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本在輕輕慢慢地蕩著秋千,聽到安陽的提議身子立時不穩,險些仰了過去,好在身後的宮人眼明手快,這才不曾摔著。隻這一下也把院子裏的人嚇得不輕,雖說純陽在宮裏是個不受寵的,可好歹也是公主,在王府裏摔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芸珠臉色也有些白,轉身就喝斥院子裏的丫鬟道:“你們是怎麽服侍的?平日裏本郡主蕩秋千時,你們也這麽站在一旁麽?王府養你們這些沒用的還不如早早打發了出去!”她年紀雖然隻有八歲,聲音確是鏗鏘有力,想來平日裏就是個厲害的性子,因而院子的丫鬟仆役一聽馬上白了臉色,惶惶跪在地上求饒,院裏的氣氛頓時冷了起來。

    純陽怯怯懦懦地小聲道:“是我自己沒坐好,不關她們的事……”

    “行了行了,沒事就好,這些奴婢左右是你們王府的,罰也別在我們眼前罰。”永陽淡淡地看了芸珠一眼,待院兒裏的奴婢都退下了,才轉身對安陽道,“我知你人小鬼大是想幫著我,可端王爺畢竟是大夏國的王爺,來陳王爺府中不合適。”

    安陽皺了皺眉,之前不能出王府逛街,現在提議又被拒絕,她顯然已經不耐煩了,正要說話,芸珠笑道:“也不是不合適,反正皇上的旨意宮裏宮外哪有不知道的?隻當是讓我父王母妃做個媒人,請端王爺來府裏與大公主一處坐了看戲就好,想必不會招來旁人的閑話的。”

    安陽聞言臉色緩和了些,永陽卻道:“本公主何時說過要你們王府給製造這種見麵的機會了?別說本公主不愛做那纏人的女子,便是端王爺也不喜人煩他。咱們都是皇家子女,心氣兒高傲要些臉麵的,何需做這等事?父皇雖然有旨意在,可成與不成還要看天意與緣分。此事休提!還是去梅園看戲吧。”

    永陽性子爽直,大多時候卻還算和氣,今日冷了臉實屬難見,因而連安陽都愣愣地說不出話來。寧陽卻有些佩服永陽的心性,這樣的女子值得得到一段好姻緣,不過諸葛端雲那種性子的男人隻怕不是主動的類型,也不知道這兩人最後會是個什麽結局。

    陳王爺與王妃這次請公主們到王府來玩,其目的大概有些討好安陽和永陽的意思,這點看芸珠在宮裏伴讀時的言行也可猜測一二,隻是不想此行卻鬧得二人都不開心。看戲的時候,王爺王妃許是從芸珠那裏聽了事情的始末,便使足了力氣逗永陽和安陽開心,隻是卻徒勞無功。

    永陽喜歡騎馬射箭,並不太喜歡看戲,盡管前兩場點的都是武戲,永陽卻因著心情不好並沒表現

    出多喜歡來,不過也很給麵子地看完了就是。至於安陽,那是完全看不進去的,這點寧陽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雖然戲曲乃是國粹,但對於聽流行歌曲聽大的她們這代人來說,卻大多聽不懂也看不出門道來。純陽整個下午眼睛都不停地在永陽、安陽和芸珠之間打轉,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結果王府的戲誰也沒看進去。

    申時剛過,本該正是熱的時候,天卻忽然陰沉了下來。陳王爺讓戲班子散了場子,為今日招待不周的事向安陽和永陽告了罪,命轎子抬進了後院兒,送幾人迴宮。

    長街上的人比上午來時已經少了許多,不少攤販都忙著收拾東西,路上漸漸起了風,想來是要下雨了。寧陽掀起轎簾的一角,看著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盡管此時已不如上午熱鬧,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因為她知道,以今天這種不愉快的經曆,日後隻怕很難能再出宮一次了。

    遠遠地,能看見宮門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雨點打在輿頂上,聲音大得嚇人,轎夫的行步速度也快了起來。入了宮門一番盤查過後,隻聽得西瑾的聲音在雨裏傳來:“公主們不能淋雨,派幾個宮人過來將轎子抬了。你們幾個且在這裏等著,待轎子送迴來再迴王府。”

    轎子晃晃悠悠地停在了禦花園的遊廊上,宮裏的規矩,再往裏走便不能乘轎了。寧陽等人下轎時天已經陰沉得幾乎讓人誤以為是晚上,廊上的宮燈已經點上,奶娘帶著兩個小太監,手裏拿著幾把油紙傘等在亭子裏。

    “奶娘怎麽來了?月桂呢?”寧陽一見月桂沒跟來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同尋常,以往奶娘是很少出西憙閣的,有什麽事都是吳英和月桂出來辦,像是送傘這樣的事本不該奶娘親自來的。

    吳英也是宮裏的老人了,見奶娘眉目間多有惶恐和焦慮之色便知是出了事,忙問道:“可是宮中有事?”

    奶娘這才道:“幾位公主,迴宮的請安怕是不成了,還是先去東西閣裏坐著吧。兩刻鍾前,皇後娘娘從芷蘭宮裏迴宮的路上滑了一跤,隻怕是要早些臨盆了。事兒來得急,閣裏的宮人都調去殿上候差了。”

    “什麽?”連同永陽在內,眾人都驚唿一聲,撐了傘便往慈仁宮裏趕去。

    事情要往迴說起。若是下午永陽同意讓陳王夫婦請諸葛端雲來梅園聽戲的話就會發現,諸葛端雲下午並沒有迴別莊,而是留在了芷蘭宮。原因是上午他去芷蘭宮思祭長公主時,皇帝也去了芷蘭宮。兩人不論君臣隻談家事,皇帝也似乎非常緬懷過去長公主住在芷蘭

    宮的日子,與諸葛端雲說了許多長公主兒時的事情,連同午膳也是在芷蘭宮裏用的。

    這是自柔妃過世後皇帝頭一迴踏進芷蘭宮,元皇後得知消息後便命禦膳房燒了幾道據說是當年長公主在宮中愛吃的菜品,親自送到了芷蘭宮,閑聊間也談起了與長公主在一起的事,午膳也就留下一同用了。膳後帝後與大夏端王又談了好長時間,直到天有些變色,皇後才起身迴宮。不想半路上便天降急雨,今日又因是見帝王而沒帶雲姑,身旁隻帶了趙宮正等幾個宮人,快到慈仁宮時竟不甚滑了一跤,趙宮正雖攔了一把,皇後卻仍然磕碰著了,已有七個多月的身子立時疼痛不止,看樣子怕是要早產。

    寧陽等人迴到慈仁宮裏時,隻見得趙宮正跪在瓢潑大雨裏,哆嗦著身子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像是在告罪又像是在叨嘮著經文。滿殿的宮女端著巾帕熱水盆子進進出出,臉上無不帶著幾分惶恐。這也難怪,早產在古時絕算不上一件吉利事,若是皇後與龍胎平安倒還好,若是有個閃失隻怕滿殿的宮人都要跟著賠上性命。

    安陽第一個往殿裏跑,嘴裏喊著:“母後!母後怎樣了?”

    雲姑見了將她攔了下來,見寧陽永陽和純陽也來了,便道:“公主們稍安,太醫已經來了殿上,皇後娘娘的情況已經稍穩,隻是今日怕是要臨盆了。請恕奴婢鬥膽,公主們畢竟是姑娘,不宜在殿上呆著,便是入了殿裏也幫不上忙,不如先到閣裏坐著吧。外麵雨勢正急,可別淋著了。”

    雲姑性子淡漠,處事卻是沉穩,元皇後向來以她為心腹,平日裏便是公主們見了也要給幾分麵子,加上她話說得有道理,永陽便先一個點了頭道:“那好,我們便去四妹妹的東崇閣裏坐等著,母後稍好些了可一定要來報我們。”

    雲姑應了,幾人這才到安陽的東崇閣裏坐下。因為來時的路上走得急,裙角鞋子都濕了,雖是夏時,可雨天裏的風吹著了也容易著涼,幾人的隨侍宮女商量過後,決定各自迴宮去取幹爽的衣裙來換上,也順路稟告德妃和李充儀一聲,皇後安然誕下龍嗣前她們都得在安陽這裏坐著。

    安陽隨奶娘迴屋換衣服的時候,寧陽道:“我離得近,這便迴去換吧。”

    奶娘卻道:“外麵雨急,雖是幾步路的事兒,可也難免換了再濕了,公主且在這兒坐著吧,奴婢去給您拿來就是了。”寧陽見奶娘的鞋子裙角也濕了,便道:“奶娘也拿件幹爽的衣裙換上吧,可別著了涼。”奶娘笑道:“謝公主體貼,隻是公主們坐著的殿上哪有奴

    婢換衣裳的道理?再者奴婢以前是莊戶人家,身子鐵打的,濕了鞋子罷了,不會著涼的。”永陽聽見了道:“難得三妹妹心善是個憐下的,奶娘便應了吧。這殿外的院子裏不是有宮人住的屋子麽?去那裏換就好了。今兒母後臨盆,宮裏哪個人病了都不吉利。”奶娘這才應了退下。

    稍時,奶娘迴到殿上,帶著寧陽去安陽屋裏換了身蜜合色蝴蝶結子的衣裙,迴到殿上過了一會兒,永陽和純陽的隨侍宮女才先後迴來,待二人也換好了衣裳,安陽命宮娥做的薑湯和點心也端了上來。幾人喝了碗薑湯,身上的濕氣才覺得去了一些,隻是坐著各吃了些點心,彼此無話。隻覺得這殿裏宮燈晃晃,更襯得遠處院子外頭黑沉沉一片,大雨澆灑的霧氣裏隱約能見到匆匆而過的宮女身影和時斷時續的女子吟痛聲,聽得人心焦。

    “西瑾,你去那邊瞧瞧,看母後好些了沒?”安陽有些焦躁地吩咐道。元皇後自小寵她,雖自打過了年對她的管教嚴苛了許多,但感情也還是有的。

    寧陽見了歎了口氣,問道:“四妹妹,你這裏可有經文?”安陽皺著眉頭問:“要經文做什麽?”寧陽道:“咱們左右也是幫不上忙,在這裏坐等著倒不如抄抄經文,為母後和肚裏的龍胎祈福也是好的。”純陽聽了點頭道:“這主意好,母嬪身子欠安時,我就常夜裏抄經文為母嬪祈福。”安陽白了一眼道:“抄那種東西有什麽用啊?迷信而已。再說了,你們都看得懂經文嗎?”

    寧陽有些黑線,心道,是宗教還是迷信且不論,反正古人就信這個!再說了祈福隻是一種說法,找件事兒做罷了,看不懂就純當練字了唄?早產要多久她是不知道,但是卻知道分娩是件費時費力的事,隻怕沒個大半夜是不成的,她們與其這麽坐著,不如做些說得過去的事。

    於是說道:“看不懂也可以抄啊,心誠則靈。”安陽還想說什麽,永陽道:“行了行了,你們甭問她了,她那性子哪像是個會看經文的人?我母妃也常念佛,德芳宮裏就數經文最多。文蘭,你迴去拿幾本來吧。”

    這日的雨像是下不完似的,文蘭迴來不久竟然打起了閃雷,有時忽然在頭頂炸響一道,驚得幾人抄經文都抄得有些不安,晚膳也沒心情用,隻吃了點點心。

    更鼓打過三更,慈仁殿那邊原本時斷時續的聲音開始頻繁不斷,連寧陽這樣性子溫穩的都有些靜不下心來了,她看向殿外,現在已是深夜了,以往一更過了她便會上床歇息了,往常定是熬不到這時候的,今兒竟然一點睡意也沒有,也不知

    元皇後那邊的情況是好是壞。

    元皇後的情況絕對算不上好,她對這胎的期望甚大,下午的意外把她嚇壞了,盡管麵上要維持了幾分國母遇事不亂的氣度,心裏卻是害怕的。這一怕好長時間心情都穩不下來,白白浪費了許多力氣,直到了深夜依舊無法順利臨盆誕下龍脈。整個晚上,皇帝身邊的人立在慈仁殿外探聽情況,消息一撥一撥地往明承殿裏傳,太醫額上都見了汗。更鼓過了四更,皇後的情況依舊不好,太醫不得不請奏帝王,采用針灸催生之法,卻稱此法可能會傷及母體。皇帝那邊還未下旨,皇後在帳內便點了頭。

    寧陽等人並不知殿上的幾番兇險,隻知道更鼓過了五更,案前的經文已有厚厚一摞,外麵的雷鳴漸漸勢小,雨勢漸停之時,正殿的方向終於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

    安陽第一個要衝出去,正巧碰上來東崇閣這邊報喜的宮女,那宮女笑道:“稟公主,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方才皇後娘娘於殿內誕下位皇子!”

    大周國自武陽後九年來第一位皇子,喜訊報到明承殿時,武德帝大喜,立刻擺駕前往慈仁宮。寧陽等人也整裝到殿上賀喜,出了東崇閣時,寧陽抬頭望了望雨氣裏有些朦朧的慈仁殿,心裏暗暗舒了口氣,暗道這難熬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然而,幾人剛到殿上便見得宮人們依舊忙亂,這才知道宮女來報信的時候,皇後在帳內隱約有些崩中的跡象,太醫趕緊診治,偏剛誕下的三皇子也有些窒息之症。

    這日,武德帝急詔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院判於慈仁宮會診,並下旨若是皇後和皇子有何閃失,一幹人等提頭來見。如此折騰了大半日,寧陽等人內文學館的課也沒去上。安陽這次死活不迴東崇閣了,幾人都立在殿上等著,直到快要晌午了,太醫院的王老院判才宣布皇後與三皇子都轉危為安了。

    然而,許是早產的原因,三皇子生來體弱,生病是常事,滿月的時候,皇帝取“謙和得益”之意,賜名謙陽。

    謙陽性子安靜少鬧,有時多吹了風晚上都會發熱,但他卻很少哭鬧,自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年紀越大一點就越是安靜懂事。

    元皇後把謙陽疼進了心坎裏,不同於以前對安陽的寵,她像是想要補償謙陽似的,把他當做心頭肉來疼,每次謙陽病了都整夜地坐在榻前守著。她為了給謙陽積德祈福,饒了趙宮正那日護衛不力的死罪,隻去了她的宮職打發了出宮,至於後來趙宮正怎麽樣了就無從得知了。

    其實那日的事元皇

    後自身也有責任,她見謙陽自小就懂事,可見是個聰慧又知道疼人的,隻可惜了先天體弱。因此心裏越發悔恨自責,一門心思都放在了謙陽身上。

    謙陽虛三歲那年,元老相爺上表武德帝,請求為三皇子選武術師傅,學些強身健體之法許會對身體好些,皇帝準了,隻等著入了夏季三皇子過了三歲生辰便下旨選師。可是一時之間,朝堂上卻多了許多請立太子的折子,言及這些年來後宮所出甚少,大皇子二皇子已經年長了些,是立太子的時候了。而朝堂上卻有另一派言道皇帝這些年來專心政事,對後宮難免有所冷淡才導致皇脈不盛,而皇帝正值而立之年,請奏皇帝昭告天下擇吉日大選,填充後宮。兩派鬥得不可開交,皇帝卻隻淡然觀戰,聖意難測。

    而這三年來,寧陽已經七歲了,純陽十二歲,永陽十四歲,明年便到了可行笄禮的年紀了。最重要的是,大皇子賢陽已經由那時十二歲的少年長成了十五歲的男子,前些日子行過冠禮,按古製已是成年男子,不僅該搬出宮建府另住,也到了該成家立室的年紀了。而二皇子武陽雖然十二歲,成家還稍早些,也是可以定親的了。

    於是朝堂上爭鬥了幾日後,皇帝終於下了旨——封大皇子賢陽為賢王,於帝都興建賢王府。另昭告天下於七月七日大吉之日選良家之女入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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