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終於……撐不住了。


    白茫茫的雪景消失了,楚堯堯看見了無盡的黑暗,冰冷又遙遠,她有一瞬間突然對剛剛所見的畫麵產生了懷疑。


    那個是謝臨硯嗎?那個真的是謝臨硯嗎?


    謝臨硯為什麽會是這副模樣……


    黑暗慢慢散去,眼前又有畫麵浮現,楚堯堯看了很久才辨認出來,這是一處峽穀。


    頭頂的天空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光亮透入,片片雪花飄落而下。


    青年坐於穀底,他輕依著冰冷的石壁,閉著眼睛,他本便穿著白色的衣服,如今被血跡滲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來,隻讓人覺得一陣陣地觸目驚心。


    他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披散開來了,溫順地垂下,更顯得他的臉頰毫無血色。


    最駭然的便是鎖在他身上的那道鐵鏈,散發著幽藍的寒光,從他的身體中洞穿,又從肩胛骨的位置穿出來,另一頭鎖在石壁之上。


    楚堯堯這才知道,原來鎖琵琶骨並非鎖在鎖骨上,而是鎖在肩胛骨上,鎖鏈穿出之處,衣衫已被血液完全浸濕。


    即使隻是單純看著,都覺得很疼。


    寂靜的峽穀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


    謝臨硯緩緩睜開眼睛,向峽穀外望去,很快,那裏就顯出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是李晚塵。


    不多時,他便走近了,他的目光很冷,其中帶著化不開的恨意和憤怒。


    “謝臨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壓著怒意,冷聲問他。


    謝臨硯望著他,許久之後,他才道:“我說過,不是我。”


    李晚塵暴怒:“你還在狡辯!”


    他猛地伸手掐住了謝臨硯的脖子,鐵鏈因他這個動作“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謝臨硯,我真想殺了你!”他說得咬牙切齒,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的虎口一點點收緊,眼眸通紅:“謝臨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我生於李家,自幼入聖道宮修習,父親對我寄予厚望,宮主之位不該是我的嗎?!我為此付出的努力比你多得多!你又做了什麽?你根本什麽都沒做!便什麽都有了!可我無論如何努力,小叔都不認可我!憑什麽你能成為他的弟子!我便不能!憑什麽你能修習劍道!我卻不能!”


    “這些年來,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不停地向自己承認,你在修煉之道,在劍道上確實比我有天賦,可你卻做了些什麽!你屠殺同門!還殺了小叔!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將聖道宮、將你師父當成什麽了!”


    謝臨硯猛地用力將他推開,鐵鏈又是一陣亂響,他伸出去的胳膊在鐵鏈達到極限時,便被生生扯住了,他動作堪堪一頓,額角又冒出了冷汗。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我說過了,不是我!你們根本沒有人相信!”


    李晚塵一時不備,被他推搡到了地上,他眼底的恨意愈發濃了:“為什麽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


    “謝臨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聖道宮!若非是你,小叔根本不會死!”


    “我今日便替天行道殺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魔頭!”


    李晚塵猛地從地上爬起來,靈光聚於掌心,用力朝著謝臨硯的頭頂拍去。


    恰在這時,李晚塵身後傳來一聲斷喝:“住手!”


    李晚塵手上動作一頓,冷冷地迴頭看去。


    謝臨硯也聞聲看去,待到他看清來人時,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置信。


    隻見他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名女子。


    李晚塵皺了下眉,終於想起了她是誰:“你是四宮主門下的木琉雲,你來此處做什麽?”


    木琉雲卻並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冷冷地說道:“身為聖道宮大師兄,跑到冰淵之下殺人滅口是何意?”


    “你說我殺人滅口?”李晚塵目中寒光一閃,斥道:“不要血口噴人!”


    木琉雲冷笑:“李師兄,如今二宮主的屍身還未找到,誰也說不準他是不是還活著,你現在將謝臨硯殺了,豈不是所有線索都斷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本來就跟他一夥的?”


    李晚塵被木琉雲一噎,還真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


    他沉默半晌才道:“你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師父命我來問謝臨硯幾個問題,李師兄還是早些離開比較好。”


    李晚塵揚眉:“什麽問題我還聽不得嗎?”


    木琉雲笑了一聲:“李師兄剛剛便欲殺他滅口,我怎敢確定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思?如今李師兄執意要留下,我更加有理由懷疑你了。”


    “你!”李晚塵瞪視著木琉雲:“我可是李家人,你這般同我說話?”


    “入了這聖道宮,便是聖道宮弟子,誰管你俗世的身份是什麽?”木琉雲微一停頓,又道:“也不見得二宮主天天將自己是李家人掛在嘴邊。”


    李晚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他眸色陰鬱地盯著木琉雲看了一會兒,終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離去了,不欲再與木琉雲多爭辯。


    山穀之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謝臨硯看著麵前的女子,拳頭捏了又鬆,猶豫了許久,終於開口了,他微垂著視線,輕聲道:“我沒有殺人……”


    等了許久,木琉雲都未開口,謝臨硯抬眸望去,卻見木琉雲突然往他懷裏塞了個包袱。


    他茫然地看著木琉雲,有些迷惑不解地伸手去拆,他身上鎖著玄天鎖,手上使不出太多力氣,隻得哆嗦著手指,一點點往下拆,很快一個食盒就露了出來,他打開蓋子,一下子怔住了。


    食盒裏裝著各色的小點心,一個挨一個,精巧可愛。


    他抬頭去看木琉雲:“這是給我的嗎……”


    “不想吃就……”


    “謝謝。”謝臨硯打斷了她的話,伸手捏起一塊點心,送到唇邊咬了一口,他的手抖得厲害,輕垂著視線,慢慢咀嚼著。


    木琉雲看了他一會兒,才道:“他們為什麽要冤枉你?”


    謝臨硯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才道:“我外出完成任務的時候,遇上了極域魔尊扶念之,他恨極了正道弟子……所以他並未直接將我們殺了,而是使用放出了魔氣,他想看著正道弟子一步步深陷魔淵……就像父親當初那樣。”


    他輕輕皺著眉:“但不知為何,那些魔氣對我完全沒有用,或許是因為天生劍骨。”


    木琉雲沉吟了片刻,又問道:“那二宮主呢?”


    謝臨硯一下子抬起頭來看著木琉雲,語氣顯得有些焦急:“真的不是我!我那時被魔修追殺,一路向東梨山逃亡,我不知道為什麽留影珠上會有那樣的畫麵……”


    “姐姐,你相信我!我怎麽可能會對師父出手?”


    木琉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不覺得你所經曆的這些都很巧合嗎?”


    “你本來是帶師門弟子去墜魔淵附近除魔,墜魔淵附近根本沒有太大的危險,可你們卻遇上了扶念之……不僅如此,被魔氣入侵之人,隻有二宮主能夠憑借肉眼看出,隻要二宮主能站在你這邊,為你說話,你根本不會被冤枉,可是二宮主卻偏偏在此時失蹤了,還留下了一顆留影珠,裏麵的畫麵指認你便是殺他的兇手。”


    謝臨硯有些愕然:“我並未得罪過什麽人……更何況,何人能夠傷我師父?他又是如何偽造出留影珠的?”


    “這個人當然有,”木琉雲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那就是聖道宮真正的宮主,也是如今這個世界的天道。”


    木琉雲慢慢抬手,靈氣聚於掌心,又投射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繁雜的星圖:“我用特殊的方式為你算了一卦,卦相顯示,你的命格很特殊,乃是帝王相。”


    “也就是說,”她閉了閉眼睛,才道:“從你出生開始,你的命運就已經被定好了,你是天道選的天地共主,是未來的聖道宮宮主,你所經曆的一切,無論是父母之死,還是如今的冤屈,都不過……是一場劫罷了。”


    謝臨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木琉雲一揮袖,星圖開始慢慢產生變化,變成了走馬燈般的畫麵,從謝菱歌懷孕,再到謝臨硯出生,從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再到他跪在戒律堂,萬夫所指。


    畫麵還在繼續,卻依稀變得模糊起來,畫麵中的謝臨硯穿著白色嵌金絲的聖道宮門服,頭戴冠,坐於聖道宮聖殿的寶座之上,冷冷地注視著下方。


    畫麵進行到這裏破碎成了點點星光,很快便消逝了。


    木琉雲道:“這就是你的未來,天道為你精心設計的道路,你會繼承現在的天道,成為真正的天地共主,守護蒼生,為這天下斬開一條生路。”


    “為什麽是我?”謝臨硯張了張嘴,最終茫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是命,是在你出生之前便定好的命,”木琉雲慘然一笑:“世間之人本便生活在一張巨大的網之中,看似自由,卻無時無刻不在束縛之中,每個人都隻能按照自己的軌跡行走,這是你的軌跡,是你無法逃脫的枷鎖。”


    她神色複雜:“謝臨硯,你應該知道的,其實我一直都恨你,恨你害死娘,恨你殺了爹。”


    她輕抿了下唇,眼眶微微泛紅:“爹娘之死,包括你師父之死,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好的劫,為了成全你的劫…….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要用別人的死來成全你?我恨你,恨你的出現,恨你害死了那麽多人。”


    “可是這是早就注定好的,是一定會發生的,我無力去改變,你也無力改變,這就是命……”


    謝臨硯呆呆地坐著,整個人如遭雷劈。


    木琉雲仰頭忍住了眼淚,她吐出一口氣,才又道:“謝臨硯,這是你的命,認命吧。”


    謝臨硯沒有迴答,他茫然地抬頭望天,白雪一片片地飄落,寒冷而寂寥,這千年如一日的大雪仿佛永遠也無法理解世人的疾苦。


    原來他前半生的所有痛苦,都隻是一場劫,一條別人精心設計好的路。


    所以什麽是劫?


    就是讓他所愛之人一個個離去,讓他大徹大悟,讓他痛不欲生,再告訴他,這是磨難。


    而這一切,就隻是為了讓他接受所謂的命運,成為毫無用處的天地共主,無怨無悔地去守護天下、守護蒼生。


    入門以來,師門便教導聖道宮謹遵天道,匡扶正義。原來遵的便是這個天道,原來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正義。


    謝臨硯突然覺得很可笑,周圍靜悄悄的,卻又好像一切都天翻地覆了,他所奉為信仰之物,是如此的虛偽不堪。


    何為善?


    便是縱使他遍體鱗傷,也要用劍去守護這個傷他至深的世界嗎?


    便是無論他如何掙紮,也隻能看著所有摯愛之人離開他嗎?


    若他不願,若他痛苦,便告訴他,這是命,這是無法改變的,他必須去接受,如一道沉重無比的枷鎖,緊緊地束縛著他。


    “木琉雲,”謝臨硯緩緩開口:“我從未想過去做什麽天地共主,更對聖道宮宮主之位不感興趣。”


    “師父曾說過,他不要求我去守護天下蒼生,也不要求我犧牲自己去拯救別人,他隻希望我開心……”


    “或許那時,師父便已經看破了我的命運。”


    可看破他人的命運,卻永遠無法做出任何改變,這便是乾坤琉璃眼,這是李辭雪的命。


    謝臨硯眸光閃動,堅定地看向木琉雲:“若我不想認命呢?若我偏要滅天道,逆天命呢?”


    “你一定會失敗,天道是神,天命是規則,你是人,如何與神、與規則對抗?”


    他輕輕笑了一下:“不試試怎麽知道,萬一成功了呢?”


    “若是失敗,便是萬劫不複。”


    “我如今又和萬劫不複有什麽區別呢?”


    木琉雲沉默了許久,終於問道:“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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