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好意思多待,喝了口水坐上一會後找借口匆匆離去了。


    出門之時看到一男孩蹲在門邊,懷裏抱著口短刀,頭顱低著完全看不清表情。


    聽方才言語和老李頭所說,大抵上是與馬十三有矛盾,父子間隔,到底最後天各一方,心裏再有怨氣此生也沒機會見到了,不免讓人哀歎。


    “那孩子氣勢不錯,今後武道說不定會有小成。”走得遠了,允白蝶迴頭一望若有所思的說道。


    老李頭說:“人家師傅可是北刀王上官斬,教出的徒弟哪有不入流的。”


    聽兩人交流,李幼白得知這位上官斬是北地刀法最好的刀客,為人低調,名聲不高但刀法極好。


    二十多年前,上官斬參與了秦楚之戰,兵敗之時與墨家攜手將楚國太子救出,一人獨戰秦軍三百鐵騎而不敗。


    別說三百鐵騎,哪怕是三十騎李幼白就已經覺得恐怖了,當日蒙麵騎士圍殺鏢隊,饒是像允白蝶這樣的七品高手在圍剿中也受了傷,對方還僅僅是野匪而已。


    秦軍兵卒她在順安城時是見過的,戰意騰騰悍不畏死,和不怕死的敵人打最為棘手。


    現在上官斬已經年邁,膝下門徒寥寥,老來得女取名上官玉,年僅十五便已是禦體流三品碎甲境的實力,前途無量。


    江湖門派不少門派為得刀王傳承,提親的人踏破門檻,至今卻仍未聽到上官斬開口允諾。


    “江湖名人的生活果真多姿多彩,史書當中定會給他們留下一筆墨水,著實讓人羨慕。”李幼白心底裏評價道。


    不過羨慕歸羨慕,她不會去追求這種生活,上官玉聽起來風光無限,說不定她的境遇和李畫青差不太多。


    江湖哪來的瀟灑,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想著想著,李幼白把手探進口袋裏將護身符拿在手中,看了會,緊緊握在手中。


    允白蝶不經意間看到,說:“誰繡的字那麽難看,可惜了這料子。”


    “一個沒有血親的妹妹。”李幼白默默收好,笑了笑沒再多說。


    兩日後馬隊裏的武師休息充足準備離開各奔東西,韓國戰事兵連禍接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迴去是不可能了,這趟鏢也是他們最後一程,為了吃飯還要找其他活計。


    臨行前十幾個人要了個隔間,坐在一塊安靜吃了頓飯後便分道揚鑣,畢竟出生入死過,走時都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老李頭,你打算去哪?”


    老李頭摳嗖的從煙袋裏捏出一小撮煙草,點燃後深深抽了口,“那還用說,當然是迴去,這裏住不習慣渾身不舒服。”


    “你一把年紀了別死在半路上。”武師們笑著打趣。


    老李頭不惱,樂嗬嗬的說:“老頭子我命不大怎麽可能活到這把歲數。”


    散場後隔間一下子寂靜下來,允白蝶早已吃飽,而李幼白還在一筷子一筷子夾著菜,難得吃到熱菜,不多吃點待會走人可就又要忍上好長時日了。


    “你呢,你打算去哪?”允白蝶看到一個勁吃菜不說話的李幼白出聲詢問道。


    李幼白咽下一塊燒雞,伸出粉舌舔了舔嘴角油漬,迴道:“沒想過,南方還在打仗山莊是迴不去了,我打算先跟著你。”


    去哪裏都沒有待在允白蝶身邊安全。


    過去半月,時間已經到了第七年的十月末,北國開始飄雪。


    兩人尋了處便宜的住所暫時住到一塊,身上銀子不多,沒事的時候會去商行或市集上找些短工去做,然後又迴住處躺上幾天,有種三和大神的味道。


    但李幼白覺得這才是生活,工作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的行事手段,卑躬屈膝,討好雇主,自由才應該是人所追求的東西。


    允白蝶在等她師傅來信,而李幼白在等允白蝶。


    十一月的這天,允白蝶早早迴來。


    她在糧行找了個運米的活,以她的武力值,一個人頂十幾個壯漢,每趟能賺一兩銀子,夠兩人奢侈吃上好幾天。


    修行武道的武師大多數都沒有自覺,自視甚高,像允白蝶這樣做些普通人的活計幾乎看不到。


    要是每個學武的武師都去種田,落實到各行各業,王朝的生產力早提上去了。


    李幼白的容貌已經多年未變,還是女子剛出閨閣那般的臉,她不好到處走動,所以在布行找了個短工,幫人縫補衣服。


    一件賺一兩個銅板,勉強能吃上飯而已,這才是當下時代底層百姓該有的收入與狀況。


    允白蝶推門進去,門外北風唿唿亂吹,進門後她脫下沾著寒氣的外套掛到暖爐邊,李幼白端來一杯溫好的酒。


    “今天怎麽提前迴來了?”


    允白蝶一口直接飲盡,吐著酒氣道:“魏國官府出手整治糧行,私米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貴,有些糧商都尋不到米,沒活計當然快些迴來了。”


    李幼白皺了皺眉,說:“真是少見,官商勾結不是常態麽,怎的魏國反其道而行之。”


    允白蝶拉過李幼白的素手翻過來看了看,手指蔥玉細嫩,可惜指頭上多了許多被針紮破的針口,她輕輕撫摸著。


    “應當是韓國兵戰的問題,局勢尚不明朗,雖說魏國出兵援韓一同抗秦,但這糧草可不是白給的,就算秦軍兵敗韓國的元氣也會大傷。”允白蝶看在眼裏很是心痛。


    李幼白慢慢抽迴手藏進懷裏,臉頰微微發紅,目光瞥向一邊架子上的藍衣,道:“百年前七國逐鹿中原,爭鬥與戰火不止,白娘你說,秦國若是真能一統天下,好事還是壞事?”


    允白蝶拿起酒壺給自己添了一杯,淺酌一口,細細想了會後搖頭道:“我不懂。”


    這句不懂聽在李幼白耳裏已經勝過天底之下九成的文人。


    她沒在這個話題上停留,站起身,取來架上的藍色裙袍,笑道:“這是我去衣行定做的,我改過,你看看合不合身,老是穿舊衣服怎麽行。”


    允白蝶已經好多年沒穿過新衣了,看到李幼白給她做了件新的衣裳,心底很是觸動。


    江湖漂泊幾十年,李幼白軟硬兼並性格的姑娘,她此生根本沒有見過。


    麵對敵人從不怯懦,會武功,會下廚,也會縫衣服,說不清像男子還是女子。


    此刻刹那的溫柔,讓她有些愣神,撫摸著裙袍上那好看的紋理,從未交過知心朋友的允白蝶露出無聲笑意。


    第八年悄然而至,一月十六的這天,屋外大雪紛飛,屋內溫暖寧靜。


    允白蝶掀開被子早早起來,旁邊的李幼白還打著哈欠揉著眼眶。


    自從搬到這裏後兩人就睡一塊了,李幼白起初還不適應,緊張兮兮,時間長了也就順其自然。


    “一大早去哪,糧行不是關門了麽。”李幼白睡眼惺忪,下床後哈欠連連拿起衣服幫允白蝶穿在身上。


    允白蝶低頭看著李幼白睡眼朦朧幫自己綁束腰帶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在對方臉上捏了捏,笑道:“我去驛站看看有沒有來信。”


    送走允白蝶以後李幼白四仰八叉地躺迴床上,睜著眼運功醒腦,過得片刻,她猛然坐起來。


    “又過一年,老娘又老一歲,時間真是罪大惡極。”


    她自言自語撲到梳妝台上,東瞧西看,沒發現樣貌有所改變,應該是得益於萬壽果的功效,皮膚和容顏沒有一絲一毫衰老的跡象。


    掰著手指頭算了下年齡,如今應該是二十二歲,放在古代可是老姑娘了。


    李幼白穿上衣裳扣好胸前扣子,挺了挺胸脯,她認識的人在不斷離開和死去,她沒有隱姓埋名改頭換麵的必要。


    天下之大江湖路遠,分開大概永遠都見不到。


    她提劍推門出去走到前院,抬頭,大雪紛紛而下落到她身上,數九寒天,先把武功練好再說吧,她心裏想著。


    踩著積雪,李幼白拔劍出鞘,劍鋒斬開飛雪,一抹純白劍光瞬間在院中乍現,遠勝潔白冰寒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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