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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恥!大晚上的,說這個合適嗎?」


    「晚上不合適,白天合適?」


    這個男人,總能找到合適的話來嗆她。


    墨九輕咳一聲,雙手輕輕圈過去,抱了抱蕭幹的腰身,突然發現他身上衣服的濕透了,這時的山中,寒氣很重,又下著雨,他本就有疾在身,怎麽受得了?


    本能地哆嗦一下,她抬頭瞪他,一臉的不滿。


    「你幹嘛啊?自己淋雨都不吭一聲,冷著了,又該著急了——走,咱們進帳篷再說。」


    她的關心,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蕭幹雙目爍爍,唇角噙著一抹笑,望向她背後的帳篷。


    裏麵有燃著的燈火,似乎還有溫暖的氣息,從雨霧中透出來。


    入帳篷,當真是極好了。


    他略帶薄繭的粗勵手指,輕刮著墨九白嫩的臉頰,低低問:「阿九大晚上的邀請我去帳篷裏細談,可有什麽獎勵嗎?」


    獎勵?他還敢要獎勵。


    墨九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惡狠狠地捏一把他潤透的衣裳,又暗恨恨地戳著他堅硬的胸膛,冷冷一哼。


    「經九爺鑑定,此人不僅臉皮極厚,腦子還秀逗!」


    「——」蕭幹但笑不語。


    「我說王爺殿下,你怎麽能想得這麽美啊!哦,你以為把我得罪得那樣狠,就這樣三言兩語就過去了,我還得陪睡一晚,分文不取?這世上,哪來這麽好的事情。」


    陪睡一晚,分文不取?


    蕭幹哭笑不得,「我何曾得罪你啊?」


    看他一臉發懵,好像真不知道似的,墨九也懵了。


    這傢夥,真的假的啊!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墨妄曾經勸說她的話。同時,也深切地感覺到了男女之間的意識形態差異。有時候往往女人氣了個半死,人家男人壓根兒就不曉得她在生什麽氣。女人自以為的大事,在男人看來多半是小事。男人以為的小事,在女人看來,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爺——」


    她不敢喊他蕭六郎,語氣也沒那麽強勢。


    「你當真不知,我為何生氣?」


    「阿九,我……」向來運籌帷幄的蕭六郎,站在大雨中,看著油紙傘下姑娘氤氳美好的臉,第一次,感覺到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說他全不知情,那肯定假的。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看法,他覺得自己做了自己的立場上應該做的分內之事,而且每件事也都有考慮到她,若說大錯,也不曾有。


    可心裏這般想,看到她皎月般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看來,那小情小調,那撩人心弦的小模樣兒,終是說不出讓她不歡喜的話來。


    慢慢的,他向她投去深深的一瞥,滿是寵溺。


    「往後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往後?」墨九視線一撩,「還往後呢?」


    溫靜姝如果還有往後,她墨九要怎麽辦?


    冷冷一哼,墨九嚴重懷疑,他真的不知道她在介意什麽。


    「王爺,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麽要離開縉樂院嗎?」墨九出人意料地低著聲音,沒有趕緊往帳篷去避雨,甚至也不再心疼他身體著涼似的,就冷冷地留在原地,半眯著眼睛看他——這個從神台上走下來,緊緊握住她手的男人。


    他們已經走過了春夏秋冬這麽多的日子,她不願意出現隔閡,不管什麽矛盾,也都願意多走一步去勾通。至於誰邁出勾通這一步,並不重要,她隻求結果。


    「信任。說到底,還是信任。你不信任我,卻可以信任陸機,甚至信任陸機信任的溫靜姝。在你的心裏,他如師如父,是一個可以託付秘密的人。可對我,偶爾卻有保留,這就是差距。」


    蕭幹一愣。


    「那不是保留,是保護——」


    「也許你說得對,你覺得那是保護。可我不這樣想。」墨九直直看向蕭幹,聲音壓得極小,被風雨聲掩蓋著,能聽見的人,也隻有麵前的蕭幹。


    「一直以來,我們之間缺少的東西,其實就是毫無保留的信任。王爺,在你的心底,也許隻要照顧、寵愛、憐惜,為對方好就足夠。可我的心裏,兩個人是要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同麵對風雨的。為什麽你可以給陸機老人的信任,不能給我呢?」


    蕭幹無從辯解。


    有些事情,也解釋不清。


    對陸機,他確實是信任的。


    因為師父不僅教了他,教過他,還成就了他在醫術上的成就。


    可若論信任,又怎會大得過墨九。


    說到底,他信任墨九的,隻是有時候,不想她淌入那一團令人作嘔的、**的泥濘——


    抿緊嘴角,他把油紙傘高舉在墨九的頭頂,靜靜看著她,不吭聲。


    這不是一個善於辯解的男人……尤其在他心愛的婦人麵前。


    墨九卻看定他的眼,推開了他撐在頭上的油紙傘。


    「王爺,我喜歡你的嗬護,但我更願意與你一起承擔。哪怕暴雨傾盆,也無可懼怕。而不願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用肩膀去拱,最後事情完了,再來告訴我:阿九,一切都解決了,你可以安心了。你說,在你麵對風雨的時候,我真的能安心躺在你的羽翼下,做一個小女人嗎?」


    看蕭幹眸色深濃,宛如這一片夜色,似乎正在用他最大的努力去思考,墨九也不逼他,靜默著,一臉溫柔地望著他,任由雨水在彼此的臉上沖洗,然後看他還不出聲,又狠狠牽起他的手,補充一句。


    「如果我是那樣的墨九,與其他的女人又有何區別?你愛上的,當真是那樣的一個我嗎?徒有其表,如同花瓶,一事不成,半事不懂。終有一天,無法再融入你的世界,變成一個你的專用附屬。到時候,你還會要我嗎,還看得起我嗎?蕭六郎,在我看來,真正匹配的愛情,是互相仰慕。你喜愛我,你能斬釘截鐵地說,其中沒有滲入一絲半點的欽慕?不因為我是墨家钜子,是一個有本事的女人?」


    蕭幹怔怔看她的小臉。


    爾後,指頭勾起她的臉龐,注視著。


    「阿九,男人不比女人。在我心中,無論怎樣的你,都喜愛的。」


    「大多男人都是這麽說的。」墨九到沒有生氣,淡淡地笑嘆一聲,不由想到了曾經見過的無數段婚姻——


    男人在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總會用盡甜言蜜語,讓她感覺到世界最多的愛,最濃的情。結果心甘情願把自己變成男人期待的樣子,失去自我。直到有一天,看他冷漠的轉身,對著下一個「真愛」而去,訴其理由,不過是感覺淡了,不再愛了。


    什麽是感覺,什麽又是愛?


    說到底,就是失去了新鮮,失去了仰慕!


    所以,哪怕她與蕭幹同經過生死,堪比傾城絕戀,她也始終相信,愛情是需要經營的,愛情本身並非亙古不變的。精神上的東西,變化最快。他與她,如今都會因為一件小事情鬧矛盾,何況以後,長長久久的以後?


    「你有你的理由。」墨九半眯美眸,正色看他,「但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能將就你。王爺,我便是這樣的墨九,雨太大了,你請迴吧,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也許你就會明白我了。」


    說著,她放開他的手,就要轉身。


    這樣的墨九,確實恣意,甚至狂妄。


    試想,這世間有哪一個女子敢要求,男人去理解她。


    而她,絕不肯遷就?


    蕭幹喟嘆,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控製在掌心。


    「阿九,對不起——」


    他聲音的力道,加重了,語氣卻軟了,嗓子顯得更為喑啞。


    「你說什麽,便是什麽了。我會試著懂你。」


    看她掃來的眼風,少了一些剛才的決絕。蕭幹不由再嘆一聲,目光淡淡地望向她背後帳篷裏的暖光,添了一絲溫厚的請求。


    「你就不能請我進去坐坐嗎?我身上都濕了。」


    這個男人,還懂得撒嬌了?


    墨九的手被他握在掌中,緊得有一絲痛,她看得出來他用了極大的力氣,也看得出來,這個夜晚……這個他下令殺了很多人的夜晚,他的心緒並不寧靜。還有,他應該是剛從蒙合那裏過來,也許談了許多,有過男人間的交鋒與較量。


    這個時候的他,是孤獨的,不安的。


    他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港灣,去舔舐傷口。


    而能讓他敞開心扉的人,也隻有她了。


    墨九心裏那塊堵著的石頭,還沒有落下去。但在這樣一個大雨傾盆的特殊夜晚,她不可能真的恨心把他趕走。於是,不輕不重地瞄一眼他瘦削的臉,慢慢蹲身,撿起地上的油紙傘,遮在他的頭頂,臉上的陰霾淡去,換上一副巧俏的笑靨。


    「坐一坐,可以有。熱茶也可以有。但是旁的……王爺掂量掂量,到底可不可以有?」


    如花笑靨,美人風骨。


    蕭幹的眼淚,在她的視線中,悠悠一盪。


    大手稍稍用力,隻一帶,他就把墨九拉入了懷裏。


    緊緊的擁抱住她,他下巴擱在她頭上。


    片刻,他又低頭,看著她魅惑的眼窩,聲音沙啞。


    「可以有,都可以有。我倆都隔了這些日子沒做了。阿九,我想得緊。」


    阿九,我想得緊——


    一句帶著男性荷爾蒙的吐氣聲,讓墨九心弦倏地繃緊。


    整個人落入在他的懷裏,唿吸著他的溫暖與熟悉的氣息,眼是朦朧的,心是迷惑的,人也是無法抗拒的。她在心裏暗嘆一聲,自己拿這個男人的無法,也知道今天晚上會有這樣的結果,唇角不由慢慢彎起,似笑非笑地看他。


    「那……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蕭幹淺彎唇角,麵色波瀾不驚。


    「我的本事,阿九應當知曉——」


    不要臉的傢夥!還學會吹牛了?


    墨九想到上一次,不由撇了撇嘴,瞪他一眼。


    「技術是需要不斷提升的。驕傲不得啊,我的爺!」


    「哈哈!」蕭幹心情一下好了起來。


    爽朗的笑聲裏,有著一種雨過天晴的愉悅。


    「那就請我的阿九……拭目以待吧?」


    墨九哼哼,一雙如水的眸子中,盪出一抹漣漪。


    「別介!你若實在不行,也不要為難了。」


    激他!這小妖精就知道激他。


    蕭幹捏她的耳朵,「好一個不要我為難。可爺身為大丈夫,怎能讓小妻子為難,而自己不為難呢?」恢復了一貫的腹黑狂妄,他突地低身,一把將墨九小小的身子抱離地麵,也不去管可憐的油紙傘,再一步落在泥濘中,大步往帳篷去,聲音透過風雨,帶了一抹淺笑的愜意,「哪怕再下不得口,也是要為難一下的了。」


    下不得口?


    啥意思?


    墨九淋著雨的身子,激靈靈哆嗦一下。


    她想到了他曾經「下口」的樣子,身子不由一縮。


    「喂,我還沒有同意呢,你可不要亂來?」


    「我以為阿九是同意的?」


    他始終凝視著她的眉眼,一隻手在她腰上的軟肉捏著。時而輕,時而重,時而撓,時而搔,把短短一段路,走得像墨九的夢魘。她想笑又不能笑,一笑就漏氣,再也無法好好與他「生氣」了。


    說到底,墨九是一個豁達的姑娘。


    不是原則上的錯誤,基本不會往心裏去。


    更何況,真要餓著了男人,萬一憋不住偷吃,可怎生是好?


    尋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她雙手掛在蕭幹的脖子上,撅著嘴,目光幽幽的,像一個生了氣又找不到地方發泄,隻能在自己男人麵前傲嬌,等待男人憐愛的小妻子。眉眼間的鬱氣,都被他的溫暖和風雨,洗劑得一幹二淨。


    「討厭得很!我不理你了。」


    蕭幹灼熾的眸子,生個暗光,鎖在她的臉上。


    一顆心,頓時化為了繞指柔。


    「阿九還沒有告訴我,同意了沒有?」


    他頎長的身軀把她裹在懷裏,讓她顯得那樣的小。


    也那樣的溫暖,幾乎淋不到雨,也幾乎再也無法對抗他的溫柔。


    「沒有呢。」墨九似笑非笑,「我可不是那麽好哄的人!」


    蕭幹眉目一挑,眸光更深。


    兩個人的感情,很微妙,有一些令他費解。


    也讓他覺得有一種美好的東西,在暗暗滋生……


    「阿九——」


    他又喚她一聲,突然垂下眼瞼,近在咫尺地看著她的臉,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考慮了許久,盪著一抹笑,淡然開口。


    「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好。」


    噫!


    這個道歉怎麽這樣大方了?


    墨九眼珠子一轉,突然有點想笑。


    是不是所有男人想上女人的床時,都會變得特別乖巧?


    連寡情淡漠的蕭幹也不能倖免?


    「可是王爺——」墨九的心思已全部被他牽動,可嘴裏卻不想輸了陣勢。一張嬌俏的麵容微微一轉,迎向帳篷的眼裏,帶著一絲跳躍的火光,手指卻將蕭幹的肩膀,捏得極緊,「這件事,在我心裏陳了這些天,還沒有過去,可怎麽辦?」


    「那要怎樣才能過去?」


    「看我心情,看你表現。」


    「那我便好好表現,伺候得你心情美美。」


    「去!說伺候我?哪一迴不是你占便宜?」


    此時二人已走到帳篷門口,蕭幹瞄了一眼擊西和玫兒,吩咐了他們備好溫水,卻無視他們害羞垂眼的樣子,猛地低頭,在墨九的額頭上吻一下,聲音沙沙的,啞啞的,帶了一點溫存的笑意,又有一種邪佞的,無奈的小壞。


    「那不叫占便宜,隻為履行承諾。阿九不會不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要為我生一個孩兒吧?擇日不出撞日。那就今天晚上了。」


    擇日不出撞日?


    沙啞性丨感的魔音一入腦,墨九突然就汙了。


    「滾!」她狠狠推他,在他的笑聲中低斥,「你不要臉!」


    簾子「撲」一聲放下。


    擊西和玫兒都被關在了外麵。


    兩人對視一眼,玫兒羞紅臉,「雨好大啊。」


    擊西嗬嗬一聲,撇了撇嘴,笑容有一點奸奸的,「那玫兒姑娘去休息吧?備水的事,我來就成。」


    玫兒是一個姑娘家,兩個主子要親熱,逗留這裏確實很尷尬,加上在她的眼裏,擊西還是一個「大男人」,多少讓他更生慌亂,更加不好意思。可真的要走吧,主子在裏麵,又挪不開腳。


    一時間,她咬著唇,左右為難。


    「那……我先打水,然後再去休息。」


    「成,去吧!」擊西抱劍,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有我在,沒事的。」


    「嗯——」玫兒抬步,裏麵便傳來一道低低的「啊」聲,她哆嗦一下,迴頭看擊西,見他揮手,一臉鎮定,不由崇拜地看他一眼,換了一個方向,繞到帳篷後方去備熱水。


    帳篷裏麵。


    等收拾妥當,墨九已氣喘籲籲,無法組織起冷靜的言語。


    女子在這個方麵,始終是吃虧的。


    力不行,身不行,哪兒哪兒都不行。


    看著麵前赤紅著眸子的傢夥,她越發受不得那刺激了。


    這人為她洗漱好,溫柔地丟在榻上,讓她不得不邀械投降…


    「王爺,別,別這樣吧!」


    她的嗓子,都有些啞,表現出來的,哪裏又是「別這樣」的樣子?


    蕭幹戲謔一笑,捏她微微泛紅的鼻頭。


    「小妖精,你不喜歡?」


    是喜歡沒錯,可這個時候,好像氣還沒消呢,不太好……意思?


    捋一下還沒有幹透的頭髮,墨九小聲吸氣,偷瞄他的臉,「那什麽,我想我們應該先談談,等談明白了再……」


    「長夜漫漫,時間還長。一會再談!阿九不急。」蕭幹說著,低頭埋入她的頸窩,輕輕吻她,像吃著什麽香甜的食物,捨不得挪開身子,那半帶柔情半粗糙的樣子,似乎恨不得將她連人帶骨頭渣兒都啃入肚子裏。


    這麽多天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得到了久違的滿足。他喘著氣,沒有語言,隻有用盡全部的熱情,吻她,再吻她……直到把懷裏的姑娘,吻得癱軟成了一汪水。


    她目光晶亮,帶著淡淡的紅。


    小唇微潤,濕濕的,沾了他的氣息。


    低低的唿吸中,可憐巴巴的看他,似乎不知所以。


    這樣兒的墨九,少了平常的淩厲,有著她完全不知的美好。


    蕭幹雙眸更深,低頭繼續,似要逼她綻放出更多的妖嬈。


    「蕭六郎。你停下,停下。我喘不過氣了。」


    「那就閉上眼,不要看我。」


    「我我……」耳邊癢癢的,心裏酥酥的,墨九在的憐愛裏,身子發熱、頭腦發懵,四肢燙軟,變得幾乎不再是自己,好多的話,都說不出來,「我真是……服了你了。」


    「阿九好乖。不服夫婿,又當服誰?」他的放肆越發的瘋狂,墨九耳根一熱,難得得羞臊起來,紅著臉捶他的肩膀,「你個……不要臉的。無恥。」


    他趁機撬開他的嘴,「還有更無恥的!」


    在榻間的蕭幹,與在外人麵前總歸是不一樣的。


    當然,這樣的他,隻有墨九可以看得見。他似乎無師自通,有著超高的耐受力與戰鬥力,生生把墨九憋得心肝火兒都快要燃燒起來了,終於不再逗她,低低喚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再從齒間嘆出。


    「阿九,乖乖的,我來了!」


    雨聲啪啪擊落在帳篷上,似乎掩蓋了一些什麽聲音。


    帳外的擊西抬頭看向更深的夜幕,開始思念起了她的小和尚——


    而此時的駐營地,整個兒地沉入在黑暗之中。


    林中夜鳥亂飛著,忙著避雨。


    整個空間裏,除了巡夜的士兵,處處都有熟睡的酣聲。


    同一時刻,蒙合汗帳外麵,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四周看了看,向值夜的北猛兵點點頭,示意一下,詢問了幾句什麽。又走到汗帳的門口,輕輕一咳著稟報。得到了蒙合的允許,方才撩開門簾,帶著夜雨和涼風,大走進去。


    「大汗,事情都辦妥了。」


    蒙合還沒有入睡,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榻上,像是已經等了他許久,有點不耐煩了。放下手上的書,他不冷不熱地哼一聲,慢吞吞抬起眼皮,陰聲陰氣地問他。


    「她有什麽解釋沒有?」


    來人正是森敦,他低著頭,不看蒙合。


    「她說不知為何會這樣,除非有人換了杯子。」


    「哼,換了杯子,好解釋。可我的人都白死了嗎?」蒙合目光裏閃過一抹帶著血腥味的涼意,「還有,這件事辦得,蘇赫表麵上不說,可怎會想不到我有參與?真不該聽信女子之言。什麽不可解不可查的毒,什麽服了毒,就會乖乖就範,從了我。什麽叫神不知,鬼不覺?唉!色之一字,果是害人。」


    說到這裏,他聲音一沉,話鋒又突轉。


    「七公主,還有那個紮布日,今日是怎麽迴事?你可有調查?!這一個個的都和本汗做對,這是要反了不成?!」


    他似乎有些生氣。


    不知氣自己被墨九所迷,做了一個不正確的決定,還是氣事情都和他逆著來,擺弄著手上的茶盞,咯咯作響,卻吃不下去,猛地擲在了幾上。


    「哼!氣煞我也!」


    森敦不敢抬頭,迴答卻恰到好處。


    「稟報大汗,七公主與墨九曾有過命的交情,又是一個性烈的女子,看墨九有事,自然會幫忙。依我看,她倒未必想到大汗。至於紮布日王爺……」說到這裏,森敦輕笑,「大汗還不知他的為人嗎?做什麽,說什麽,隻不過為了一個七公主而已。此人,根本不會對大汗有半點威脅。」


    森敦的分析,讓蒙合冷靜了下來。


    他琢磨一陣,點了點頭,目光轉陰。


    「是,就是那個蘇赫,留不得了……」


    「大汗的意思是?」森敦似乎吃了一驚。


    「等圍獵迴京,比武擇帥,本汗便封他一個大帥之職,讓他領兵出征……出去了,也就不要迴來了。」


    這是要讓蘇赫死在戰場上的意思了?


    森敦動了動嘴皮,到底沒有說話。


    良久,在靜謐中,他突然又皺起眉頭,抬眼看向蒙合。


    「那姓溫的女人,要怎麽處理?到底是陸機老人的徒弟——」


    「陸機老兒護短的緊,醫術卻也了得,有用得著之處。而姓溫的,一個女子而已,量她翻不出什麽風浪,且留她一留。不過——」他突地眉心一冷,鐵青著臉對森敦道:「她知道得太多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森敦抿唇,久久不語。


    似乎在等著他進一步下達命令。


    蒙合冷笑,目光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


    「森敦,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是,臣下知道了!」


    森敦掌心撫在胸前,欠身行了個禮,燈火下的額角,有隱隱的冷汗滲出。


    這一晚的圍獵場駐營地,經歷了很大的風雨。


    狂風怒吼,暴雨唿嘯,震天動地,也掩蓋了許多的事情。


    在一處偏遠的帳篷裏,無人聽見那一聲女子的輕喚。


    「誰,做什麽的?」


    是溫靜姝,她低低問著,聲音滿是驚恐。


    男人半濕著身子,步子很輕地邁到她的麵前,凝神看著緊捆在架子上的女人。久久的,他沒有出聲,直到溫靜姝的目光,變成一片腥紅的恐懼,他才慢慢的,蹲下身來,看著她的眼睛,抽出腰間那一把鋒利的匕首。


    「大汗說,你知道得太多了。你說該怎麽處置你?」


    溫靜姝看著男人陰森森的眼,心弦全亂了。


    「我說過了,森敦大人,我可以麵見大汗,親自向他解釋。」


    「不需要了。」


    「我有緊要的事情要稟報大汗知曉——」溫靜姝很急切,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可以帶她離開危險的浮木,一瞬也不瞬地盯緊森敦的眼睛,急迫而癲狂。


    「森敦大人,隻要你讓我麵見大汗,我會說服他的——」


    「是嗎?」森敦瞳仁微微一縮,目光冷深深地鎖在她蒼白的臉上,看她汗珠子一串串淌下,還在強自鎮定,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其實也很不一般。


    謔謔一笑,他聲音驟冷,匕首抬了起來。


    「可惜了,大汗已然睡下,也不想見你。」


    「那森敦大人,你聽我說——」溫靜姝孤注一擲地深唿吸一口氣,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可空氣卻在這一瞬靜了下來。


    她猛地瞪大了眼,痛得驚叫了一聲。


    短促的一聲後,就沒了動靜。


    她不曾想到,森敦會趁著她說話的時候,用匕首挑開她的嘴唇,將鋒利的刀尖探入了她的嘴裏。她感覺到了,舌尖破了,有麻木又尖銳的痛苦,有溫熱的鮮血順著嘴勾滴落下來。


    而麵前的森敦,聲音似乎比閻王殿裏的判官還要催魂奪命。


    「溫小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慢慢的,森敦轉動著手腕,鋒利的匕首就像絞肉一樣,在溫靜姝的嘴裏,不停帶出鮮血。


    可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像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怪物。


    「第一,我幫你割掉舌頭,從此你就安分了。第二,你服下此毒,徹底變成一個啞巴,能少一些痛苦。如果我是你,會選擇第二種,你說呢?」


    昏暗帶血的光線下,溫靜姝頭髮淩亂,滿嘴鮮血,被撕開的雪白前襟,也被染紅一片,紅絲絲的像一個血人,偏偏一張臉,卻蒼白如紙,形同鬼魅。


    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


    她沒有想到過……藥會出了意外。


    也沒有想過,墨九沒有被她拉入地獄,而她即將要入地獄。


    地獄,是一個比啞巴,比疼痛更可怕的詞。


    所以,她不能入地獄,不能。


    比起那些來,疼痛,似乎沒有什麽了,麻木了,也就沒有知覺。


    她低下頭,看著地上一滴一滴淌下的鮮血,赤紅的一雙眸子裏,閃過的全是仇恨的光芒。


    隻要不死,就有希望,不是嗎?


    隻要他們還不曾要她的命,她還有機會,不是嗎?


    這一生,已然耗到此處,她已不可能迴頭。


    「好。」她的聲音含糊,已不再清晰,「我,我……吃……藥。」


    ------題外話------


    哦喲喲,匕首絞舌頭,想想有點可怕啊。


    不知道溫小姐經了這一晚上,還能搞出麽蛾子麽?


    接下來的擇帥出戰,六郎會出事嗎?


    這蒙合想要阿九,能得逞嗎?


    嗯,我們靜待六郎上位之路,還有阿九母儀天下的傳奇。


    麽麽噠,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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