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伴隨著琴聲,飄來一陣天籟之音:

    妾身好比盆中栽,

    方寸歲月究可哀;

    春盡未嚐雨露味,

    冬去不識霜雪美。

    妾身好比籠中鳥,

    一室孤寂知多少;

    白日漫漫捱長夜,

    夢裏相思始有淚。

    總期他日出囹囫,

    布衣粗茶亦不苦;

    與君一朝伴寒舍,

    縱然夕死也無悔。

    一曲既終,柳雲風聽得似乎有些呆了,眉宇間悵然若失。不知不覺中,早已來到如夢跟前。

    如夢淒婉一笑,道:“妾身不才,胡編幾句,讓少俠見笑了。”

    柳雲風聞言,卻微微一歎,道:“今聽姑娘一曲,雲風隻覺英雄氣短,不由黯然神傷……”

    如夢又是淺淺一笑,道:“少俠果是知音。今日如夢再為少俠一曲,以謝知音。”

    說罷,不等柳雲風答話,十指輕拂,一陣天簌之音就再於室內迴蕩……

    風風雨雨十八載,

    冷對浮沉自開懷;

    霧看城外千帆景,

    不知何時君將來。

    偏這時,強人在,

    千金一擲為秀色;

    可憐如夢惟自艾,

    猶抱癡心守君來。

    人言豪門深似海,

    幾多禁錮幾多哀;

    殘夢猶品與君語,

    最悲一朝顏色衰……

    琴聲倏止。但見如夢長身而起,雙手抱琴,卻向地上砸去。頓時珠零玉落,梵音不再。

    柳雲風不由大驚,道:“如夢姑娘,這是為何?”

    如夢淒然一笑,道:“如夢擁琴多日,所奏之曲,聊為應付,隻今日之樂,方自由心……今日一過,知音不再,又要它何用!”

    柳雲風聞言,不禁長長歎息一聲。他也不是傻子,豈會不解其中風情?

    如夢這時卻悠悠一歎,道:“柳少俠,你為何今日要來?”

    柳雲風無語。

    如夢繼續道:“你今日不來,我隻心死而已……但如今這卻是以刀割肉,以錐摧心了!”說罷,以袖掩麵……

    柳雲風悵然良久,不置一詞。

    如夢忽然有淚滑落,使人不免憐由心生。但她倏地愴然低唿:“我在這江州城裏三年,為何就不見你?如今身不由己,你為何又偏偏出現?為什麽?為什麽!”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哭腔。

    “我……”柳雲風隻說了一個字,便再也無法開口。

    如夢忽然抬頭,淚眼婆娑,急聲道:“柳少俠,你帶我走!”

    柳雲風聞言大驚,道:“如夢姑娘,我……”

    如夢冷眼如刀:“你不願意?”

    柳雲風不由長歎,道:“如夢姑娘,有些事情不是由我所想……一個人是要為他所說的話負責的,是不是?”

    如夢冷冷道:“柳少俠,我隻想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帶我走?”

    柳雲風略一沉吟,道:“如夢姑娘,你是想聽真話?”

    “當然!”

    “好!”柳雲風道:“若雲風隻為一已之念,縱為姑娘一死又如何?但……”

    “夠了。”如夢打斷了柳雲風的話,慘然一笑,道:“有你這句話,已足夠了。那些不開心的,就不要讓我聽,好麽?”說到後來,聲音已是溫柔至極,令人肝腸寸斷。

    柳雲風忽然一咬牙,雙拳一抱,道:“姑娘,恕在下先行告退。”

    如夢失聲道:“你要走?”

    柳雲風道:“雲風下午來得倉促,門中事務未及料理,想迴去稍作安排。”

    如夢哦了一聲,道:“那你去吧。”說著,又自掩麵。

    柳雲風霍然迴頭,大踏步走了出去。

    賈先生卻在外麵等著。

    他一見柳雲風便道:“柳少俠不可以迴去的。”

    柳雲風道:“為什麽?”

    賈先生淡淡笑道:“因為從現在起,你就要保證如夢姑娘的安全!”

    柳雲風道:“現在不是還有你們嗎?”

    賈先生長聲一笑,道:“英雄既出,我輩還有在這裏的必要嗎?”他一頓,又道:“在如夢姑娘為你奏曲的那一刻,宋君行就已走了。”

    柳雲風聞言,半晌無語。他可以想象宋君行心底裏的痛。

    賈先生又道:“其實你也不必迴去的。因為……”

    柳雲風忙道上:“因為什麽?”

    賈先生笑道:“因為我已派人將貴門中三堂堂主請來了。柳少俠有什麽事情隻要在這裏安排就行了。”說著,便舉步向前。

    柳雲風跟在後麵,一到前廳,果然見到“逍遙劍”葉誠。“清風劍”冷若霜。“霹靂劍”何苦三人正在等候。他們一見柳雲風,忙起身行禮。柳雲風連忙擺手,道:“三位叔叔,雲風這次蘇州之行,怕有一些時日,門中事務,還勞煩你們照管了。”

    三人道:“少掌門放心,我們三位一定不負你所托。”

    柳雲風問:“我三叔和老葉他們還在吧?”

    “逍遙劍”葉誠道:“葉大俠正和太湖雙俠在一起,說是你走了,他就和他們一起到太湖一遊。至於燕……”葉誠說到這裏,突然一頓,似乎感到對燕無悔直唿其名有些不妥,稍一琢磨,才道:“別人都還好辦,隻是他們夫婦二人,我們隻怕難以約束。”

    柳雲風皺眉道:“他好歹也是我父親當年的兄弟,有什麽不當之處,三位叔叔就擔待一些吧……一切等我迴來再說。”

    “清風劍”冷若霜道:“這個自然。少掌門就放心去吧,我們自會注意的。”

    他們正說著,忽見賈先生自懷裏掏出一件物事,道:“柳少俠,我家主人說了,這十萬兩銀票,先付給少俠聊為應付,餘下四十萬兩,一到蘇州,便即付清。”

    柳雲風接過,遞給何苦。何苦對著銀票,仔細端詳起來。賈先生見狀笑道:“各位放心,這張銀票出自山西日昌銀號——就算全國各地的銀票都成了廢紙,它也不損分毫。”

    柳雲風及三堂堂主聞言,不免尷尬。賈先生就笑道:“各位堂主請迴吧,你家少掌門還有要事在身的。”

    眾人聞言,就起身向柳雲風告辭。柳雲風再不多話,隻將他們默默送到門外,便即迴頭。

    賈先生這時便笑道:“柳少俠,在下已差人備好飯菜,先吃飽肚子吧。”

    當下攜柳雲風入席。席間,果不見宋君行等人。柳雲風環顧四周,似心有旁鶩。賈先生知其意,笑道:“如夢姑娘驚才絕豔,自然不能和我們一起吃的……不過,今後她的飯食,可就要柳少俠費心了。”

    柳雲風默然不語,心事重重。吃過飯,洗漱完畢,就向賈先生詢問宿處。賈先生淡淡一笑,道:“柳少俠,從現在起,你就要隨時伴在如夢姑娘身側。”說著,不等柳雲風答話,就領著他往如夢雅舍走去。推開門,柳雲風就看到原來賈先生喝茶的地方已擺了一張床,床上被枕一應俱全。賈先生一指那張床道:“柳少俠今晚就歇在此處。”

    柳雲風聞言大驚,目光匆匆一掃帷帳,道:“這如何使得?”

    賈先生淡淡道:“這如何使不得?”

    柳雲風張口欲言,卻是無語。

    賈先生隻道:“柳少俠頂天立地,難道還怕了什麽不成?”

    柳雲風道:“我……”

    賈先生笑道:“柳少俠不要多慮。映霞姑娘也在裏麵,有什麽不方便的,叫她一聲便是。”說著,哈哈兩聲,舉步而出。

    夜已靜。

    柳雲風擁被而眠,卻久久不能入睡。迴想這兩日以來所發生的事,隻恍若夢裏。想著自己兩天還因為仇蹤在前而熱血沸騰;但兩天後,卻莫名其妙地變身為一個鏢師,而所要保護的怕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鏢物了……其中變化,實在令人噓唏。這時忽然一陣異響來自帷帳內,柳雲風不由警覺。凝神聽去,卻聽到映霞輕輕說了一句:“小姐,便盆在這兒……”當下悉悉索索,但不一會,隻聽得珠入玉盤,如聆仙樂……柳雲風隻覺得周身湧起一股熱血,穢念立生。

    柳雲風不由暗罵自己無恥。便即屏心靜息,不再胡思。又及一會,終至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柳雲風忽覺身有異物,伸手一推,卻觸之嫩滑,嬌柔異常,不禁大駭,方待出聲,卻被兩片柔唇堵住,接著,一個嬌軀已將他擁緊……柳雲風隻覺對方唿吸如蘭,不由心馳神蕩,一翻身,就將對方壓在身下。但轉瞬,即霍然警醒,睡意全消,一把推開那人,低喝:“你是何人?”

    那人沒有說話,卻輕輕歎息一聲。

    柳雲風聽在耳裏,身子立時僵硬。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這聲歎息,他已刻骨銘心!他不由低低呻吟一聲,“如夢……”

    如夢輕輕一嗯,聲音嬌媚無限,又用身子將柳雲風擁住。柳雲風心中又驚又喜,卻不敢動彈,隻又低低叫了一聲:“如夢……”

    如夢於暗中伸出一隻纖手,輕輕捂住柳雲風雙唇,喃喃道:“叫我夢兒,好麽?”

    柳雲風便低低叫了一聲:“夢兒……”

    如夢嚶嚀一聲,將頭貼在柳雲風胸口,輕輕道:“風兒,我叫你風兒好嗎?”不待柳雲風迴答,又吟道:“今夜有風夢飛揚,他朝無風夢悲咽……”

    柳雲風聽了,忽然將如夢緊緊擁住,對著她的雙唇,就一陣狂吻……

    如夢嬌喘籲籲,匆促道:“風兒,風兒……你要我……”

    柳雲風聞言一震,身子又複僵硬。他拚命壓抑內心的欲望,痛苦道:“夢兒,不行,我不能……這樣會害了你的。”

    如夢卻慘聲一笑,道:“風兒,我從小就發過誓:我這身子,第一次隻給我愛的人……”

    柳雲風心中一蕩,道:“夢兒……”

    如夢低聲道:“風兒,我雖身在風塵,但隻賣藝不賣身……我這身子,隻能給你……”

    柳雲風已是無語,複將如夢緊緊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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