出現的李白林家人僅僅保持著恭敬與惶恐的態度。


    在他們眼中自己與林婉卿走得近,林家掌權的老人都已經死光了,林婉卿真正大權在握,有此表現很正常。


    “你怎麽想到要去馬莊的,那裏處在西部荒漠,朝廷的手摸不到,你此行恐怕會有危險。”


    林婉卿不是很懂李幼白心裏的想法,去與不去她在監藥司都待得下去,實在是沒必要的,除非另有圖謀。


    李幼白擺手讓林婉卿別說這些沒有價值的屁話,都是人精有話直說更好,拐來拐去的挺煩人。


    “我有我的想法,其實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不過那時候武藝不高,又沒有立身之本,現在不一樣了,聽說馬莊有個黑市,裏頭能買到不少禁藥,還有武林絕學等等,我是挺感興趣的。”


    林婉卿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她是地網成員,有關於馬莊的情報朝廷中還是保存有不少,不做隱瞞對李幼白如實告知。


    “馬莊內部其實就是個由不同幫派管轄的巨大集市,領頭人叫做太歲,他有個規矩,到馬莊做生意或者尋樂子的人做什麽都行,但是不能壞了商人的規矩,出了馬莊他就不會再管但在裏頭,傷商人一條頭發絲都不行,在這個規矩製定以後,馬莊才開始繁榮盛行越做越大...”


    李幼白認真聽著,提問道:“怎麽算商人?”


    “有價值的貨物就是商人,進入馬莊之前會有人給你做評判的。”


    李幼白聽後皺起眉,“那既然是這樣,那以商人身份在裏頭隨意宰殺普通人豈不是無人會管?”


    “所以說每個去馬莊的人身上都會富有極高價值,所謂武林藏汙納垢之地實際就是個傳言而已,哪個朝廷重犯會兩手空空,你覺得呢?”林婉卿嗬嗬一笑百媚叢生。


    聽了這話李幼白算是明白馬莊的基礎運行邏輯。


    價值等於安全,有了價值馬莊就能吸引更多有價值的人前來,而且都是窮兇極惡之輩,從側麵又保護了馬莊的利益與安全。


    如此循環生生不息越做越大,怪不得過去那麽多年還能聽到馬莊名號,果然不簡單。


    “多謝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李幼白道謝後起身想要離開,坐在對麵的林婉卿卻是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袖子,電光火石間李幼白極快出手。


    林婉卿身影模糊,在李幼白碰到之前就已經飄到了她的背後,輕鬆的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真是冷漠,問了就想直接走人...”


    李幼白自知不敵,秦國的這些人各個武藝不俗,韓國敗得不冤,掙紮無果後她皺眉道:“你為何總喜歡摟摟抱抱的,莫不是有磨鏡之好?”


    她的話語裏帶著疏遠與諷刺,饒是很多年前,泰平的死讓她耿耿於懷,一個王朝竟會拋棄掉一個盡職盡責的一兵一卒,她李幼白不能夠理解,更難以接受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邊。


    要是尋常女子聽聞這話,保準是會生氣的,禮義廉恥,女子同好之風遠不能讓天下人接受。


    而林婉卿仍然笑意盈盈毫不在乎,扭動著腰肢讓李幼白坐在大腿上,紅唇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莫說是我,你李幼白當年不也與一個叫允白蝶的女子相愛甚歡麽,可破了身子否?”


    聽到允白蝶的名字,李幼白不再掙紮,整個人沉默下來僵在了林婉卿的懷裏,後者嗬嗬笑了聲終於將懷裏的人放開。


    李幼白抿著唇,記憶迴到三年多以前的那個雨天,她看向林婉卿,眼裏流露出哀傷與很是複雜的光來,自言自語說。


    “白娘武功不差的,八品差半步就是劍皇,怎會死掉,怎會平平無奇的死掉啊...”


    林婉卿看著雙目有些失神的李幼白,臉上笑意漸漸收斂,動了動嘴,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允白蝶死亡的真相。


    迴想著過去小姑娘經常在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孤獨,她還是開口說,“天羅有個殺手名叫影麒麟,易容術出神入化,能夠變化偽裝成任何人,天底下無人能夠識破,當楚國兵敗後她便加入了影衛負責潛伏與刺探情報等工作...”


    允白蝶看了李幼白一眼,猶豫一會後終於道:“那天允白蝶與秦國最強武師顧鐵心交手,雖說顧鐵心已經是九品武皇之境,可允白蝶的劍實在是太快了,影麒麟擔憂顧鐵心敗落身死影響整個戰局,實際上,她的擔憂實在是多餘...”


    頓了頓繼續說:“影麒麟化作你的樣子在允白蝶背後刺了一劍,要是你早半刻鍾到來,允白蝶也就不會死了...”


    最後一句話讓李幼白如遭雷擊,直到天色陰暗都久久未能夠迴過神來,林婉卿並不打算留她在宅中過夜,喚來仆役備好車馬將她送上。


    臨走時林婉卿站在車外靜靜說道:“你做大事時總是很果決又很幹脆,但是對人又猶猶豫豫,你可能不小了。


    我想說,要是喜歡為何不放縱自己,要知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暫,更別說此等世道之下我們根本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你缺的是及時行樂,讓自己活的快樂一點有何不好。”


    說完也不管李幼白聽沒聽,揮揮手讓仆役將人送走了,迴到自己的房間裏,林婉卿走到梳妝台邊,那朵蜂雀贈送的花早已枯萎凋謝變得醜陋不堪。


    剛才那番話何曾不是對自己說的,在地網待了幾十年,她林婉卿從來都沒有一刻為自己而活過,自己做的這些事,朝廷動動手指就能要迴去了。


    怨毒的光從林婉卿眼裏流出,隨後,看向影衛送來有關於江湖高手消失的密信,嘴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我助你解開心結,也希望你今後想到今天時不要怪我,我林婉卿不想欠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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