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若非如此,則早已身死。」


    「螻蟻偷生,況吾?吾之所求,唯一個活字。」


    段休的聲音抑揚頓挫,娓娓道來,讓林千藍不知不覺地忽略了之前讓她別扭的吾啊汝啊的說話方式,聽入了迷。


    段休是下界飛升修士,沒有接受宗門的招攬,做了個散修到處遊歷,他的修煉資質上乘,不過短短一千多年,就進階到了合體期。


    機緣巧合,他認主了百萬多年前流落到仙靈界的仙宮。這處仙宮內寶物無數,可以說他直到飛升、甚至飛升到仙界的一段時間都不用為修煉資源發愁。


    但在仙宮內收錄的典籍內,他知道了一個事關飛升的隱秘:真正修煉到無情無欲的修士是無法飛升到仙界的。


    生靈有別於死物的重要標誌是對外界有所反應,這種反應即是情慾。


    無情無欲,意味著無喜無怒無哀無樂,不為任何事物所動,這樣的人,跟普通的土石等死物有什麽區別?怎能稱之為人?隻是具行屍走肉罷了。


    這樣的行屍走肉,活有世上有何用?


    成就仙身後講究的是修功德,無情無欲,又怎能辨識善惡?


    沒有善惡觀,可能揮手間就毀了一方天地,沒有原因,就是揮手毀了。天道要這樣沒有善惡觀的仙又有何用?不如渡一個列為死物的石子到仙界,最起碼這個石子不會沒有原因的信手殺人。


    修行大道,向來都隻有有情道一種,無情道一說,實質是指有情道中的清修道,清修道旨在壓製欲望,不讓欲望左右自己的言行,並不是把所有的情慾都割捨掉。


    清修道傳開去成了無情道,有人錯誤的解讀了無情二字,認為修行就要斬情斷欲。


    修行這種斬情斷欲無情道的修士,沒了情慾的紛擾,在修行速度上的確要快不少,特別是在修煉資源相對不豐厚的下界,無情道大行其事。


    不幸地,段休修行的就是這種斬情斷欲的無情道,進階合體期之後,他的斬魂忘情訣已修煉到八重,隻差一重就能斷掉所有的情慾,功法大成。


    就差臨門一腳了,竟跟他說修行無情道的不能飛升,他修煉的大道是錯的,差點沒讓他道心盡毀。


    好也是它,歹也是它。道心沒毀,也是因他修煉了無情道,心境的波動沒那麽大。


    修煉無情道斬去的情慾是無法再生成的,除非跟半煙聖君一樣,得到神魂到異世輪迴的機緣,神魂重生方能補全情慾。


    尚有一線希望的是,段休修煉的斬魂忘情決,每一次斬情,都是連同一縷神魂斬去的,而他最後一次斬魂的地方,就是這處地下天地。


    神魂的歸處是冥界,而他所斬去的神魂僅一縷,是不能進入輪迴的,有可能被吞噬,也有可能尚在冥界某處。


    這處地下天地是他遊歷到這裏偶然發現的。


    在初發現時,這處地下地天的修煉環境一般,還比不上附近的鳳開、敕連等幾個散修浮境,但有一樣是其他浮境沒有的——通往冥界的空間裂縫。


    段休以他的神魂為引,以秘法召迴自己斬去的神魂。


    真讓他成功了,召迴了兩縷。


    「吾,來自冥界。」


    林千藍的眼神一點點變得迷離,迷離過後是茫然,身形一滑,趴伏在了塗白月的背上。


    塗白月比她還早一步雙眼無神,卻依然是蹲坐的姿勢,


    段休停下了講述,重瞳定定地看了一人一狼好一陣子,「汝,神魂果非尋常。」


    說罷,一個兩丈多長的玉骨台出現在方池前,玉骨台上,躺著一個一丈多高的人,此人一身黑色的鎧甲,六隻手臂。


    段休的目光掠過玉骨台上,聚於空處一點,對空說道,「將喚醒修羅,你可喜?」


    腦海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喜啊,喜的很啊,這個修羅王有點趣,修靈的主魂可不好找,別弄殘了,殘了就不好玩了。」


    段休露出一絲淺淺的笑來,「吾知。」


    「那你快點喚醒吧,我在這等著看……這個修羅王都有什麽本事。」


    「諾。」


    段休伸手一招,從不遠處的黑石台上飛來一件鈴鐺法寶,他拿在手上,手腕微動,看似墨石材質的鈴鐺發出了擊玉撞翠般的樂聲。


    樂聲如泣如訴,直擊人識海深處。


    「咄!」穿雲石裂的斷喝,破了鈴鐺的樂聲。


    「轟!」


    與此同時,數道銀雷劈向段休。


    斷喝是塗白月,施放出銀雷的,自然是林千藍。她修為進階,元氣雷也進階出了一種銀雷。


    段休雖麵上不驚,但從驟停的鈴鐺聲看出他並不如表麵上鎮定,紅色的虛網從他身上浮出,銀雷落在了虛網上,虛網當即暗淡,卻也給他爭取了一息喘息的機會。


    空間起了極細微的波動,他不驚不怒地看了眼林千藍,身形消失在空間波動處。


    一顆黑紫色的珠子從林千藍身上飛出,懸停在了段休身形消失的那一點。


    林千藍望著空中的太易石,神情一鬆,「找到你了。」


    段休想要她的神魂,她想找到段休的老窩,雙方的暗鬥從她進到外間的大殿裏就開始了。


    茶是好茶,煮茶的水裏卻放了一點腐骨花的花毒。腐骨花的花毒能蝕人肉身,微量的花毒能讓人產生睏倦感。


    喝不喝茶都免不了毒氣進入體內,因為花毒擴散在了茶霧裏。


    跟著段休進到這個怪物製造間裏,便是另一個算計的開始。中央充斥著冥陰之氣的方池,下方有一株黃泉鬼蓮。


    黃泉鬼蓮生長在黃泉水中,黃泉水的作用是洗去神魂的記憶,黃泉鬼蓮針對的也是人的神魂,它散發出的味道,能麻痹人的神魂,暫時失去心智。


    段休引她跟塗白月進來,就是為了他們吸入黃泉鬼蓮的香氣。他想要她完整的神魂,這種讓她不知不覺中失去心智的方式,是上上計。


    不過,黃泉鬼蓮隻有一朵,除非拿到他們鼻子下麵,使勁吸上幾下才能迅速起效,做不到這樣,隻能是讓她盡量多些時間


    呆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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