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管事剛還在邊上咒罵,一瞧見有個衣著不凡的姑娘過來開腔,揮揮手臂讓打手們停下。


    臉上帶笑,“好說好說。”


    言罷他叫人拿來算盤,手指翻飛,劈劈啪啪一頓敲,隨後道:“他搶了一份手抓羊肉,二兩,一隻燒雞,二兩,摔碎兩個碗就不計了,收您四兩怎麽樣?”


    李三妹就跟在李幼白身後,聽到羊肉和雞賣二兩銀子一份,頓時不服,意欲與人爭辯。


    李幼白邁出一步擋在她麵前,對酒樓管事道:“今日出來觀賞燈會並未帶足閑錢,我們就住在北城的宣化街,你可以差人跟隨我們迴家去取。”


    此時管事旁邊有個小廝過來對他耳語幾句,然後馬上改變姿態。


    惶恐中畢恭畢敬的低頭道:“原來是鏡湖山莊的李神醫,您行醫治病為的是天下人,怎能收您錢財,此事罷了罷了。”


    李幼白眼神犀利的尋著小廝來路看去,便見到街道一角停有車馬,林皖卿秀麗絕俗的麵龐衝她笑了笑,而後放下簾子隨馬車走遠了。


    “...”


    李幼白沒理會酒樓管事的討好,忽然覺得此種諂媚奉承之風令人厭惡,然而不能表現出來。


    “恐怕這筆賬是要算管事頭上的,怎能讓你平白無故吃虧,銀子我明天叫人送來。”


    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欠下人情,這是李幼白上輩子就明白的道理。


    小小風波虛驚一場,漢子踉踉蹌蹌爬了起來,李幼白本想扶著他坐到路邊看看傷勢。


    沒想到漢子拉著自己兒子就要下跪,他們卻驚詫的發現,自己雙腿怎麽都跪不下去!


    天書不僅能禦物,還能禦人,施展方法相同,消耗卻不同,一個是死物,一個是活物。


    這能力是李幼白靈光一閃時發現試驗出來的,目前隻對平頭老百姓用過,武林人士效果如何還暫且未知。


    稍微試探,發現漢子隻是受了些皮外傷,隻要不是傷筋動骨就不是大礙。


    李幼白拿出一吊錢放在他手裏,語重心長的說,“死了容易,活著很難,這些錢你拿著,認真想一想謀個出路吧。”


    “恩人...”漢子手裏緊緊握住那一吊錢,牙關咬緊了才沒有哭出聲來。


    李幼白揮揮手,“走吧。”


    漢子沒再說話,擦擦眼睛,拉住孩子的手很快跑進了夜幕裏不知去向。


    兩人慢悠悠走向北城,市井榮華,它喧囂不止,也仍然改變不了這片天地的寂寞。


    這邊治安與東城一樣好,非富即貴,五十步一官差,百步一兵卒。


    李三妹收了油傘,不緊不慢跟在李幼白左右,步履輕盈,時不時踢一下地麵的石子,然後看著滾進黑夜裏。


    心裏有事,憋了會,忍不住開口,“姐姐,你為什麽幫那人付了錢還要給他錢啊?”


    “你覺得他可憐麽。”李幼白的聲音不鹹不淡。


    李三妹點頭,反而更困惑,“當然可憐,但是可憐的人有很多,城外還有災民,他們連城都進不了...”


    李幼白忽然停下腳步,李三妹低著頭踢石頭,一不注意直接撞到她背上,捂住鼻子抬頭,便對上了李幼白那雙灼灼的眸子。


    “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我無法眼睜睜看著能夠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讓別人在我眼前死去,城外的災民...”


    李幼白停頓之後繼續往前走,“他們不過是官吏權貴手中用來玩弄名聲與權勢的工具而已,我怎能涉足進去呢。”


    李三妹苦惱地撓撓,隻覺得姐姐說的話都好深奧,完全聽不懂,有種教書先生的感覺。


    “姐姐,你是在教我嗎?”


    “不是,我在教我自己。”


    李幼白認為自己不能放棄最基礎的底線,若與世俗同流合汙,那麽某天自己也會與別人合謀,卷入紛爭再也無法脫身。


    果然跑江湖還是要當個醫師,借口多多,不結仇,不動凡心,沒有愛恨就永遠不會牽扯生死。


    一夜無話,隔日大早城內監牢便派送車馬過來,官老爺才能坐的馬車李幼白是頭一迴享受。


    先不管內飾如何,外部構造是有極其嚴格的規定,否則怎能體現出官吏與百姓之間的差距。


    哪怕官與官,品級不同,坐的車馬也有差距!


    李幼白乘坐的這輛馬車兩側雕有鎮國兇獸,惟妙惟肖張牙舞爪,後邊是朝廷刑部律法四名。


    類似於懲惡揚善,維護治安,正大光明等等。


    獄中官吏跑差時的專用車駕,沒多大排場,隻不過前頭有監牢獄兵開路,明眼人都知道不好惹,避之不及。


    怕惹到官差晦氣,被隨便尋了個由頭抓進牢裏嚴刑逼供。


    北城距離監牢不遠,不在鬧市,獄兵加鞭也就半刻鍾不到的時間,一路通過官兵檢查,道道鐵門放行之後方才停下。


    李幼白剛下馬車,看到銅牆鐵壁的四周還有重兵弓弩防守,耳邊還能聽到兵卒操練的聲音。


    頓時心生恐懼,上輩子沒進去看過,這輩子實現了成就。


    被領著走向甲字獄,甲乙丙丁四個等級,前重後輕,進了甲字基本都是朝廷重犯,有進無出。


    明亮的視線隨著厚重的牢門關閉,砰的一聲陷進黑暗當中,兩名獄兵手裏舉著火把帶李幼白來到一處房間。


    裏麵坐著的人官職校尉,九品芝麻官,手底下管著百來號人,姓駱。


    叛軍頭領就是落到他手中,想著榨幹骨髓,沒想到差點把人弄死了。


    見到李幼白,滿麵愁容的駱校尉趕緊起身迎上去,“神醫您終於來了,久仰大名,快快出手救命,不然我們三號監的人頭不保啊。”


    實話實說,一個區區九品芝麻官,手底下估計是沒多少實權的,而且還是個獄官,手就更摸不到外邊了。


    可畢竟是朝廷的人,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總不好開口拒絕。


    “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竭盡全力。”


    駱校尉點頭,做了請的手勢,“我帶您過去...”


    出了房間後有駱校尉帶著李幼白往深處走,路上介紹起監牢來。


    四周皆用火把照明,固若金湯,蚊子都飛不出去,地麵鋪的是四五層厚的紅磚,此種磚頭當下最硬,非身懷武藝者無法撼動。


    就算會武功也要練過內功,否則不可能徒手砸穿地麵,挖道逃跑。


    距離牢房越近,李幼白聽得越清晰,有哀嚎,抽泣,甚至還有喧嘩耍樂之聲。


    進去後看到六七個獄卒圍在一起玩骰子,桌麵被磨得油光鋥亮,不少獄卒一腳踩著長凳,麵紅耳赤神情激動,揮拳呐喊大小。


    有人看到駱校尉過來,招唿說:“頭,過來耍幾把!”


    駱校尉一腳踹過去,嚴肅道:“收起來收起來,把今天到值的人叫到我這!”


    應當是注意到駱校尉身邊多了個姑娘,趕緊收起桌上的賭具,四麵散出去招唿同僚集合。


    李幼白將一切看在眼裏。


    韓國建立已有百年以上,體製內該有的毛病一樣不少,外部嚴兵防守,內部賭錢耍樂,吏治敗壞腐蝕嚴重。


    這就是文人治國的弊端,無論軍隊如何過硬,王朝最後都會壞在讀書人的嘴上,因為他們先一步屈服於權勢富貴了。


    聽駱校尉說話,似乎還有人缺席沒到,而且還不是大事,興許不過是他們過後聚在一起自罰三杯而已。


    怪不得上輩子那麽多人將考公稱為上岸,原來苦海無涯,上岸即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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