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進行到最熱鬧的時候,噪雜的絲竹鼓聲響在耳畔,壓迫的許皖年隻覺得繁擾不堪。低頭捧起酒杯,又喝下兩杯酒,黃湯下肚之後,湧起酒意灌入頭腦。頓時間,許皖年隻覺得酒意微醺。


    自迴京以來,宴席酒會接連不斷,應酬的許皖年極為的厭煩。


    無奈著今夜是皇帝設宴,推拒不得,隻能欣然應往。


    幾是半眯起眼眸,許皖年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過坐在主席上的易無風。瞧著易無風喝的也有些多了,被玉公公攙扶著轉身折往後殿。皇帝一走,殿上的朝臣沒了拘謹,越發的豪放起來。


    最是討厭著這樣的氛圍,許皖年自顧的起身,從小門處偷偷溜出大殿。


    走出殿外,方覺得夜涼如水,清冷的月華從九重天闕垂泄下來,罩在眼前重重宮闕上,仿佛在一片延綿不覺的輝煌上渡了一層銀色的光。


    沐浴在涼涼的月光裏,許皖年走下台階。秋季入末,仍然依稀聽的秋蟲唧唧之聲,在越走越遠的靜諡中,顯得格外突兀。


    忽爾涼風迎麵拂麵,將許皖年滿心的酒意拂去大半。


    “大人!”


    許皖年迴過頭去,隻見一命妙齡的女子,風姿婀娜的盈盈獨立在迴廊簷角的風燈之下。不過十餘歲的年紀,模樣還算周正,正笑嘻嘻的給許皖年行著禮,


    “奴婢見過許大人。”


    仔細看過眼前的小宮女幾眼,許皖年隻覺得麵生。沒有多加理會,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應禮。


    那宮女卻是大膽,靠近過來伸手拉住許皖年的手臂,聲音柔弱的啟唇,


    “良辰美景虛設,大人千萬別辜負了才好。”


    震的許皖年一片愕然,為迴過神,隻覺得掌心一硬,仿佛被塞入了什麽東西。驚蟄間,那宮女已經俏皮的施過一禮,悄然退走。


    待走到四下無人之處出,許皖年舉目四顧之後,才敢打開掌心。透著後殿紗窗漏出來的光暈,許皖年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掌心中躺著一片竹簽。竹簽上用雋秀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刻著,


    “禦花園一見,有要事相商。於。”


    在看清出竹簽上的那個“於”字之後,許皖年腦海中立即浮現著那日遇見的窈窕身影。莫非,她當真是他姑姑的女兒,這才趁著他入宮赴宴之際,邀他相見。


    想起當日那女子從懷間掏出的玉佩,分明與他的那枚如出一轍。


    不再懷疑有他,許皖年邁開腳步,順著台階走下去。疏星淡月,許皖年腳步匆匆,走在光亮如鏡的青石地磚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頎長。隱隱映出,詭異的氣息。


    許皖年初入宮闈,雖是赴過幾次宮宴,也哪裏知道東華門具體在哪兒。兜兜轉轉的,在一狹長的甬道裏迷了方向。自知宮裏頭規矩嚴明,不敢再繼續走去,許皖年索性停在原處。


    等候許久,終於看見一盞孤燈,越來越近。


    居然又是方才那女子,


    “主子久候大人未到,便讓奴婢前來迎大人,大人請!”


    “姑娘請!”許皖年淡淡迴著。


    跟在宮女身後,兩人不發一語。宮女在許皖年的示意下,默默在前方挑燈照路。許皖年與那宮女走過甬道,繞著宮牆又是走了良久。黑暗中無法辯解方向,隻是透過清明的月光,看的殿宇幢幢,殿簷淩厲的勾破夜色天光。


    穿過數重角門,幾經周折,女子帶著許皖年跨入一窄門。莫名覺得不安,許皖年欲開聲詢問,忽爾被身前的女子輕輕一拉,人已然被拉入殿中。


    步伐一個踉蹌,磕在房內的屏風上,蕩起巨大的聲響。


    “什麽人?”犀利威嚴的詢問聲由此而起,聲音急切而驚斥。


    許皖年站穩身形,迴頭看去,哪裏還有引路女子的身影。


    心底猛然一沉,眼前宮燈大亮,提燈的乃是一宮裝扮束的女子,身後跟著另外一位單薄嬌軀。外袍已經褪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裏衣,素白的顏色,幾欲與她的肌膚同色。長發如水緞傾垂,泄於腰畔,整個人如冰雪雕琢出的人兒一般。


    “不知娘娘召見微臣來此,可有何事?”迴神過來,許皖年已然跪在原地。


    於緋詩蹙起娥眉,愕然一愣,


    “本宮何時傳召過大人?”


    “什麽?”聞的於緋詩此言,許皖年一陣呆怔。


    還未等的及於緋詩再說話,懷袖惶然的走進來,倉皇的道,


    “娘娘,昭和公主與柳妃娘娘到!”


    “原來如此!”於緋詩恍然大悟。


    於緋詩嘴角噙起一抹冷冷的笑,聽著冗雜的腳步聲接連不斷的湧進,易無鳶攜著柳煙兒已經進了殿門。徑直走入於緋詩的內寢,明亮的燈火之下,看的於緋詩與許皖年的麵容無比的清晰。


    易無鳶在燈光下的麵容顫動中有些發青,指著許皖年,難以置信的問著於緋詩,


    “他為何會在這裏?”


    倒抽著一口氣,許皖年跪在原地,琢磨著該如何開口,已經被一同前來的柳煙兒搶先一句,


    “公主這還沒看明白麽,孤男寡女的,能有什麽好事?”


    “你住口!”吼出的聲量怒斥著柳煙兒,易無鳶直盯盯的望著於緋詩,


    “我是問你,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明知道我喜歡他,你還這樣對我,我那麽相信你,那麽相信你。你對得起我麽?”最後的一句,幾乎是從心底撕心裂肺般喊出的聲音,無一不再控訴著易無鳶對於緋詩的埋怨。


    “無鳶,你聽我說……”抬腳走上前幾步,於緋詩冷眼瞥過柳煙兒之後,靠到易無鳶跟前。正要解釋,易無鳶猛然抬手,“啪”的一聲,反手就在於緋詩素潔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印子。


    看的許皖年心中微微一疼,抬頭開口,


    “公主恕罪,都是微臣的錯,一切與於妃娘娘無關。”


    “你的錯?”聽的許皖年幫於緋詩進言,易無鳶更加的惱怒,橫過許皖年一眼,愴然道,


    “你的錯?你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的罪名,覬覦皇帝嬪妃,是什麽罪過你知道麽?那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怎麽擔?”


    亦知事態嚴重,許皖年沉默半晌。而後再開口時,聲音冷漠若雪山中鑿出來的冰雕一般,寒浸人心,


    “不管公主相信與否,臣跟於妃娘娘都是被人陷害的。”


    “說的倒是輕巧!”看了半天戲的柳煙兒,默不作聲的在嘴角勾起一縷淺笑。藏匿歡喜的瞅過於緋詩與許皖年一眼,涼涼的吐納出言,


    “穢亂宮闈,隻是一句陷害便能說的清麽,此事自然是得等皇上前來定奪的。”


    已然猜出柳煙兒有後招,於緋詩紋風不動的站於原地,淡然的看著柳煙兒,淡然的開口,


    “看來,柳妃娘娘此舉是籌謀已久的呀。娘娘的手段,本宮自歎不如。”


    “你胡說什麽?”一下子被於緋詩點破心思,柳煙兒顯得有些促狹不安。不過很快,也就眨眼的功夫就鎮定下來,含著笑望迴於緋詩,


    “於妃姐姐莫得含血噴人,是姐姐行為不檢在先,被本宮與公主抓個正著。還有什麽好說的?”


    “本宮自是無話可說。”於緋詩坦然答,而後轉後看著易無鳶,誠懇道,


    “無鳶,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可以問心無愧的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至於許大人為何會出現再次,隻怕這得問許大人了。但是今日之前,我與許大人從未相識。”不寄希望於皇帝會相信自己,於緋詩隻是希望易無鳶能明白,自己未曾輕負過她。


    “是麽,那姐姐懷中與許大人那枚一模一樣的玉佩又做何解?”生怕於緋詩的三言兩語會壞了自己的大事,柳煙兒再次出言撩撥道。


    餘音落下,跟在柳煙兒身後的宮女內侍已經大膽的上前,強行要搜出於緋詩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


    許皖年正想反抗,又是聽的柳煙兒道,


    “若是想罪加一等,許大人隻管反抗吧。反正許大人是文武全才,小小皇宮定然也困不住大人。不過,大人可要三思呢。”


    一席話砸下來,將許皖年想反抗的心思都壓的幹淨。


    就在宮人們搜出玉佩之際,果然聽的殿外一聲高喊,


    “皇上駕到!”


    時間算的可真好,於緋詩不禁冷眉輕笑。易無風已經進了殿,內侍所持的燈火越來越近,團團明火簇擁下襯的易無風的身影愈加修長。許是飲酒過量,英俊的麵容上浮閃著若隱若現的潮紅。


    大步埋入後殿來,柳煙兒已經柔媚的靠上去,手上捧著剛剛從於緋詩與許皖年身上搜出來的玉佩,


    “陛下,你看。真真是丟死人了,於妃姐姐居然做出這些事情!”


    “怎麽迴事?”看著眼前的光景,又看了眼跪在地上未曾起身的許皖年。易無風的雙眸眯成一道冰冷的線,幾乎是壓抑心底的憤怒,頗有些不敢相信,遂問,


    “你怎麽在這裏?”


    不等許皖年迴答,於緋詩“噗通”一聲自行跪身下去,


    “臣妾今日被人所害,求皇上明察!”


    “荒唐!”易無風唿喝一聲,雲袖一樣,將柳煙兒捧上來的玉佩掃到一旁。跌到地上,幸好地上鋪著上好的毛毯,兩枚玉佩才能黯然無損。


    縱是如此,於緋詩心中也是驀然的一揪,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跪著上前去,撿起被皇帝掃落的玉佩,放到懷中細細的擦拭著。


    見此情形,柳煙兒不忘落井下石,


    “喲,還說沒事,如若真的沒事,為何要如此緊張定情信物。”


    “那不是定情信物!”於緋詩仔細收好玉佩,無所畏懼的瞪著柳煙兒,答,


    “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遺物。”


    此話一出,場麵局麵停滯半刻,許皖年跪著挪出身軀,亦是撿起自己那枚被皇帝揮落的玉佩,


    “迴陛下,臣的這枚玉佩乃是家族信物。”


    “你們以為你們這麽一說,皇上就會信你們麽?”未等的易無風出聲,柳煙兒搶先一步開口。


    便聽的易無風驟然發作,


    “來人啊,傳掖庭令!”


    “皇兄!”驀然之間,易無鳶亦是跪在易無風跟前,


    “此事茲事體大,皇兄三思呀。”這是宮廷醜事,若傳揚出去,必定損皇家顏麵。易無鳶不得不提醒著易無風,二來,易無鳶經過剛冷靜的思考之後,隱約覺得事有蹊蹺。三來,是她著實的不舍得許皖年死。


    哪能不明白易無鳶的意思,易無風忍下怒氣,喝道,


    “戶部尚書許皖年大膽犯上,殿前失儀,打入天牢聽候發落。於妃心胸狹窄,善妒成性,移居冷宮,幽禁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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