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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潼關來了消息,曹操終於與馬超、韓遂正式開戰了。


    這也意味著鄴城的馬騰一家,都將被推上了斷頭台。


    可是曹丕這邊仍無動靜,每日都與賈詡飲酒作詩。


    周揚十分著急,不得已又跑來了銅雀台下,船上的兩人正聊得不亦樂乎,一見他來還揮手叫上一起喝酒。


    “姐夫過來看看這首詩作得如何?”曹丕說著便開始吟頌自己的作品,“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輾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向風長歎息,斷絕我中腸。”周揚早對曹家三個大詩人的作品十分熟悉,否則當年哪敢自稱操迷在論壇上與人作唇舌之戰。


    如今卻沒有心情來品他這些詩誦,無奈下一口氣把剩餘的幾句幫他念完,希望能結束這無聊的吟詩作秀。


    曹丕與賈詡卻聽得瞠目結舌,前者更是拍案叫絕。


    沒想到自己隨興即發的雜詩小句,竟被接得如此完美無缺,心中大快道:“不愧是父親大人最器重的姐夫哩!”


    周揚卻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裏喝酒作詩。”


    賈詡奇道:“什麽時候了?”


    周揚連忙把潼關傳來的消息如實相告,才道:“我真的擔心,萬一中間出了什麽差錯的話,馬將軍一家就……”


    賈詡道:“周鄉侯擔心的是馬小姐吧!”


    曹丕喝了口酒道:“姐夫不用擔心,賈先生是出了名的‘毒士’,姐夫當年能如此信賴父親大人的雄才偉略,當更信賴連父親大人都拿他沒辦法的賈先生才對吧!”


    賈詡啼笑皆非道:“子桓就別再拿我說笑了。”


    曹丕又道:“一起喝兩杯吧!且看咱們的賈先生大施‘毒’計。”


    周揚哪喝得下酒,根據蘇辰他們的情報,曹彰早已接到了消息,馬騰一家將在三日後被問斬,絕無迴旋的餘地。


    至於那什麽賦中藏計,什麽一計三得之類,此刻根本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到了第三天早上,周揚再也按奈不住,召集了蘇辰等精銳情報人員,並暗中與耿龍作好聯絡方式。


    下午斷頭台上,隻要一見他手式,所有人便會一湧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去劫法場了。


    因為他絕不會拿馬雲祿的生命開玩笑,若沒有這與他情深義重的女人,如今他恐怕仍在武威乞討為生,別說跑到洛陽找曹操了,就是想離開武威城,都會被餓死渴死在沙漠上。


    “一切準備就緒。”蘇辰在旁邊說道。


    周揚迴過神來,與百姓們一同站在法場外圍。


    望著刑台上馬騰一家披頭散發地被刀斧手押著,心中百感交集。


    曹彰負責這次行刑的治安,目的就是防止周揚等人來劫法場,在這四周安排了不下五百名以上的弓箭手,以及數量多達三千人的騎兵與步隊混編隊伍。


    步兵的任務是擋住法場外圍,將整個刑台圍得水泄不通,就算周揚也沒辦法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衝入場內。


    弓箭手從更外圍的地方包住整個法場,個個都是狙擊特訓的好手,隻要一有可疑之人混入場內,不管是誰,立刻當場射死。


    曹彰把騎兵分為了十個小隊,目的是為了把防止萬一被刑犯走脫,立刻全力追捕。


    以這支來自河北的騎兵,要追殺逃犯的話,簡直是易如反掌。


    周揚便是針對著這幾點苦思兩天,直到今日才不得已將尚未計劃得周密的方案執行下來,決定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要把馬騰一家救出,最壞打算也要救出馬雲祿。


    “時辰到,行刑!”執法官拉長了嗓門大叫道。


    隻見刀斧手一齊舉起鋒寒無比的大刀,在陽光之下刀光閃閃。


    周揚知道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懷中早已悄悄準備好了劉曄改良過的飛鏢,手中緊握虎嘯鐵槍,決定帶頭殺入場內。


    哪怕被亂箭射死,或是被曹彰的軍隊幹掉,隻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蘇辰那邊還有人手,就有機會救出馬雲祿。


    “別衝動。”


    一隻手放在了周揚肩上,迴頭一看,竟是曹丕。


    賈詡也勿勿趕到,喘了喘氣道:“正如老夫所料,周鄉侯真是沉不住氣啊!”


    周揚悲憤道:“教我如何沉得住氣。”


    曹丕指著刑台道:“姐夫你好好看看那執法官是誰?”


    周揚定睛一看,那執法官雖然身穿鎧甲,又戴著頭盔,可是仍難以掩住那猥瑣的相貌和瘦弱的身體。


    這才認出了這家夥正是當年官渡時,帶著許攸來見找他的李肅。


    後來許攸被曹操重用,卻因為恃功自傲被許禇給斬了。


    反倒是李肅卻極懂為官之道,做人十分低調,加上周揚提拔,倒也在襄陽混得有聲有色,隻是不知道他怎麽會跑鄴城來了。


    可是不管執法官是誰,卻並沒有攔住刀斧手行刑。


    隻聽得“卟嚓”聲,馬家十幾顆人頭同時落地。


    周揚渾身劇震,隻因剛才被曹丕和賈詡那麽一阻止,加上注意力又被引到了執法官李肅身上,竟沒來得及衝入刑場救人。


    蘇辰和耿龍等人沒有見到周揚的信號,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結果就眼睜睜地看著馬騰一家被當眾斬首,卻無可奈何。


    直到這一刻,周揚終於軟坐在地上。


    刑場上的工人開始出來清理血泊和屍理。


    周揚這才緩過神來,硬是要衝出去,卻被曹丕和賈詡攔了住,忍不住大聲喊道:“放開我,快放開我,救出了活人,難道連屍體也要不能將其安葬嗎?”


    曹丕在他耳旁輕聲說道:“姐夫不要著急,場上死的那些人裏麵,沒有一個是馬雲祿哩!”


    周揚愕然道:“什麽?”


    曹丕笑了笑,隻讓賈詡一翻解釋。


    當初三人在銅雀台下飲酒作詩,還特別向周揚說早就把妙計都藏於賦中。


    隻是周揚一時仍未明白,還以為曹丕有辦法救出馬騰一家,隻是等了兩天仍未見他有任何動靜,原來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但不過怎麽樣,結果真的如曹丕所說的一樣順利嗎?


    當周揚見到馬雲祿確實完好無缺地站在他麵前時,才相信了這一切是事實。


    曹丕利用自己在鄴城的人脈,早就用死囚犯來扮作馬騰一家,但是為了不引起曹彰的質疑,隻是換走了馬騰父子三人和馬雲祿而已,其他的家臣與妻妾等人卻沒有救出來。


    加上執法官是自己人李肅,行刑之時加以配合一下,很容易就把這些代罪羔羊斬了。


    如今隻剩馬騰一家四人於林中等侯,周揚策馬等不急地衝來,在馬騰他們麵前跳下馬來,眼中早已濕潤。


    馬雲祿低著頭不說話,倒是馬鐵與馬休二人在父親馬騰的帶領下一齊跪道:“周鄉侯大恩,我們馬家將永記於心,為了不拖累周鄉侯和子桓兄弟,我們決定依照賈先生的囑咐,一生隱居山林,再不露麵。”


    周揚心想賈詡倒是考慮得十分周到,連忙把他們扶了起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馬雲祿身上。


    馬騰等人哪還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情義,立刻開口道:“我父子三人先到前麵,雲祿與周鄉侯道個別後,便一起走吧!”


    說完便十分知趣地離開,隻剩這對情藏於心的男女。


    “馬小姐……”周揚首先開口道。


    “還叫人家馬小姐嗎?”馬雲祿顯然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少女,對周揚的生氣也早已煙消雲散。


    可是她這言下之意,周揚卻是一時間摸不清楚。


    不叫馬小姐又能叫什麽?


    馬雲祿目光移到周揚腰間佩帶的星雲劍,露出了這二十年來第一個微笑,道:“一直都留在身邊嗎?”


    周揚點了點頭道:“一直都留著,特別是在落難或孤苦的時候。”


    說著便想到那時候孤身來到洛陽,一路上經曆了不少磨難,唯一的精神依靠便是這柄星雲劍。


    正如馬雲祿當年所說的“君見此劍,當如同見我”一樣。


    周揚手摸著星雲劍,隻感到劍中那無比心暖的溫情。


    馬雲祿道:“我走了。”


    周揚剛要點頭,連忙又搖了搖頭,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說,卻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馬雲祿能留在身邊就好了,雖然洛陽已有妻妾,但是與她的感情卻非男女魚水之歡那麽簡單,也不像是朋友或恩人那麽單純。


    馬雲祿又道:“告辭。”


    周揚連忙叫住道:“雲祿!”


    馬雲祿一直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然而被這一聲唿喚,知道愛郎心中不舍情懷,絕不比自己更少。


    藏在心裏二十多年的思念與情感立刻如絕堤洪水般湧出,整個人衝了上去。


    周揚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原來這一刻竟是如此單純與美好,沒有任何人打擾。


    忘記了戰火的苦難,忘記了政治上的鬥爭。


    兩人二十多年來所累積的思念之苦,在這一刻全部得到了迴報。


    不需要太多言語,也不需要任何行動,一切盡在這緊緊的相擁中心靈相通,一切亦盡在這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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