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處就不必了,閣下傷勢痊愈後就請離開吧,我隻當沒人來過。”


    別人嘴裏許諾的東西李幼白從來就不相信,就如同老板說下個月會按時發工資一樣。


    “桀桀桀,神醫真是謹慎,是不是害怕東窗事發惹禍上身?”


    丁醜怪笑幾聲,卻也不惱,反而興致高亢,“我行走江湖十幾年,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機靈的姑娘,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和奇人異事打交道太累,江湖怪人更是如此,興許對方一個不高興就將自己打殺了,也不能費力討好,容易令人生厭。


    李幼白不說話算是默認,轉身去準備療傷藥。


    人家少林寺什麽地位什麽身份,幾十個以偷竊聞名的毛賊許諾給自己好處,簡直笑話,等下他跑了自己跑不了。


    費盡心思苦熬至今瞬間會化為烏有,什麽能貪什麽不能貪,李幼白心裏明鏡似的,少林勢力遍布天下,那是能貪的麽。


    取來療傷藥膏,李幼白讓丁醜趴在竹床上露出背部,抬手三針刺入腰眼,背心,命宮三個殘穴。


    人體殘穴有一百零三個,巨力打之非死即殘。


    從允白蝶的小冊子裏得知,武林高手可以通過修煉來減少死穴,修為越高深死穴越少,越是難找到肉身破綻。


    想要戰勝此類高手,則需要正麵將他們擊潰,也就是在武藝上勝過他們,否則機會渺茫。


    殘穴被銀針刺入,丁醜發覺自己下半身又沒了,嗷嗷直叫喚,李幼白解釋說這是為了更方便用藥。


    這三針有麻痹效果,丁醜傷及筋骨,用外敷藥難免會牽動體內傷勢,到時候哭爹喊娘宛如手術不打麻藥,屎都給他痛出來。


    外敷內服配合功德之力,以丁醜的體質應該六七天左右就可恢複最佳狀態,武人體魄常人無法比較!


    “唿...”


    半刻鍾過去,丁醜舒服地躺在竹床上低吟幾聲,“不愧是藥門神醫,手法果然厲害,不瞞你說,這樣下來四天後我就能下地了。”


    “恭喜恭喜。”


    李幼白假模假樣道幾聲喜,收拾好器物打算離開,丁醜則立馬蹦起來將她叫住,似乎有多動症,整個人一刻都靜不下來。


    “神醫要是沒事就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咋樣,另有寶物相送。”丁醜猥瑣地笑了幾聲。


    李幼白看他一眼,山內有人她不在好去練習天書的控物之術,也不能閉關修煉,幾乎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如今隻想早點將這人送走。


    沏了壺熱茶過來,點起暖爐,李幼白坐在丁醜不遠處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丁醜側躺在竹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看向李幼白,好看的姑娘天下皆有,驚為天人的容貌世間罕見。


    “桀桀桀,你問,我答。”


    李幼白想了幾個自己想知道的問題,道:“學武之人是不是都不好女色?”


    “那不是,習武之人最好女色,精力充足無處發泄,不過我們男人習武都講究固精鎖陽,以陽為本,一旦破功精氣就容易一瀉千裏,想補迴來可不容易,所以多數時候都是過過嘴癮和手癮。”


    “原來如此。”


    李幼白了然的點點頭,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怪不得沒聽過有哪個江湖高人擄掠女子,夜逛青樓的傳聞。


    這麽說的話,男武者要麽不近女色,要麽一日千裏,前者毅力過人,後者腎力超人!


    丁醜後半句言語很是猥瑣,李幼白假裝聽不懂,麵不改色,心裏是有點犯惡心的,讓她有種被南銅包圍的錯覺。


    不過心裏踏實許多,說明丁醜不會向她出手。


    聽到最想聽到的,其他事情李幼白也無所謂了,記起鍛劍坊裏的允白蝶時,她又問道:“縣城武館各處都有不同品級高手坐陣,我看他們生意門可羅雀,貌似遠沒有跑江湖掙錢?”


    丁醜飲了口茶,嘴裏淡出鳥來,將茶杯放在一邊不再打算碰。


    “人家那是正經生意賺的辛苦和賣命錢,你忘了陳氏武館的兩個三品武師,兩條命加起來扣去武館所得,一人一天就賺二錢銀子,玩什麽命啊,壓根賺不到錢。”


    “什麽最賺錢?”李幼白追問。


    丁醜笑說:“偷搶劫掠最掙錢!”


    李幼白的鳳眸閃過鄙夷,“還不是從老百姓手割去油水,我看行商也掙錢。”


    “小姑娘沒混過江湖懂個屁,張口就來。”


    丁醜得意起來,本以為眼前漂亮的小女娃天資聰慧落地便知人事,原來還有她不清楚的道道。


    “行商是能掙錢,但路途險峻,深山賊匪饑餓如虎,你真以為幾個鏢師護著就能夠行走天下?”


    丁醜嘿嘿一笑,“十成銀子,有二成給山匪充當過路費,二成給朝廷充當過關費,還有二成要給關口守衛,剩下四成才是自己的。”


    養虎為患!


    李幼白若有所思,繼續問道:“那聲名鵲起的高手是怎麽賺銀子的?”


    一顆開穴丸就賣一兩,更別說找師傅教學開穴道理與傍身武藝,處處都要花錢,以李幼白平庸的資質,要是猛吃開穴丹,一個月就要花上百兩銀子。


    “嘿,普通人變成高手無非就兩個路子,偷和搶。”


    見李幼白臉上的驚訝之色,丁醜興奮道,“老醜我行走江湖多年,認識不少高手,有個最為出色。”


    丁醜說著說著坐起來,“那潑皮從前是個山賊,後來賺了筆大的自己將銀子卷走跑路自立山頭,易容成武林人士,打著旗號將以前的兄弟都殺了!


    從此表麵行俠仗義背地養著山賊並且通報消息讓他們四處擄掠,搶來的銀子自己留下兩成,花一成積德行善,依舊是賺得盆滿缽滿,肥得流油,連盛痰用的器皿都是美人盂!”


    李幼白腦補能力豐富,眼角一抽差點反胃吐出來,學過古代曆史,美人盂顧名思義就是一件用活人做的痰盂。


    “還有七成去哪了?”李幼白端起茶杯想喝,卻突然犯惡心沒能下去嘴,隻得放下細問。


    “桀桀桀。”


    丁醜怪笑幾聲,李幼白厭惡的模樣都是如此賞心悅目,解釋道:“七成可是官老爺的,真以為朝廷會任你偷來搶去,那是因為人家也有一份!”


    李幼白頓時對江湖大失所望,明明知曉江湖險惡,等聽到事實的時候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失落感來。


    果然真相才是快刀!


    然而天下之大不能以偏概全,世上不可能沒有好人,名不副實的大有人在,名副其實的絕對也有。


    有黑夜,自會有光明!


    李幼白繼續問:“難道就沒有好的江湖大俠?”


    丁醜此時不再說話,而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當然有,在老百姓這裏呢。”


    李幼白忽然怔住,沒想到眼前這個名叫丁醜的毛賊境界如此之高。


    是自己目光狹隘了,她站起來施禮道:“閣下是不是想對小女子說是非公道自有人心?”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要睡了。”


    丁醜收起嬉皮笑臉,轉身躺下留給李幼白一個矮小的背影,在她眼中,又忽然高大起來。


    一連幾日丁醜都在睡覺,許諾的聊天好處沒有兌現。


    李幼白沒放在心上,反正從丁醜嘴裏得知了江湖真相,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武俠夢就像隨著男性的軀體那般,永遠消失了蹤影。


    大年初二這天,賈許差人送來書信和新年賀禮,東西樸實無華,吃食,藥材,衣物等等,沒有一粒銀錢。


    朋友之間沒有銅臭是最舒服的,和李二比,她其實更喜歡與別無所求的賈許交往,有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卻又能彼此進步。


    記憶起穿越過來第一次震人心扉的話,那便是許二牛與那薛進的官司。


    百姓對抗六品知縣,賈許憤青似的一句我輩行醫之人豈能見死不救居然打動了她。


    “嘖嘖,老娘可是男人,怎能悲春傷秋,天下皆苦,苦不到我就行了。”


    李幼白拿起書信看了看,上邊是賈許親筆,筆鋒幹脆剛直,口頭詢問了她自己的狀況,徐正的事也已經傳到他耳中,往下看,則是去年的官司。


    由於許二牛,他們家的生意和醫館受到影響,豐裕縣的何知縣與薛進為同窗好友,背地裏給穿小鞋是在所難免的,好在他們上頭有林家這尊大頭幫忙調節,如今已無大礙。


    信裏表達了自己對許二牛家的愧疚和對朝廷的鄙夷,詢問她天下百姓何時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李幼白取來紙筆,想了想,心中的話沒能寫下去,上輩子自己世界的律法和價值觀放在如今,別說她李幼白,整個鏡湖山莊都要劈成兩半!


    “燒了燒了。”


    李幼白趕緊把賈許的信燒掉,並且落筆書寫,讓賈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少想大國之事,也少將自己內心想法寫在信裏。


    “這傻子,真不怕朝廷抄了他的家,憤青二愣子是真的有點恐怖,說話做事不過大腦的。”李幼白自言自語幾句。


    寫好信件交給信使讓他趕緊送迴去,免得賈許再鬧出岔子牽連了她。


    古時候誅九族可不管你族人旁支有沒有犯事,反正有關係的全部無一幸免,而她這種朋友關係,可輕可重。


    若她是皇帝的話,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一樣都要死!


    做好飯食,李幼白端著來到醫房給丁醜送飯,結果推門進來,發現人去房空,床上留有一本秘籍和木匣。


    李幼白放下端盤過去,隻見封麵上寫著四個字——暗夜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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