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領著一大幫子宮人唿唿啦啦地去了西瑾屋裏,屋裏黑著,房門卻沒落鎖,一推便開了,奶娘等人執著宮燈進屋去繞了一圈兒,屋子裏卻沒人。

    “沒人?”奶娘劉氏迴頭問道,“哪個看見西瑾了?”與西瑾隔壁而居的幾個宮女都白著臉搖搖頭,全稱沒看見。宮女夜間隨意出屋可是犯忌諱的事兒,誰愛把這事兒往自個兒身上攬?

    安陽的眉頭越皺越緊,說道:“跟我去外麵找找。”院兒裏一更過後便會落鎖,西瑾不可出得去,她一定在這東崇閣裏。

    正當眾人出了屋,要到處去找時,卻見西瑾從遠處走了過來,手撫在小腹間,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安陽一見到她,便問道:“去哪兒了?”西瑾迴道:“奴婢夜間肚腹不適,方才去恭所了,適才聽到院兒中吵鬧,可是出了何事?”

    “公主說是看見了院子裏有人影兒,我等還以為是刺客呢,這了一圈兒沒見著人,你可見著可疑的人了?”得知西瑾不是擅自出屋,而是去了茅廁,大家這才神色緩和了些。西瑾聽了不緊不慢地搖頭道:“沒見著有人影兒啊,這院兒裏打更十分就落了鎖,宮裏向來守衛森嚴,許不能有人影兒。”這話說得一幫子宮人都點點頭,他們其實也覺得不會有刺客,想來是公主看錯了,隻是沒人敢這樣說罷了。

    安陽心緒有些煩亂,或許真是這些天心情不好,看花了眼了?可是她又覺得不對,方才那窸窸率率的聲音她是聽到的,抬頭就見一個人影兒過去了,難不成是西瑾?可是若是她,她聽到自己喊的時候,怎麽不出聲呢?

    “晚膳吃了何物?怎就鬧肚子了?”安陽心下懷疑,便看著西瑾問道。奶娘聽了也說道:“正是,晚膳我等用得都是同樣的飯萊,怎得隻你一人鬧肚子了?”西瑾臉色發白,眼底卻沒旁的情緒,如一汪靜水,隻說道:“奴婢也不知怎得,想來是晚間那碗子湯水喝時有些涼了,這才鬧了肚子。不想驚動了公主,是奴婢的過錯,還望公主責罰。”

    安陽見西瑾跪了下來,臉上發自,看著確實是身子不舒服的樣子,這才慢慢放下心中疑竇,隻說道:“鬧騰得重麽?明兒傳太醫給你瞧瞧吧。”奶娘劉氏聞言愣了愣,西瑾卻忙道:“奴婢謝公主關護,隻宮中規矩,宮女生病傳不得太醫,且奴婢的身子也不礙事,喝些熱水也就好些了。”

    安陽聽了撇撇嘴,有些煩躁,又是宮中規矩。宮中怎麽這麽多規矩?若是以前她定會說,無礙,本公主給你傳,太醫還能不來?如今這話在舌尖上滾了滾,

    又咽下去了。她心裏有些矛盾,不知是守規矩好,還是幫人好。可是母後這段日子生了她的氣,每日去請安時也從不給好臉色,隻擺擺手就讓她迴院兒裏思過。她不知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在這樣的日子裏若是再犯一點錯兒會怎樣。

    安陽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說道:“那成,你且迴屋吧。”然後又對奶娘說道,“奶娘以前在家裏可知治鬧肚子的土法子?你去幫著西瑾看看吧,我瞧著她的臉色當真不太好。若是管用倒也好了,若不管用,明兒我去試著求母後看看能不能拿些藥來。”

    見安陽說出這話來,奶娘先是愣了愣,後才緩緩舒了口氣,方才她還想著若是公主一定要出去把太醫找未,她們這一大幫子人可要如何勸解呢,如今看來公主倒也沒那麽衝動。奶娘劉氏這才放了心,忙笑著說道:“是,奴婢倒是有些土法子,燒些熱水,揉揉肚子也是有好處的,以前家中孩子病了,奴婢也是這麽治的,保準次日便好。”

    西瑾跪在地上,宮燈映著她的臉色有些忽明忽暗,她剛想說不必麻煩奶娘了,安陽卻擺了擺手說道:“那便這樣吧,奶娘去幫幫忙吧,我累了,先迴屋歇著了。”安陽說完話便轉身走了,西瑾從地上起身,聽奶娘對宮婢吉兒說道:“你們且去睡吧,這大晚上的就都別跟著折騰了,西瑾屋裏有我一人就成了。”吉兒說道:“奶娘不是說耍燒熱水麽?奴婢去燒過熱水再去吧。”奶娘卻道:“你這丫頭,我還能連壺子熱水也燒不得?我這本也不是金貴的身子,這些事兒常做,你且去睡吧,明兒該輪著你給公主守夜了。”吉兒這才感激地給奶娘福了禮,和一幫子宮女太監迴屋睡去了。西瑾暗暗看奶娘一眼,跟在奶娘身後往屋裏走,暗地裏皺了皺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安陽這些日子也確實是累了,迴屋沒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次日起身時不覺頭有些暈沉不適。奶娘見了有些心疼地說道:“公主定是昨夜在院兒吹風著了涼了,奴婢這就去給您宣太醫吧。”安陽撫著頭說道:“待會兒還得去給母後請安呢,要她知道我夜間不睡跑到院子裏吹風,又要說我了。”於是隻叫奶娘給自己拿了身衣料厚實些的衣裳穿上,這便去了殿上給元皇後請安去了。

    昨夜東崇閣裏的事兒雖鬧得不大,也離得這麽近,元皇後一早就得了信兒,見安陽請安時臉色不太好,便淡淡地問道:“可是身子不適?”安陽不想又被訓斥,隻避重就輕地說道:“隻是頭有些暈沉,不礙事。”元皇後怎不知她的小心思,隻瞥了她一眼,沒好

    氣地說道:“大晚上的不睡,鬧得院兒裏的人都幫著你抓刺客,這宮裏哪兒那般容易就有刺客?迴去好好歇著,把精氣神兒養好了,可別再恍恍惚惚地看錯了人。再有個把月便要過年了,你可別再給本宮出幺蛾子了。”說罷,又道,“得了,去請太醫來看看吧。明兒起在院兒裏呆著不必來請安了,這又要忙起來了,怕是顧不得你了。”

    雖說是母女,可來了就挨訓,換了誰也不太願意未。安陽這些日子正心情不好,聽元皇後免了請安,心裏也不覺得如何,不來便不來吧?最近她隻想一個人呆著,有好多事兒都沒想明白呢。

    迴了東崇閣裏,因著西瑾昨夜肚子不舒服,奶娘便去請了禦醫了。禦醫給安陽把過脈,開了副安神祛燥的方子,囑咐安陽要靜心休息,不可思慮過度。安陽見太醫要走,便問奶娘道:“西瑾的身子如何了?”奶娘說道:“咋兒夜裏隻給她喝了熱水,要給她揉肚子的時候,她說不礙事了。”奶娘笑了起來,說道,“四瑾雖說也三十了,可終究還是個姑娘家,在奴婢這老婆子麵前寬衣解帶的,還是有些臊得慌,奴婢隻隔著衣裳給她揉了兩下,便迴屋睡下了,今兒早晨見她臉色好些了”

    安陽盯了皺了皺眉,問禦醫道:“我這裏貼身的宮女昨夜裏許是喝了湯水鬧了肚子,隻宮裏有規矩,宮女不能隨便看診,就當真連副藥方子也不能開嗎?禦醫聽了捋了捋胡須笑道:“公主心慈憐下,這宮裏的藥材都是給各位主子留的,宮女確實是用不得的。隻人都有身子不爽利的時候,有那得了主子恩典的宮人還是能得些藥的。看來這位西瑾宮官很得公主的賞識,既如此,便叫她未吧,下官為她看看。”

    安陽聽了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她才不是賞識西瑾,若是說實話,她小時候還挺喜歡她,越是大了越是不待見她了。隻是不喜歸不喜,她還沒那麽壞。在她眼裏,生了病就得治病,這是天經地義的,真正無情的是這宮裏的規矩。

    安陽差奶娘去把西瑾喚了來,西瑾進屋行禮,起身時臉色卻瞧著比咋兒晚上還白上幾分,禦醫見她臉色真是不好,便說道:“伸出手來吧,本官幫你號號脈。”西瑾卻手抓著袖子,把那袖口越發揪得緊,低著頭說道:“奴婢謝公主垂憐,隻是這宮裏的規矩奴婢不敢犯,也萬萬不敢讓公主為了奴婢冒這份兒險。公主垂憐護佑,奴婢心中萬分感激,奴婢不過偶染小疾,不值得禦醫大人親自診治。”安陽聞言皺了皺眉,說道:“今兒是我頭暈才喚了禦醫來的,不過是順道兒,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不必如此。”

    “規矩就是規矩,無論何時都不可違背。”西瑾垂眸說道。安陽見她實在拒絕得緊,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哪個人生了病還把醫生往外趕的呢?這機會得來不易,幹嘛就是不願意受診呢?她將目光移向西瑾握著的袖口,不免眉頭皺得越發緊實,咋兒晚上光線暗沉倒是不覺得,今兒看起來怎麽覺得西瑾有些緊張呢?

    西瑾見安陽的眼裏似乎有些懷疑,不兔心思急轉,忙說道:“奴婢不敢違了公主好意,倒是有個不犯宮規又能治好身子的法子。”她看向禦醫說道,“說來奴婢不過是鬧肚子,實非大病,禦醫大人不妨跟奴婢說說這些日子吃些什麽好,膳食注意著的話,這病想來三兩日就好了的,如此既不動用宮中醫藥,又能治好奴婢的身子,豈不兩全?”

    見西瑾這樣說,禦醫也無話可說,終歸是個宮女,她不願診治也便罷了。於是隻說了兩樣清淡的萊食,要她這幾日少碰油膩之物,而後便起身向安陽告退了。

    安陽覺得西瑾奇怪,怎奈問她她迴話又還算合理,實在說不出哪裏不對來,可是安陽就是覺得奇怪。從那以後,她常常留意著西瑾,可是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日子匆匆,沒個幾日便入了十二月,宮裏又忙活了起來。尚衣局的宮官送來了年時的衣裳,往年安陽總要全穿上看一看,今年卻提不起興致來。奶娘見她沒精打采的,便笑著拿了件兒衣裳哄她道:“公主看這件紅綾青緞的牡丹羅裙多富貴啊,年時穿著再好不過了。過了這年,公主就十三了,也算是姑娘家了。上元節宴的時候若是相爺夫人來看看,指不定要多歡喜呢。”安陽聽了這話隻撇了撇嘴,那可不見得,如今她給外公家裏惹了這麽大的麻煩,他們這會子隻怕在背地裏不知怎麽說她呢。

    隻是奶娘提起上元節來,倒讓安陽想起一個人來。那人以前在寧陽還未出嫁時,年年都來殿上請母後的旨意,要去西薏閣裏陪著寧陽坐一會兒,那人是禮部郎中家裏的夫人,姓什麽安陽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人是寧陽的外祖母,也就是柳子軒的外祖母。這一想,終於讓安陽提起了些興致,今年上元節的宮宴柳子軒的外祖母應該還會來宮裏吧?

    “還有哪幾件衣裳?拿來給我看。”安陽迴身說道。見她難得有了些神采,奶娘忙笑著把其他的新衣裳拿過來,安陽看中件宮粉的百花藕絲雲煙羅裙,說道:“這件留著上元節時吧。”若是見了柳子軒的外祖母,她該說什麽好呢?安陽也發現了自己一遇上跟柳子軒有關的事就心跳得有些快,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得

    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那個溫潤斯文的男子了。

    雖然這身子過了年才十三歲,可是並不妨礙她有一顆戀愛的心。安陽拉過銅鏡來照了照,發現這幾日有些憔悴,於是便叫了奶娘打了熱水來,好好冼了臉,然後便好吃好睡,因為出不得東崇閣,她便索性養起了身子。這還是十多年來她頭一次發現自己能在屋裏呆這麽久,不出門也不會覺得有多煩躁。

    隻是這段日子西瑾越發奇怪,以前她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安陽,如今雖也是跟著,卻時常走神兒,也不似以往那般苛刻,總提醒著規矩之類,當然,這段時間安陽都是待在院子裏,也沒有可提醒的就是了。

    過年時的年宴安陽還是要參加的,席間武德帝見她兩個月來臉龐圓潤了不少,不由笑道:“朕自巡天迴宮,忙於朝事,兩月不見安兒,竟圓潤了不少,聽皇後言道你在院兒裏讀書習禮,朕卻覺得你這性子不像是個安靜得下來的,如今看著倒是有幾分信了,若非當真靜得下來,這臉龐也圓潤不得啊。”元皇後聽了笑道:“這孩子今年也十三了,算是姑娘家了,再像小時候那樣還了得?”

    安陽聽元皇後瞎話說得順溜,也不願答話,隻是笑了笑便垂首不語。沒想到這樣子反倒讓元皇後覺得還算入眼,於是便看了安陽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自打她迴宮起第一個好臉色。

    因著心裏記得元皇後說的那番話,今年給皇帝獻禮時,安陽頭一年沒有作詩,隻想起以前寧陽是寫字裱了送賀的,於是她也寫了一副行書的,隻是多年沒太練字,這字寫得也不比小時候精進多少,隻算還能看得過去,若論精妙神采自然是論不上的。席間的妃嬪們見到都不免有些驚訝,有的看見她的字微微愣了愣,眼裏略微有些輕笑的神色也多半一閃而過了,隻淑妃和淩陽表現得明顯些。

    安陽將這些妃嬪的臉色看在眼裏,不由覺得臉上燒紅,她小時候的字兒在姐妹中算好的,隻是多年未練,自然現在看著就要差些了。隻是就算是這樣,她們也用不著這樣看她吧?她原對元皇後的話還是有些懷疑的,畢竟她去這些嬪妃宮裏時,她們個個對她都是好的。前段時間她想親自去她們宮裏問問,可是又出不得院子,所以今兒她也是故意寫了字,方才留意了她們的表情的,雖不見得每個都能看出來,但是確實是有些眼底有些嘲弄之色的……

    安陽低下頭去,心裏有些難過,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以前從來就沒有發現過。

    武德帝卻雍容一笑,反而誇讚道:“好啊,若是琴棋書畫樣

    樣皆通,朕這女兒就當真是難遇的才女了。”言罷,將自己正在用的一方禦硯賞給了安陽,還賞了上好的湖筆。眾妃嬪一見便知,四公主依舊受寵,這才將各自的心思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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