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正暖,海棠楚媚,清風送著滿院的竹香,內文學館裏敞著明窗,幾案前的錦墊已換了彩絲青竹的墊子,坐上去涼意微微,風吹著說不出的舒爽。

    這樣的時日最適合練字,寧陽如今已經不大寫字了,隻是一筆一劃地練著小楷。她喜歡寫小楷,每次提筆總能想起蘇東坡那句“大小難能”的話,總覺得提筆頓筆間都是對心性的磨練。

    寧陽如今上午可練字習畫,午時小憩,下午已經可以和純陽一起學琴看棋譜了。而永陽已經不必學這些了,她明年及笄,如今整日學的最多的就是禮儀。隻是她也算是個不愛受束縛的,生在宮裏,規矩平日裏其實也是不錯的,隻是若被司讚教導起來,那能挑的地方就多了。行姿步態、坐臥宜忌、言語分寸、女子的裝扮這些都要挑剔,而且是一步步跟著,半點都不得鬆懈。加上這段日子諸葛端雲迴夏的事,永陽難免心中積鬱,整個人覺得懶懶的,不愛理人。

    上午練字習畫的間隙有兩刻鍾的休息時間,寧陽放下筆走到窗前遠眺,想要讓眼睛休息一下,如果不是安陽也在,她還想做做眼保健操,隻是這種事通常放到晚上睡前了。

    安陽走到窗前向外探了探頭道:“這都大半上午了還不來,拿什麽架子呢!”

    寧陽一時沒聽明白,迴頭問:“四妹妹說誰呢?”安陽道:“還能有誰?淩陽唄!”寧陽見安陽一臉不爽,言語間似乎對淩陽很有成見,不由有些不解,問道:“大半個上午也不礙事吧?咱們頭一天來館裏上學時不也大半個上午了麽?那時候還讓大姐姐和二姐姐在亭子裏等了好一陣兒呢。”安陽道:“哪天路上不是給三姐姐指路來著嗎?耽誤了也是正常的。漱芳宮可比慈仁宮離這裏近,淩陽那小妮子嬌貴著呢,一定是坐著簷子來!我就不信能走這麽久!”

    寧陽一聽,覺得不問不行了:“四妹妹,五妹妹可是哪裏得罪你了?”安陽皺了皺眉道:“三姐姐,你看我像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然後朝淑芳宮的位置白了一眼道:“我是看不慣她們淑芳宮的人!一個個冷血狠心的!包括那個淩陽!寧陽愣了愣,問道:“可是有什麽事?”安陽這才說道:“說起來就是上元節那日的事,我白天去德妃娘娘那裏玩兒,看到一個小宮女端著水盆子跪在淑芳宮門口,胳膊上全是淤紫!問過之後才知道是她早晨端水服侍淑妃淨臉的時候,不小心濺髒了淑妃晚宴要穿的裙子,淑妃就讓人打了那宮女,還罰去外麵跪著,這還不算,竟然讓淩陽去監看著!我上去管,你猜淩陽那小妮子怎麽說?她竟然

    說下人犯了錯就該罰,而且淑芳宮的事輪不到我來管!聽聽!淑妃把個小公主教成什麽樣兒了?整日有個二哥哥陰陰沉沉的還不算,現在連淩陽也不是個好的!真不知道這樣的女人父皇怎麽能封他做淑妃呢?”

    “噓!小點聲。”話題扯到皇帝身上,寧陽不得不讓安陽打住。隻是卻微微蹙了眉,雖然安陽是個好打抱不平好管閑事的,但是這事確實是淑妃那邊的錯。雖說宮裏嚴禁動用私刑,但打罵宮女的事時常有之,端看在哪宮當差,遇上個什麽樣子的主子了。

    平日裏也見過淩陽,四歲不到的小女孩,可比當初她和安陽那會兒有公主氣派,跟著淑妃去給皇後請安時,身後都是一堆宮女太監唿唿啦啦地跟著。偶爾說上幾句話覺得除了高傲了些,其他還好。沒想到受淑妃的影響這麽大麽?

    寧陽暗暗歎了口氣,以安陽對淩陽的成見,看來這內文學館裏日後不得安寧了。難得這院子裏清風徐徐,竹映海棠,胭脂疊翠,看得人心神舒爽。

    淩陽臨近午時才來,給劉司籍見禮時頭高高地昂著,氣勢淩人。她穿著身蔥黃雪桂的裙子,氣派很像淑妃,瘦瘦小小的樣子,眼睛卻很少看人。寧陽有些暗歎,這長大了不定是個怎樣厲害的人。

    午膳的時候,永陽道:“難得咱們姐妹五個能有坐在一桌兒上吃飯的時候,五妹妹年紀小,日後咱們幾個要多照應著她。”安陽聞言哼了哼,剛要說話就被寧陽拉了下袖子。寧陽笑道:“忙了一上午了還真有些餓了,大姐姐,咱們用膳吧。”永陽笑了笑道:“以往都是四妹妹對吃的東西猴急,今兒怎麽輪到你了?”

    這幾年因著常在一起用午膳,寧陽幾個已經隨意了許多,盡管芸珠和蘭珠這兩個伴讀也在,眾姐妹也不再像開始時那樣由隨侍的宮女將菜布到碟子裏再吃,而是自己動起了手。隻是淩陽昂著頭,想吃那道菜眼睛就往那裏一瞥,身後的宮女便趕忙為她布來,而且她每道菜絕計不吃超過三口,說是淑妃教導說:“女孩子吃東西,再好吃也不能多吃,沒看的起來像是沒吃過好東西,平白丟了皇家的臉麵。”

    寧陽聽了這話暗暗黑線,怪不得淩陽瘦瘦小小的,這可比當時李充儀教純陽的減肥論厲害多了,聽的純陽一愣一愣的。安陽卻顯然越看淩陽越不順眼,幾次瞪著眼要說話都被寧陽勸住,就在屋裏的空氣越發緊張,寧陽以為今日中午必有大戰時,院子裏卻來了個宮人。

    那宮人粉色淺枝的對襟襦群,外麵罩了件半袖的短衣,麵容並不出挑,父親聽說

    是雲州常福縣的縣丞,由皇後親點去尚儀宮裏做司讚的。

    永陽一見是她來了頓時蹙了蹙眉,蘇司讚進的屋來給幾人請過安後,便對永陽道:“大公主,用膳也是講究規矩的。宮裏的規矩,當由隨侍宮人嚐菜布菜後才可用膳,公主身份高貴,自己動手是不合規矩的,用膳時言語也是不合規矩的。”

    永陽這幾日本就煩躁,聽了這話更是來了火氣,怒道:“本公主與幾位妹妹一同用膳,本是家宴,如何說不得話了?如此豈非悶煞了人?”

    蘇司讚道:“規矩便是規矩,不分時候。”永陽怒極反笑:“好,既然司讚如此講究規矩,那本公主便問你,方才哪個準許你進來了?”蘇司讚愣了愣道:“奴婢已向諸位公主請過安了。”永陽道:“請安之前,那個說許你進來了?”蘇司讚又是一愣,永陽接著道:“司讚教導人前還是先自己注意禮節得好。”

    蘇司讚道也就雙十年華,被永陽幾句話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道:“公主,奴婢隻是奉命教導公主,以待日後公主及笄出嫁......”

    “放肆!”永陽忽然將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兒上,她眉目間本就有些英氣,這一生氣更覺得逼人,她起身怒道:“本公主出不出嫁這種話也是你能隨意掛在嘴上的?蘇司讚既是奉命而來,那本公主這便去請皇後的旨,明兒起你不必來了!”

    言罷,便怒衝衝地出了院子,連蘭珠也沒跟上。

    本以為這日的午膳安陽與淩陽很難相處,也許會氣氛緊張,沒想到最後卻是永陽離席而去,幾人擔心永陽,也都沒了午睡的意思,出了淩陽,純陽寧陽和安陽連帶著蘭珠和芸珠一同迴了慈仁宮去,元皇後正看顧著謙陽午憩,幾人沒敢直接進去打擾,隻問了宮中的宮女才知道,永陽根本就沒來過。

    “大姐姐許是去了練武場吧?”寧陽一番猜測,五人又趕忙往練武場趕了過去。

    永陽果然在練武場,如同那次與諸葛端雲比試騎射一樣,這次陪著她的是賢陽,兄妹二人馳騁在練武場上,馬蹄踏踏,風卷起永陽火紅的衣裙,遠處望去耀眼得令人鄙視不得。

    練武場旁邊還立著兩個男孩子,看上去十一二的樣子,其中一個一身華貴的石青金絲袍子,正拍掌叫好,笑起來一口潔白的牙,麥色的皮膚,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人一種樂觀開朗的感覺。而另一個白衣素淨,眉眼含笑,溫潤斯文。

    那個青衣的男孩子是誰寧陽並不認識,那白衣的她卻是一眼就認了

    出來。而兩人這時也看到寧陽等人進來,白衣的男孩行禮道:“柳子軒見過承平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兩位郡主。”

    此人正是寧陽的大舅公的長子柳子軒,賢陽的伴讀。

    旁邊那個青衣的男孩子聽到柳子軒的話眼睛馬上向安陽看去,頓時笑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承平公主?”

    “你是?”安陽顯然也不認識這人,不過臉上還是有些很有麵子的笑。

    “他是陸郡王家的小世子,陸呈。陸郡王家的湘縣主前兩日來了帝都準備選妃的事兒,郡王想要磨磨這小子的性子便把他一起帶了來,過段日子他也要入國子監讀書了。巧的是,跟子軒同期。”賢陽不知何時已經從馬上下來,把馬交給旁邊的宮人,便將永陽一起帶了過來。

    寧陽見永陽臉上已經不見了怒意,許是跑了幾圈馬心下的積鬱散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淡淡的,撐著麵子笑著與寧陽等人打了招唿。

    賢陽迴身看了永陽一眼,歎了口氣道:“我這妹子啊,不曾想還是個重情的。”永陽聞言臉上立時爬上一抹可疑的紅,怒嗔道:“大哥!”賢陽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擔心端王爺麽?我倒是聽說了些大夏近來的消息,走吧,到外麵亭子裏坐著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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