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冷冷刮吹,夏日的雨季不易尋到一絲光明,天整日都是黑沉沉的,申時末,天就開始變暗了。


    李幼白收功開眼,再次檢查了一遍房屋,將被刀氣割破的白裙丟進灶台裏燒掉,毀屍滅跡不是很有必要。


    而後拿走碎銀,取了把傘趁著昏沉的天色離開船屋。


    郊外農田較多,連著下連月大雨,以農為生的百姓狀況都不太好,很多農民這時還在地裏忙碌,亦或站在埂邊看著自家田地愁眉不展。


    李幼白走出小路上了大道,這時才發現裕豐縣附近路上多了些衣衫襤褸拖家帶口的外地人。


    縣城大城都不允許乞丐停留,更沒有流民這一說,人口四處遷移,也有可能是受到汛期影響,某個地方受到水災,災民潮又開始向四麵八方開始積湧了。


    “求求好心人,給點吃的吧,給點,給點...”


    大路上一路過去都能聽到這種聲音,拖家帶口的,看著很是可憐,固然此等場麵對於李幼白來講早就屢見不鮮,心中處於麻木邊緣。


    但災民走到跟前哀求詢問時,終究是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手裏剛好有順走的碎銀子,替那死掉的兩兄弟給了,當做是幫他們積功德,抵消怨氣。


    順著大道來到一處村落,花錢買了套簡單的粗布衣給自己穿上遮住裏邊的武服,這才大大方方跟著人流往裕豐縣走。


    “檢查檢查!乞丐流民,無家無戶者不得入內,賣菜的早上再來,想要強闖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裕豐縣城口有不間斷執勤檢查的兵丁,手中長矛閃爍著出冰寒,齊齊對準了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大聲警告驅趕意圖混進城內的人。


    李幼白過去排隊時,身後剛好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迴頭看,見到一隊車馬從遠處快速奔來,後邊拖著一輛車,仔細觀察,能發現堆積著好幾個用幹草蓋住的人。


    瞧見有鮮血滲透木板滴到路麵上,周圍好奇的行人頓時有點慌亂,而膽子大卻已經開始打聽消息了。


    “閃開閃開別擋道,衙門辦案閑雜人等不準靠近!”


    車馬很快衝到兵丁設立的關卡前,排著隊的行人不得不往旁邊靠去讓路,李幼白伸長脖子往中間看。


    死的還挺多,目測大概有六七個左右,注意到兵丁與那衙役說了幾句後氣氛濃重起來。


    這時,兵卒看著排隊的眾人神色變得相當嚴肅,好似在提防著誰一樣,與人耳語後立馬喊來崗哨後巡邏的弟兄一齊堵住關卡。


    在衙門拖著屍體板車的後方,另一隊衙役跟了上來,行頭打扮並非全部相同。


    帶頭那人樣貌還算年輕,步伐穩健,腰懸長刀,一身類似軍裝的黑衣長袍,鑲有鱗片,腰係虎首帶,目光如電,一絲不苟。


    聽著別人都稱唿為沈班頭,他言語間有一股子秦話的味道,應該是從秦國調配過來當職的可憐蟲。


    李幼白胡亂想著,正當要越過關卡的沈煉察覺到有探查的目光,他習慣性往旁一掃,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李幼白。


    沈煉審視的神色一閃而逝,然後很快撇開跟著衙門的馬車進去了。


    此時,人群沸沸揚揚鬧哄哄的,流言很快四處播散,稍稍留神一聽,得知死掉的幾人全是黑甲軍人,被發現的時候早就死了好幾個時辰,血都快流幹了,慘得很。


    對此,李幼白心中並沒有快意,反而開始有點擔心起風鈴,大路上的就把人殺了,也不會偷偷摸摸地做...


    不過想到風鈴那樣子性格,光明正大殺人似乎才是她的風格才對,想到這裏,李幼白捂著嘴忍住了笑意。


    檢查比剛才更加嚴格,兵丁甚至詢問姓名,戶籍,進城幹什麽事,不對勁直接上來拿人。


    先關住再說,有沒有罪一審就知,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直到李幼白上前通報名諱,那問話的兵丁立馬點頭哈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原來是李記藥鋪的李醫師,不必檢查了,快裏邊請外麵不安全。”


    雖然李幼白當今不是啥名人,但是曉不曉得蘇家如今在裕豐縣的地位,她的身份也立馬跟著水漲船高!


    隻要和某某官吏,大商賈熟識,那就和平頭老百姓不是同一個階級的,人情社會,必須特事特辦!


    闊別一日的小家再次浮現在眼前時,李幼白有種落葉歸根的滿足感,開門進去,望著熟悉的前院和棗樹,她徹底放下戒備。


    迴到房間後一頭趴在鬆軟的床榻上。


    人心的歹毒程度徹底擊倒了李幼白,名叫曹猛的兵卒竟會因一麵之緣而對她大打出手,著實難以預料。


    果然,惡意來臨時往往沒有任何理由。


    再次冷清下來的小家李幼白習以為常,生火做飯,吃飽後打了桶熱水泡澡放鬆身心,心裏給自己計劃著未來。


    半刻鍾後,房間裏的油燈被吹滅了,小小的身影鑽進被窩當中,熄滅光亮的小院徹底融入寂靜的夜色裏。


    與之相對,另一頭的兵馬司,兵部以及衙門此時此刻全都被驚動,手舉火把的兵丁和官府衙役蜿蜒成一條火龍走上大街。


    這與下午時衙門送迴的屍體有關,死者共計八人,以曹猛主要人物,他的職位是黑甲軍先鋒二營班頭,身份較為敏感容易與刺殺案相連。


    而且就在四刻鍾之前,與曹猛關係姣好的兵丁被人刺死在鬆煙坊的小巷中,是路過行人報的案。


    膽敢當街行兇的大多數是江湖中人,所以衙門為了防止兵部給他們施加壓力,很自然的將兇手歸類到江湖兇犯身上,如此一來,兵馬司也有連帶責任。


    大晚上的,三部再次調配出動麵積搜查酒樓,賭坊,煙館,青樓等地,慢慢的,再一次向民坊這邊波及過來。


    衙門後堂殮房內,經由仵作查驗過的八具屍體直挺挺躺在木板上無人看管,幾名捕快看不出端倪站在旁邊,心急火燎的看著在屍體旁沉思的沈煉。


    “沈班頭,有沒有頭緒?”


    如今破案是關鍵的,縣令給他們下了死命令,查不出真相幾人的鐵飯碗難保。


    然而江湖兇殺,哪是小捕快能解決的,頂頭上司要結果不要過程,害苦了下邊打工的。


    沈煉探查過傷口後搖搖頭,平靜道:“能有什麽頭緒,報案時間過去那麽久,現場又被雨水衝刷過,看不出什麽了。”


    “至於鬆煙坊的死屍...”


    沈煉走到另外兩具屍體旁邊,看了眼致命傷口,目光如炬,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幅畫麵。


    一把寒光閃爍的短劍,在昏暗的光線中突兀地刺入柔軟的肉體,他扭頭看向曹猛的屍骸,心中微微一動。


    沈煉眯起眼,“我記得通緝令上的女賊就是使雙劍的,一長一短,看樣子正好吻合。”


    幾名捕快聽到後陡然一驚,然而他們率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抓捕兇手,而是他們這身虎皮,丟了朝廷的飯碗,想再捧起可就難了。


    苦著臉說:“難辦了,這女賊武功高強,趙大人當初都差點折了,我們怎麽抓?”


    沈煉麵目從容,他是從秦國調來的,升降都不由這邊的官府決定。


    看著愁眉苦目的同僚,他走過拍拍眾人肩膀安慰道:“兵馬司,兵部,衙門全都出動了,算時間,女賊如果今晚出不去那麽她就要留在這了,別太擔心,走吧,我們也上街巡查看看...”


    躁動的一夜在裕豐縣內過去,早上起床時,聽著外邊的動靜她有所預料,隻要風鈴如今不在城裏,那麽朝廷想抓她就不可能了。


    心裏正擔心著風鈴,下床穿鞋準備去柴房生火燒水,剛一推開木門,叮鈴鈴一串好聽的銀鈴聲響起。


    李幼白愣怔住,她慢慢將門推開,微微抬頭,瞧見門框上掛有一隻雕著青鳥的鈴鐺,隨著晃動而發出音響。


    取下來拿在手裏,摸索著被風沙侵蝕過的紋路,李幼白心中安定。


    這隻鈴鐺應該是她爹娘的信物吧,留給自己為了什麽呢。


    心裏升起一股暖流,李幼白把風鈴藏在手心裏,仰望退卻的雨幕,夏日陽光重新播撒大地。


    “你走了就好...”


    輕輕的低吟聲隨著風吹向裕豐縣城外,枝頭沙沙聲中,風鈴走進茂密的山林裏,諸多人影陡然從樹後現身。


    陳無聲看著完好無損的風鈴有些驚愕,心裏石頭落地,她是隊伍裏的主心骨,要是死了,那麽這群人和土匪沒有區別,根本就做不了事。


    “還好你沒事,大夥都等不及了。”


    風鈴點點頭,迴頭最後眺望一眼縣城方向,柔和眷戀的目光逐漸收斂,目光隨後冰冷下來。


    “這次沒殺死趙屠,他下次就沒那麽好運了,即使殺不到,我們也不能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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