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多年前,若不是被裘鴻鈞設計,倪非已經飛升上界了。


    自裘鴻鈞在倪非麵前撕破了臉後,再沒隱藏過他的真實麵目。


    無恥並不與猥瑣或粗俗舉止劃等號。


    憑心而論,除了無恥外,裘鴻鈞的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儒雅,無論他轉世了幾次,即便是沒有恢復記憶的那兩世,裘鴻鈞給人的印象都是翩翩君子,行止有度。


    不是如此,怎蒙蔽住了倪非的雙眼?


    此時,裘鴻鈞說著無恥之極的話,品茗的動作可以說非常優雅。


    倪非沒迴應裘鴻鈞。跟無恥的人理論,隻能是徒費口舌。


    裘鴻鈞眉頭皺了皺,「萬葉這釀酒手藝退步了,怎麽這次釀的玉瓊露不如以前的。」又含了口酒在口中品了品,「少放了份太乙精芝。」


    雲琅界隻有一株九虛玉瓊樹,百年才結一迴玉瓊果,由玉瓊果裏來的玉瓊液不說外界,就是虛天宗宗內的長老都不一定見過,而裘鴻鈞卻用玉瓊液來釀靈酒。


    為他釀酒的是萬藥峰的峰主,煉丹宗師,萬葉真君。


    從釀酒要用到太乙精芝可知,其他的釀酒材料不會是普通的東西。


    由此可見,裘家在虛天宗的霸道之處。


    倪非微微側了下頭,隨即站了起來。


    裘鴻鈞瞭然地朝仙元峰望了望,「怎麽?你要迴仙元峰湊個熱鬧?」


    倪非睨視過去,「不行?」


    「行!虛天宗的太上長老在宗內哪裏去不了?是你的那位殷家小輩又來找你了?你說,要是他知道是你把他想殺了我為林洛冰報仇的事透露給我的,他會怎麽對你呢?」


    倪非神色不變,「想知道的話,你可以自己問問他。」


    「放心,他隻要不把劍刺到我眼前來,我不會對他怎麽樣。他的命關係到虛天宗修士的飛升不是?」裘鴻鈞又嘆了嘆,「誰知道飛升後會是個什麽情形?有時啊覺著這樣一世一世地過著挺好,能飛升都捨不得飛升了。」


    倪非冷冷道,「那祝你得償所願,永世不能飛升。」


    裘鴻鈞笑得深意,「若如此,隻能委屈倪非相陪了。」


    本命誓約的製約,他不能飛升,倪非則隻能被困在這裏,為他進行一世世的轉世,還要保他不意外身死。


    倪非粟色的瞳孔微縮,雖隻一瞬,卻沒逃過裘鴻鈞的雙眼,他對倪非的反應很滿意,反催道,「你自去吧,別讓殷家的小輩等急了。」


    ※※※※


    洞府外的院子裏一片安詳,好像迴到她離開之前。


    小墨在玉娑樹上鑽來鑽去,挑選著最好的玉娑果採摘進它的儲物戒內。


    騰二百無聊賴地浮在半空數著樹上的玉娑果的數量,因小墨東摘一個西摘一個,騰二數著數著總被打斷,不得不重數。


    玉娑樹下,鋪設了個寬大的白竹台,不會問,是萬能管家芷音為夙無衣修煉所設。


    在白竹台的一端擺著一套白竹茶桌,上麵還放置著一套酒壺酒杯。這是為冥塵布置的,夙無衣隻品茶不飲酒。


    林千藍四下看了看,要論芷音為她擺放了什麽,隻有算上白竹台上鋪的那塊厚厚的獸皮毯了。


    見林千藍來到樹下,騰二一曲身飄到了林千藍的前麵,把卷在尾巴上的一個儲物袋給林千藍,「老大,醉風盞採到了。」


    林千藍接過,問騰二,「看到倪非了?」


    騰二道,「倪非不在,老大師父在那裏等他,我采了花就迴來了。」


    林千藍的神識探進去,儲物袋裏隻有一朵紅色的花,是種在仙元峰後山的虞美人。虞美人是林千藍輪迴異世對這種花的稱唿,在這裏的名字叫醉風盞,隻是林千藍習慣了,還是叫它虞美人。


    她拿著這朵虞美人走到白竹台前,坐了下來,從浮音宮外的花園裏再採下一朵虞美人,把兩朵花擺放在白竹台上。


    兩朵花都是由她的娘親進行種植培育的變異品種,從外形上看,隻有極細微的差別,這種差別還可以被認為是不同個體間的差異,而非兩個品種。


    神識一一細緻地探察了兩朵虞美人,並進行了對比,收迴神識,說道,「跟我猜的一樣。」


    她一揮手,一個半尺高的石頭地台落到了白竹榻前,再從素鐲內拿出一堆的陣石來,一個接一個地打向石頭地台的各處。


    雙手翻舞,所有的陣石都定在了不同的方位。


    仔細檢查布陣無誤,林千藍把五塊高階的靈石放進地台的槽內,再打了一串手訣,地台周圍靈力震動了下,陣成。


    林千藍拿起從仙元峰采來的虞美人,逼出一滴精血滴在上麵,精血一經落到花瓣上,迅被吸收了進去。


    她把吸了血滴的紅花扔到地台上,被紅花吸進去的那滴血迅滲進了地台裏。


    林千藍麵露喜色,「成了!雖然這朵虞美人隻能吸收一滴精血,但也足夠讓誓約有瑕疵了。」


    她知道,現在虛天宗的各方能保持平衡平靜,全賴於倪非的存在。


    裘家人能成為虛天宗的幕後家族,除了裘家每一代都不少於兩位化神老祖的實力外,仰仗的就是倪非的絕對實力,讓虛天宗內對裘家不滿的人隻能噤聲。


    所以裘家不管外界怎麽看待裘家,裘家隻知道虛天宗的人是不敢動他們的,不僅不敢動他們,還得保著裘家,不然,與裘家作對就是跟倪非作對。


    虛天宗盡管實際上已滑落下八大宗之的位子,但有倪非在,就沒有哪個宗門的人敢來犯險,因為敢來試探倪非實力的,要麽當場死了,要麽進了虛天宗宗獄等死。


    再有,若是裘家人做的太過分了,倪非的一句話就能讓裘家大多數的人收斂。但在虛天宗與裘家利益衝突時,倪非卻又會站在裘家一方。


    因此,虛天宗的上層對倪非又敬又忌憚。


    要是知道倪非不再幫裘家人,虛天宗的人不會再容忍裘家人的存在。


    要想讓虛天宗上層跟裘家不對付的修士一起滅了裘家人,先要解除倪非與裘家人的綁定。


    騰二問,「老大,倪非不會幫裘家人了吧?」


    林千藍搖頭,「一滴精血太少,還不確定誓約被破壞的程度有多少。」


    她布的是個本命誓約陣。本命誓約陣布起來比較麻煩,地台是她事先布好了的基陣,然後再往基陣上布下陣石,這樣可以節省不少的時間。


    她是在把虞美人移植到浮音宮後的某個時間,懷疑起她的娘親特地種植這樣一種會吸血的花的用意的。


    不可避免地,由這花聯想起了倪非。凡知道倪非的,都知道他喜歡把玩紅色的花,其中,最喜歡的是紅色的醉風盞,也就是虞美人。


    由倪非想到了本命誓約陣。


    倪非為何會刻意抹去他的誓約期限?是怕被某個人知道了,會趕在他的誓約期滿前逼他另立一個本命誓約。


    若是這樣,倪非的本命誓約將永無期滿之日。


    倪非深知這種事很可能會生,才會這樣做。


    立下本命誓約就需要本命誓約陣的輔助,既是陣法就有破解的可能。


    本命誓約陣的起誓是由精血為引的。在陣啟起後起誓前,先滴入誓約陣內精血的人是為被誓約人,起誓後滴入的是起誓人。


    於倪非這件事上,倪非是起誓人,裘家人是被誓約人,若是倪非先於裘家人把他的精血滴入本命誓約陣,則倪非即是起誓人,又是被誓約人,他自己向他自己起的誓,自己單方麵就可以解除。


    而且,本命誓約有限製,被誓約人隻能是一人,若是倪非和裘家人都把精血在起誓前滴入了本命誓約陣內,本命誓約陣又沒有靈性,隻會照盤兩種精血都接收,從而造成誓約不成立,或至少有瑕疵。


    裘家人不可能不防著本命誓約陣的這個漏洞,不會讓倪非先把他的精血滴入本命誓約陣。


    而倪非也不可能強行把自己的血滴入本命誓約陣,即便成功了,這樣做也毫無意義。這個本命誓約陣破壞了,裘家人還會再布另一個。


    隻要在倪非的誓約期滿前,裘家人隨時可以讓他立下另一個誓約。


    所以,倪非既要破壞新的誓約,又不能在舊誓約到期前讓裘家人現這件事。


    這便是她的娘親特意是種植出能儲存精血的虞美人的目的,幫倪非擺脫本命誓約的桎梏。


    為了這一天,倪非『喜歡』紅花『喜歡』了好幾百年,就是為了麻痹裘家人。


    此計可施的另一個有利條件是,本命誓約陣裏刻畫有融血陣,陣法啟動後,會自動吸收進入陣法範圍內的體外精血,隻要把虞美人花放在陣法內,裏麵所存儲的精血就會被大陣吸收。


    這一點,林千藍在迴來之前就做過試驗,用的是移植在浮音宮外花園裏的虞美人。


    略有遺憾的是,仙元峰後山種植的虞美人花朵隻能存儲一滴精血,丹羲廬舍裏的能存儲兩滴,應該是當年她的娘親沒能培育出更好的虞美人,便不得不離開了虛天宗,從此後再沒能迴來。


    若是有兩滴精血,誓約不起作用的機率會更大些。


    但隻要有瑕疵,誓約就有破解的可能。


    騰二還是不解,「老大,怎麽弄這麽麻煩,把裘家人殺光了不就行了?你那迴不是把張楚簡一殺就破了張厲的本命誓約了?」


    林千藍為它解惑,「要是本命誓約裏有某個裘家人死倪非也會死的條目呢?」


    騰二又有了新疑問,「不會吧?裘鴻鈞在一萬多年前,哪能知道他的後人都叫什麽名字。」


    觸了林千藍曾想過的一個可能性,「裘鴻鈞轉世了不止一次!」


    「啊?」騰二道,「裘鴻鈞才是天道之子吧。」


    是林千藍曾說過趙毅那氣運,簡直是天道之子的話,被騰二記住了,現在用在了裘鴻鈞身上。


    林千藍也道,「是天道家親戚沒跑。」人為轉世也是有一定的機率的,一次成功已是難得,兩次隻能用幸運來形容了,還三次四次?不是天道家親戚是什麽。


    「那老大,還是炸了鴻鈞峰吧。」


    已跳到林千藍肩頭的小墨幫腔,「炸了!我幫大主人炸了。」


    小夥伴都有暴力因子啊!


    林千藍當時跟冥塵就那麽一說,可沒有想過真炸了鴻鈞峰。因為鴻鈞峰在虛天宗內,她可不想禍及虛天宗的弟子,再說她本身就是虛天宗的一員。


    跟她有仇的隻有裘家,而不是虛天宗,所以,她隻找裘家報仇。


    林千藍把落煙峰當家的話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心如此,有誰會為了自己痛快把自己家給炸了?


    ※※※※


    仙元峰上。


    宗主議事大殿內。


    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殷青梨,一個是殷青梨引領來的萬獸山脈的妖王。


    妖修與人修消息不暢,知道萬獸山脈有個妖王,但都不清楚妖王是什麽妖修。


    因是被殷青梨從宗外引領來的,眾人對眼前妖王身份的真實性信了幾分。


    妖王不是那麽好冒充的。在座的都是大能修士,見識不凡,知道萬獸山脈的妖王不是看誰實力高,而更多的是看血脈。


    穆昶釋放出蛟龍的氣息後,眾人又信了幾分,加上在座的三位化神老祖都看不出穆昶的修為,又少了些懷疑。


    妖王穆昶被請到了大殿內客座的上座。


    穆昶衣裝言談皆有威儀,坐在上座,帝王般不怒自威,隻這氣度,讓眾人又相信了一分。


    穆昶掃視了一圈大殿裏的眾修士,聲如暮鼓,「本王閉關了一萬多年,方才出關便聽說我族長老被人設計困於虛天宗內,若不是殷家曾與我族長老有舊,少不得我族已打將過來救迴我族長老。」


    這一手音波法術,讓眾位對穆昶的蛟龍身份不做懷疑。現今雲琅界的龍族以蛟龍族為,萬獸山脈的妖修選蛟龍為妖王在情理之中。


    玄元宗主當然知道妖王提的是誰,可這不能順著妖王的話說啊,「妖王閣下指的可是我宗的倪非長老?倪非長老乃是我宗太上長老,地位尊上,妖王閣下怕是誤會了。」


    穆昶看了玄元宗主一眼,目光洞明,「若不是因此,我怎會親自來接我族長老迴族?我已知設計我族長老之人為裘家人,非此間眾人,我方與各位坐而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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