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屋子不大。但因為室內布置極為簡單,所以看起來空空蕩蕩。

    這樣空蕩蕩的屋子裏,現在隻有一個看起來身材瘦小的老人正俯在一張桌幾上,更添幾分淒涼。

    老人麵前有一棋盤,盤上是一局未了之棋,黑白之間,纏鬥正甚。

    老人聽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抬。白衫人見了老者,神態之間甚是恭敬。他緩緩走到老人身旁,輕輕道:“老爺,柳少俠來了。”

    老者聞言,方才起身。但見其身材枯瘦,麵容清瞿,而兩道目光卻仿佛是那樣的疲憊……

    柳雲風不由噓唏。他一抱拳,朗聲道:“柳雲風拜見南宮前輩。”

    南宮雄麵帶微笑,輕輕擺了擺手,道:“柳少俠遠道而來,不必客氣。”說著又一歎,道:“老朽老矣,見到少俠這般英姿,愈感到歲月催人,唉……”

    柳雲風忙道:“前輩老當益壯,想當年風采,定是無人能及。”

    南宮雄笑了,臉上就如裂開的核桃一般。好話看來是人人都愛聽的。但他此時卻問了一句柳雲風似曾相識的話:“柳少俠來到我紫霞山莊,就沒感到有什麽奇怪的麽?”

    柳雲風聞言一怔,隨即笑道:“前輩此話怎講?”

    “今天本是犬子大喜之日……”南宮雄淡淡道:“但柳少俠在此可曾見到一絲喜氣?”

    柳雲風輕輕點頭,笑道:“而且還未見著南宮公子。”

    南宮雄微微頷首,卻忽然一指棋盤,道:“柳少俠可否借我一子?”

    柳雲風目光閃動,問:“南宮前輩想怎麽借?”

    “人生如棋!”南宮雄又長歎一聲,道:“棋之糾結,一子可解;人之煩憂,當需一子——隻是此子大不同也。”

    柳雲風表情凝重,緩緩道:“不知前輩所指何物?”

    南宮雄雙目如炬,盯著柳雲風,一字一句道:“天下第一鏢!”

    柳雲風聞言身子一震,呆立半晌,忽然大笑道:“前輩真會開玩笑。”

    南宮雄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

    柳雲風冷冷道:“前輩莫非也欲聊發少年狂?”

    南宮雄聞言麵色竟然一赧,卻不辯解,隻是道:“你跟我來。”他的語氣很平淡,但仿佛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柳雲風便未加思考,跟在他後麵。

    南宮雄輕輕推開一扇門。

    柳雲風就看到了一張床。床上紗帳低垂,而床頭則有兩個丫環侍立。南宮雄望著床裏,目光中一片慈祥。兩個丫環一見南宮雄,忙躬身行禮。南宮雄手一擺,柔聲道:“少爺好些了麽?”

    兩個丫環便皆麵顯難色,終於其中一人道:“少爺總在叫那個名字……”

    南宮雄擺擺手,道:“你們下去吧。”說著,輕輕坐在床沿,掀開紗帳,裏麵便顯出一個人的臉來。

    柳雲風一瞥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隻見床上之人口麵略有潰爛,鼻梁崩塌,形容甚是可怖。他以下明白,口中卻是無語。

    南宮雄輕輕放下紗帳,看著柳雲風,緩緩道:“他得的是花柳之症。”

    柳雲風微微點頭,道:“這病症我聽人說起過,前輩當請名醫延治。”

    “醫病不難,易心卻是不易。”南宮雄沉沉道:“一味神醫史卜九已留下湯藥一劑,服下本可愈。”說著複是一聲長歎,道:“但他心疾更甚,以至反複發作。史卜九縱有通天之術,也無醫心之能。”

    柳雲風心頭吃驚更甚。他腦中又浮現那日金袍人所說的話,他不知眼前這位南宮雄與史卜九還有金袍人到底是何關係。

    南宮雄見柳雲風不語,忽又道:“其實柳少俠曾見過犬子。”

    “哦?”柳雲風奇道:“什麽時候?”

    “今年六月,洛陽城外。”南宮雄語氣中帶著無限感激,道:“柳少俠曾擒住一人……”

    柳雲風忽然明白,便冷冷道:“原來令公子就是南宮慊玉。”

    南宮雄點點頭,複又輕輕搖頭,道:“我為他取的名字是南宮玉,那個名字,是這個不爭氣的自己改的。”

    “怪不得我將他交給洛陽府衙,隨後即被釋放。”柳雲風冷笑道:“原來南宮前輩也是一位天下少見的慈父!”

    南宮雄麵色赧然,道:“這件事情,老夫卻不曾染指……全是門外那幫老弟兄所為。不過……”他語調一變,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恨他,他也還是我的兒子……天下有哪位父親不疼愛自己的兒子?”

    柳雲風聽了,忽覺喉間堵得厲害,又念及自身身世,心下不由大慟。

    突然,一直睡著的南宮玉翻了個身,口中喃喃:“如夢,如夢……”

    南宮雄用手輕輕拍著南宮玉額頭,柔聲道:“玉兒,如夢姑娘馬上就要來了。”

    南宮玉便馬上睜開雙眼,卻未顧及其他,隻是無力盯著父親,道:“爹,爹,幫我……幫我……我要如夢……如夢……”

    南宮雄輕輕笑著:“玉兒放心,如夢姑娘說了,明天就和你成親。”說完,就放下紗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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