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個願望寫出來,讓人帶給蕭幹,墨九其實覺得自己有一點矯情。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在這樣緊張的時刻?


    歷史的經驗告訴她:小兒女情懷太重,最容易影響大事,影響男人的判斷。


    所以這封信發出去了,她一直忐忑著,對迴信的期盼就更甚。


    然而,一直沒有。


    從第三天開始,一直等到第八天,她開始焦灼了。


    玫兒察覺到她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憂慮,也覺得不太正常,一雙纖眉緊緊蹙著,攙扶著墨九的胳膊:「好的,姑娘,玫兒把你送迴去,就去尋他。若是他疏忽大意,忘了拿信來向姑娘稟報,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這關係突飛猛進啊,從說話都害羞,進展到扒他的皮了?


    換往常,墨九聽了,肯定得逗她幾句。


    可今兒她沒什麽心情,隻隨口笑笑,掐一朵桃花,放在掌心中,看著那粉粉嫩嫩的一團,思緒慢慢飄向天際,好遠好遠,幾個月來的思念,都化在了那一雙煙霧氤氳的眸子中間。


    時間過得真快!


    一輾轉,兩個月就過去了。


    在這個期間,興隆山上花開靜好,看似平靜一片。然而,這個風起雲湧的天下,卻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景昌二年三月中旬,受北猛大汗命令,前往大理的蘇赫王爺,拿下大理城,其後全麵接管了大理國,前後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大理國王在大理城內嗚咽一陣就接受了蘇赫的「招降」。其後,三月底,大理國王前往哈拉和林覲見北猛大汗,並按受了蒙合的敕封,成為了首任大理總務。


    大理正式被劃理到北猛的版圖之中。


    三月中旬,蒙合對於攻克大理的蘇赫,再次給了一個大大的封賞,將緊領汴京的孟州等地賞給了這位一戰成名的親王,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從冰凍期再次進入了熱戀期。


    不過,有心之人也有諸多猜忌,孟州位於汴京與北猛之間,是從陰山下南榮、入汴京的第一個要塞。蒙合故意把孟州賞給蘇赫,用來掣肘蕭幹與南榮的意思,也其義自明了。


    這一年的三月,草長鶯飛,是一個熱鬧的季節,發生的事兒,一茬一茬的,瞅得人應接不暇。就在蘇赫打大理的戰爭如火如荼的時候,一直在淮水以北休整的蕭幹大軍突然對淮水以南的南榮大軍發動了幾次試探性的小範圍攻擊,有兩次還是水戰——


    有人說,這是蕭幹在組建水軍,拉南榮出來陪練。也有人說,其實讓兩軍突然產生了摩擦攻擊的原因,並非蕭幹想要一口吞了南榮,也不是南榮出來惹事兒,而是為了爭奪一條位於漢水地下的神秘甬道。


    當初這條甬道一直掌控在蕭幹的手上。


    在蕭幹退至淮水之北後,宋熹雖然沒有對蕭幹用兵,卻一直在覬覦這一條可通南北的甬道。時不時會派人去探查一番,終於引發了蕭幹舊部的不滿,衝突爭端多了起來。可小範圍的摩擦並沒有上升到大麵積的廝殺,雙方都奇怪的克製著,就像兩個關係曖昧的鄰居,時不時小打小鬧一番,偶爾卻會給對方一個笑臉。


    世人都看不懂這到底為了哪般?


    景昌二年三月底,一個突破僵局的事件再次由蒙合拉開。


    蒙合在哈拉和林對大理國王進行了一番敕封與安撫之後,終於傳旨通令天下,發動了準備許久的親征南榮之旅。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趁著蒙合南征之際,沉默許久的宋熹也對漢水甬道,發動了第一次的大規模搶奪戰。


    宋熹和蕭幹打起來了!


    這兩隻蚌埠相爭,在蒙合看來,簡直大快人心。


    天時、地利、人和,豈非老天都在助他,讓他成為這一場逐鹿之戰裏的王者?


    在哈拉和林發兵之前,蒙合大汗特地對遠在大理的蘇赫傳達了一道旨令。


    他讓蘇赫、合合台整肅兵隊,各領一支兵馬,從大理出發,與他三路進攻、合圍,全麵逼向南榮。而且,不知是出於和蕭幹已經有了「結拜」的意向,為了避免與蕭幹所在的汴京屬地產生正麵衝撞,蒙合從出兵伊始,就選擇了西向——蘇赫之前已經攻克的隴州和幹州方向,直逼西蜀,以便入川與蘇赫、合合台會合,不給南榮半點翻身的餘地。


    蒙合西進,蘇赫南來,北邊還有蕭幹。


    這樣的消息對於南榮來說,可謂晴天霹靂。


    宋熹得聞這些消息時,正在金州為了和蕭幹搶甬道的事件頭痛。


    大臣們倉皇失措地匯集金州,一雙雙眼睛都盯著他,為國為民憂慮著。


    然而,南榮不比北猛,文官比武官對朝政和軍政的掣肘更多。即便宋熹身為皇帝,也有很多事情,並己想為就可為的。文官執政,文人思想,很容易出一些沽名釣譽之徒,所以在內政的博弈上,其實比武將當政更為複雜。


    對於漢水甬道的爭奪,之前南榮的官吏們一直頗有微詞。


    在他們看來,有蕭幹在汴京坐鎮,可以擋住北猛進攻的步伐,對南榮來講是好事一樁,這個威脅遠不出蒙合來得大。既然如今蕭幹不來犯南榮,南榮也犯不著為了一條破甬道,在兵禍大亂之中與蕭幹正麵為敵。


    畢竟蕭幹是南榮人啊,他們相鬥就是內戰。


    大敵當前,他們應當互相團結才對,所以南榮應當籠絡蕭幹,出讓漢水甬道甚至金州都不為過。甚至有些人認為,當初皇帝就不該奪迴金州——


    這樣的僥倖心理,其實很可悲。


    他們曾經享用過蕭幹帶給南榮的勝利果實,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蕭幹身為南榮人,在北猛來犯的時候,應當與他們同心協力,力克外敵、忠於朝廷。


    即便蕭幹現下已自立為王。在淮水以北的汴京、臨兆等地的百姓也都心甘情願地稱唿他一聲「蕭王」,盡管蕭幹與南榮各自為政的消息已經表現得這麽明確,這些臣子還在做他們的白日美夢,希望蕭幹可以不計前嫌與他們共抗北猛。


    人人都在幻想,可宋熹心裏卻明鏡兒似的。


    蕭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蕭幹了,他再也不可能是南榮的蕭幹了。


    更何況,蒙合此番南下,進取西蜀要塞,卻故意繞過汴京,給蕭幹留足了臉麵……


    這樣就很尷尬了。


    他的敵人很明顯是南榮,而非蕭幹。


    這完全符合蒙合「先弱後強」的征伐策略,也就是說,在蒙合的心裏,哪怕蕭幹隻占據一隅,也屬於強敵。哪怕南榮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相比蕭幹也是弱旅,隨時可以一口併吞。


    同一天,宋熹在金州召見了文武官員,共同議事。


    然而,與上次北猛來犯時不同,這些官員的風向變化更明顯了。其中竟有一大部分人都認為皇帝應當下旨蕭幹,意圖聯合,共同抵製北猛。當然,所謂風向有變,不是指他們的戰略主張,而是他們話裏行間流露出來的意識。


    哪怕聯合蕭幹會引狼入室,他們也不怕。


    對他們而言,南榮無非他們的家國,他們的棲身之地。哪怕宋氏江山滅亡,蕭幹稱帝,也不過換一個人來當皇帝,南榮還是南榮,對他們的衝擊力,遠遠不如被蒙合征服來得恐懼。


    一個是自家兄弟,一個是敵人。


    這就是他們共同的認知。


    坐在大殿中間,宋熹微微淺眯著眸子,久久無語。


    大難來臨之際,人人都會首先考慮自己得失,然後才會想到國家。


    利己主人,誰又沒有呢?


    而古今的皇帝一職,為何叫孤家寡人?就在此時啊!


    宋熹沉吟一瞬,望向殿中眾人,唇角慢慢勾出一絲笑。


    「眾位愛卿的意見,朕都聽了,說得很好。」


    「陛下!英明啊——」


    眾臣驚喜,馬屁聲不絕於耳,可宋熹卻話峰一轉,猛地沉下了臉,「不過,北猛要打,漢水甬道,也必須要拿!」


    「可陛下,咱們如今三麵受敵,已無力應付,不宜再與蕭幹……」


    「愛卿不必多說。」宋熹冷冷打斷他,眉頭一撩,「朕自有主張!」


    他語氣有些沉,也有些冷。實際上,宋熹從來都不是那種沒有主見的皇帝,登基時間雖短,但在朝中也很少受人掣肘,如今大事當前,在最需要他獨斷專行的時候,他當然不會任由臣子們拿捏。


    事亂時,尤其需要冷靜。


    ……更需要,懂得輕重緩急。


    他雙手摩挲著椅子扶手,皺眉思考了一會,目光沉沉地凝視著下首的眾位官員,一字一句,慢慢地沉著嗓子吩咐,「傳令下去,今夜子時,大軍開往漢水甬道,務必給朕奪迴來!」


    大軍開拔,就是全麵開戰的意思了?


    也就是說三麵受敵,變成四麵受敵了?


    好些臣子臉都白了。


    大殿內安靜了一瞬,突然傳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


    「末將領命!」


    宋熹半眯著眸子看過去,正是管宗光。


    這個管將軍,在這幾次戰役裏的表現,其實讓宋熹很滿意。


    他微微撩開眉梢,給了管宗光一個讚許的笑,隨即又沉下眸子。


    「來人,筆墨侍候!」


    當著眾人的麵,宋熹挽袖寫聖旨。


    聖旨上的內容,很簡單。


    傳旨臨安,令左相蘇逸整肅京畿大軍十五萬,前往西蜀,力克蒙合——


    ------題外話------


    不好意思啊,明兒多更一點補償各位,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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