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是初夏。


    大抵為了應景,自從墨九與蕭幹告別那天起,便瀝瀝淅淅地下起了雨。江南煙雨、亭台樓閣,這是臨安城別具一格的景色,向來怡人心脾。


    但情由心生,這一年似乎不同。


    整個臨安城,好像都因為蕭家的案子沉寂了。


    蕭家由興到衰,不過眨眼之間,而且,比謝家當年垮台的慘狀更甚。


    謝家即便沒了後代,但宋熹做了皇帝,也算是謝氏的外戚,多少算是留下了一脈……也為今日逆襲蕭家的反轉留下了機會。


    可蕭家不同,這滿門抄斬,順便要被滅九族的罪行,恐怕再難有機會翻身了。


    謝家與蕭家鬥來鬥去,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有人看笑話,諷刺嘲弄,自然也會有人同情唏噓。絲絲細雨中,閑來無事的人們,集在臨安城長街短巷的茶樓酒肆裏,議論不休。


    蕭幹昨日被押解迴京,已成轟動臨安城的大事。


    那輛囚車從崇新門而入,沿禦街走過,慢慢行至禦史台獄,幾乎吸引了滿城的人去圍觀。


    想當日,他離去,金戈寶馬,寒光鐵衣。


    再歸來,怎可堪這番落魂?


    鼓樓街,兩側的雨逢都被雨水打濕了,小攤販們熱情地吆喝著,叫賣著,墨九從街中走過,撐一把薄煙色的綢傘,挎一個竹編的籃子,慢慢穿過街道,往清波門而去。


    墨妄腰係血玉簫,靜靜跟在她身後<div ss=」contads l」>。


    他黑衣、黑髮,脊背挺直,沒有撐傘。


    這樣一副畫麵,俊男美女,很是吸引人。


    可墨九沉在她的思緒裏,宛若未知。


    墨妄跟得不緊不慢,時不時抬頭撩一眼她的背影,忍不住的蹙眉。


    昨日二人入京,他們落腳在臨雲山莊裏。


    當初四海矚目的墨家大會,就是在臨雲山莊舉行的。一場盛世之後,事情也已沉澱,低調的臨雲山莊早已不如當初那般引人注意,可來自四麵八方的消息,卻也都逃不過墨家的眼睛。


    這一天的時間,墨九並沒有閑著。


    她召見了臨安的兩位長老,一個幹門長老,一個坎門長老。處理了一些事情,同時也了解了一些情況。


    原來,她與蕭幹在汴京府裏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時候,其實出了許多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小王爺宋驁。


    當初宋驁執意領兵前往東北追擊完顏修,誰都以為他這一去,不管勝負,總會很快就有消息傳來。然後,這小王爺宋驁這一追出去,就徹底失去了聯繫。


    南榮朝廷差了無數人前往尋找。


    三個月時間,終於有了確切的消息。


    可結果,卻令人大驚失色。


    當日宋驁帶去的南榮將士都找到了——屍體。


    令人意外的是,宋驁部眾的屍體都出現在陰山附近。被人尋到時,早已死去多時,而且,他們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刀箭傷痕,致命傷,更非來自廝殺。


    這樣的莫名死亡,實在蹊蹺。


    更加蹊蹺的是,南榮將士找到了,宋驁卻失蹤了。


    尋找的人,翻遍了陰山地界,也沒有找到他。


    蹊蹺的死亡,莫名的其妙,當即成了懸案之一。


    第二個懸案,就是墨九名義上的夫婿蕭大郎了。


    幾乎整個臨安人都在傳,他是一個福大命大的人。


    明明從小就體弱多病,卻一直未死,明明幾年前身患重病,所有大夫都宣布他必死無疑,結果卻被蕭六郎所救,就連這一次蕭家受蕭幹牽連,上上下下五百多口,一個都沒有倖免,也單單跑了他。


    說來也詭異,就在蕭家被朝廷抄家問斬前幾日,他由於身子不爽,病情再次嚴重,由幾個侍衛護著離開了蕭府,乘了那輛永遠密封的黑漆馬車,據說是前往汴京府尋找蕭六郎治病,從而躲過了一劫。


    蕭家事發,舉國震驚。


    曾有官差沿著他離開的路尋找,卻遝無蹤跡。


    更奇怪的是,如今汴京城的蕭六郎都已經投案,並被押送迴臨安府受審,這個蕭大郎卻始終沒有半點音訊……


    於是,蕭長嗣成了繼宋驁之後,第二個莫名失蹤的人<div ss=」contads r」>。


    這些消息都是墨家多方打聽來的,至於宮裏那位的事情,墨家能打聽到的卻是不多……而朝中之事,到是簡單,大都知道,自從宋熹登極,便極為重用丞相蘇逸。


    這位蘇丞相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顯然已是榮極一時。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蘇逸並無家人,孤身一個,得到好處的人,反倒成了那些平素與他私交不錯的人。


    於是,蘇府就成了臨安府最熱鬧的地方。


    滿朝文武,商賈貴胄,無不往他的府裏跑,就想搞好關係,走得小後門兒,可蘇逸也是個怪胎,一開始還應付,後來煩躁了,直接在府宅外頭豎上一塊石牌,上書。


    「閉門謝客,私事勿擾。」


    一來二去,便很少有人來自討沒趣了。


    蘇宅又恢復了過去的樣子,門前冷落鞍馬稀。


    這會兒,墨九站在台階下,抬頭望一眼那扇緊閉的大門,又望了望那個石牌,不由抿緊了唇。


    迴到臨安,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找東寂。


    當然,她相信這個時候,東寂肯定會想方設法的躲著她,哪怕他明知道她迴了臨安,就住在臨雲山府,肯定也不會再與她來一場「以食為友」了。


    皇城深深,沒有了辜二的幫忙,她想再混入皇宮,簡直難如登天。而且,就算有墨家人助她進得了皇城,也很難進入東寂居住的寢殿。更何況,在這個節骨眼上貿然行動,隻會得不償失……


    為此,她想到了蘇逸。


    就算做不成什麽,打探下東寂的意思也是好的。


    就她所知,到目前為止,蕭家人還都押在皇城司獄裏,沒有審訊,也沒有旁的命令下來,她甚至都不能理解東寂真正的想法。


    「咚咚咚!」


    她走上台階,叩響了房門。


    「吱呀」聲裏,門開了,探出一個頭來。


    門房老頭兒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姑娘找誰啊?」


    墨九微微一笑,「老伯,我找蘇逸,蘇無痕。」


    她今兒並沒有刻意打扮,可人長得好,靈氣在那兒,小臉兒那樣水靈,即便門房已經老得沒有了性別,對這麽一個水嫩嫩的小丫頭,也不太有抗拒能力。


    他收起不耐煩,努嘴示意她看石牌,和善地解釋。


    「姑娘,我們家相爺不見客。」


    墨九勾了勾唇,「麻煩您通傳一下,她會見我的……」


    門房見過太多像她這樣自信的人了,不由失笑搖頭,「姑娘,不瞞你說,愛慕我們家相爺的人裏麵,就數你長得最俊……可我還是不能為你通傳,你請迴吧<div ss=」contads r」>。」


    「老伯。」墨九掏出一個錢袋,熱情地「握入」他的掌中,「你隻管替我通傳便是,你隻說,墨家九兒找他。成不成事,我都不尋你麻煩。」


    門房老兒驚了驚,深深看她。


    也不知銀子好使,還是「墨家九兒」的名頭好使,這一迴他再沒有婉拒,讓墨九等著,關上房門便消失了。


    綿綿的絲雨,輕紗般籠罩在天地間。


    這一去,門房老兒始終沒有消息。


    墨九也沒有敲門,她動也不動,就那般雕塑般立等。


    仿若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就在墨妄忍不住上前想要拉她離開另想辦法的時候,門居然開了。


    還是那個門房老兒,臉上已堆滿了笑。


    「九兒姑娘,相爺有請。」


    「多謝!」墨九給他一個微笑。


    終於進入了當朝權相的宅子,墨九稍稍有點兒吃驚。


    這個宅子座落在清波門外,臨近西湖,麵積不大,建築還算別致精巧——屋宇亭台,無不講究。墨九原以為,以蘇逸如今的地位,府裏應當是熱鬧非凡,奢侈浮華的……或者,像他這個年紀,姬妾成群也不稀奇。


    可她完全沒有想到,蘇府簡直像一個清靜的廟堂。


    除了領她進去的門房老頭,從大門走到蘇逸居住的小院,她一個下人也沒有見到。所經之處,也都冷冷清清,莫說比曾經顯貴一時的謝府和蕭府,就是與平常有錢人家的院落相比,也貴氣不了。


    「老伯,這府裏的下人呢?」


    她忍不住好奇,問及門房老頭兒。


    「我姓李,姑娘叫我老李就好。」李老伯似乎明白墨九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我們家相爺喜好清淨,最不願被人打擾。府裏啊,除了我和兩個負責灑掃做飯的婆子,便隻剩伺候相爺的兩個小廝了。」


    墨九微微抿唇。


    這恐怕是史上最低調的丞相了吧?


    這個蘇逸,要麽就是生性淡薄,要麽就是裝腔作勢。


    而這兩種,看來都被他做到了極致。


    蘇逸的住所,是宅中最偏僻的一處,墨九默默跟著李老伯走了好久,一心想著見到蘇逸時當怎麽詢問,卻沒有想過,他居然就站在淺草鋪就的小道盡頭等她。


    負著雙手,少年老成的蘇相爺,眸帶譏嘲。


    「钜子,久違了!」


    不曉得為什麽,墨九看到他嚴肅的樣子,總有一種是小孩兒在學大人的古怪感。雖然她自己的外貌也像個小孩兒,可大抵心理年齡的原因,這種違和感怎麽都消除不了。


    看他傲嬌,墨九定了定神,放下籃子,抱拳一揖<div ss=」contads r」>。


    「民女見過蘇丞相。」


    籃子用綢布蓋著,看不見裏頭放了什麽。


    於是,成功的引起了蘇逸的注意。


    他唇上噙著一絲冷笑,「你是來向我行賄的?」


    「不敢不敢!」墨九笑道:「故人相見,總不好意思空手而來,總得備點小禮的。民女素聞相爺廉潔,哪裏敢汙了你的聲名?所以,隻是一點小吃而已,還望相爺笑納。」


    蘇逸撇了撇嘴。


    「裏麵請吧。」


    轉身走了兩步,他迴頭看了墨妄一眼,又補充。


    「其餘人,外麵候著。」


    這麽久不見,蘇逸的性子絲毫未變。狂傲、囂張,再配上他那張白裏透紅的正太臉,不管他有多少博古通今的才學,依舊給墨九一種小屁孩兒的錯覺。


    換以前,她才懶怠理會他。


    可如今不同了……形勢比人強。


    淡淡迴頭,她歉疚地望墨妄。


    墨妄唇角微微一提,點點頭,並不在意。


    「我在外麵等你。」


    李老伯曉得他家相爺的脾氣,為免尷尬,熱情地邀請墨妄去喝茶,卻被墨妄不冷不熱地拒絕了,他就那樣默默地站在蘇逸的書房外麵,頂著細雨,一動也不動。


    書房裏。


    蘇逸端正而坐,目光帶著睥睨,語氣也滿是不屑。


    「都說人是世間最無情的動物,這才有了『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等千古名句。可钜子的行為,倒是讓人刮目相看啊——嘖,這哪家的二傻子,蠢得百年一遇啊!」


    若非蕭幹的事,墨九肯定能被他逗笑。


    這貨損是損了點,可粉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臉,拯救了他的靈魂,讓他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尖酸刻薄,反倒稍顯可愛。


    瞥著蘇逸,她板著臉,認真道:「相爺錯了。其實,人是世上最重情的動物。而感情,也是人類區別與豬啊牛啊羊啊這些低等動物的標誌,當然,不包括相爺這樣的……比如狗,也是很忠誠的。」


    最後一句,一語雙關。


    是說他是狗?宋熹的走狗?


    蘇逸愣了愣,沒有生氣,反倒哈哈一笑。


    「钜子是個性情中人,罵人都這麽有意思。」


    揭起茶盞的蓋子,他輕吹水麵,喝了一口茶,也不招唿墨九喝不喝,隻涼涼道:「可惜,你生錯了性別,也來錯了地方。」


    「相爺此話怎講?」


    「生錯了性別,是說你,若生為男兒,定然可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div ss=」contads r」>。來錯了地方,是說你本該在興隆山做你的土皇帝,暫時也沒有人會動你……可你有福不會享,偏生要往槍頭上撞,這不是自個找死,又是什麽?」


    找死?


    東寂也會向她下手?


    這一點,墨九暫時不太信


    「你別不信。」蘇逸抬頭望她,唇上勾住一抹冷嘲,就像望穿了她心思似的,不疾不徐地道:「誠然,钜子說得對,人都是重感情的動物。可钜子又怎麽能說服自己,在男人的眼中,女人就一定會比江山和皇權更重?」


    江山、皇權、女人?


    這三者放到一起,十個男人九個會選前者吧?


    莫名的,墨九想到那天蕭幹的話。


    六郎重情重義,到底是錯了,還是對了?


    目光微微一眯,她冷笑著,沒有迴答。


    蘇逸撩視著她,道:「即便他愛慕於你,又如何?他肯為了你放過心腹大患?放過仇人?……再者說,隻要江山穩固,社稷安康,莫說你一個墨九,就算十個墨九,他想要,是要不起麽?」


    蘇逸不是個好孩子,說話嘴毒得很,字字戳人心窩子。可話醜,理端。對於東寂的心,墨九真的沒有那樣多的自信。


    當初的東寂,看上去是與世無爭,淡泊名利的人,但是個人,都會變的。上次與他一別,已近一年,這一年裏,發生多少事,對人的影響又有多少?就連她自己都是,一年前喜歡吃酸辣粉,一年後,說不定已經愛上了水煮魚。


    很少有人會單戀一個人永遠不變。


    尤其,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


    看她靜默不語,似是以為打擊到她了,蘇相爺有點小高興,暫時收斂起了幸災樂禍的譏笑,冷冷睨著她,道:「蕭幹若是聰明,根本就不該迴來。」


    涉及蕭幹,墨九心便沉了。


    「相爺以為,每個人都能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小死於非命而不管不顧嗎?反正我做不到。」


    蘇逸眸子沉了沉,考慮下,方才道:「蕭家此番大難,在劫難逃。蕭幹迴不迴臨安,不會有絲毫改變。他不迴來,還有報仇的一天,可他迴了……嗬嗬,多一個下鍋的人而已。」


    「他要的,不隻是蕭六郎的命嗎?」墨九想了想,試探道:「是他們讓蕭二郎來汴京傳話,隻要蕭六郎自首,就可以放過蕭氏一族的……」


    「哈哈哈!」蘇逸像是聽了什麽笑話,那表情極是張揚,看向墨九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枉你跟在蕭幹身邊這麽久,這種話也會信?」


    被小屁孩兒損了,墨九臉上有點掛不住。


    ……而那些,確實隻是基於她對東寂的信任。


    但誰能保證帝王真能金口玉牙呢?


    蘇逸看她沉默,收住笑,清了清嗓子,又沉下聲音<div ss=」contads r」>。


    「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迴來了。」


    這番話聽上去誠意滿滿,可墨九卻不願領情。


    「不瞞相爺,我這個人向來不到黃河不死心。蕭幹在哪裏,我就一定會在哪裏,所以,我是不會走的……」


    「你不能,又能如何?」蘇逸抬高下巴,斜視她。


    「相爺可否幫我一個忙?」她慢吞吞道:「我本不想擾了相爺清淨,但這天底下,除了你,無人可以做到……」


    「啪嗒」一聲,茶盞掉了。


    墨九從來都不是低聲下氣的人。


    可今日,她卻為了蕭幹低下了頭。


    蘇逸眯眼,沒有再問。他似乎知道她與東寂的糾葛,深深看了一眼墨九,眼睛裏,帶了一種同情……或說憐憫的光芒。


    「他不會見你的。墨九,別做夢了!」


    曾經,當東寂還是太子的時候,墨九覺得要見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就算沒有了那一塊象徵身份的玉扳指,隻要她肯,差人遞上一句話,他就肯定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如今,他貴為天子,在他不肯見她的時候,她終於知道,一個平民百姓想要見到當今皇帝,到底有多難。


    皇城的高牆,距離很短,卻隔絕著兩個世界。


    一個在裏,一個在外,往昔情分也都隨風而去。


    從蘇逸那裏出來,墨九領著墨妄去了一趟「菊花台」。


    舊物還在,往事依稀,人卻都變了。


    她敲開了菊花台的大門,門房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那個人說,這個府宅,是他們家老爺一個月前買下來的,並且,疑惑地問她是誰?


    墨九記得,菊花台的地契上頭,分明寫著她的名字。


    她都沒有簽字畫押,怎會賣了出去?


    疑惑在腦子停頓一秒,她又忍不住笑了。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又何況一個小小的菊花台?東寂說這個宅子是屬於誰的,那它就是誰的。


    看來,不必再找他了。


    菊花台的易主,已然說明了一切。


    「迴吧!」墨妄感覺到了她的情緒,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圈住她。


    他知道她昨晚一宿未眠,今日又奔波了一天,這番見到這樣的情形,肯定得受打擊,身心疲憊的狀態,便是他自己也熬不住,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女子?


    「九兒……」他動了動嘴皮,勸解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墨九卻冷不丁轉過頭來,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起<div ss=」contads r」>。


    她的視線亮得驚人,夾雜著怪異的陰冷。


    「師兄,我想做一件事。」


    墨妄抓住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緊。


    「你要去遊湖?」


    「是。」墨九點頭,「遊湖。」


    去蘇逸那裏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穫的。至少她知道了東寂會在明日末時,領著皇後娘娘去遊湖踏青。臨安城就這麽大個地方,墨家弟子卻有不少,他們要想摸清他的行動路線,並不難。


    墨妄似乎知道她要做什麽。


    目光幽幽一沉,他卻沒有反對。


    這天晚上,臨雲山莊整肅了一夜。


    墨家弟子們,似乎都很忙碌。但墨家紀律素來嚴明,墨妄交代下去,下去就會照做,並且守口如瓶。所以,山莊外的人,對裏麵的發生的事,幾乎一無所知。


    迴到山莊,墨九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等墨妄安排好一切,再去她房裏稟報時,墨九還坐在梳妝檯前。她閨房的千工床上,擺滿了好幾套衣裙,像是都被主人嫌棄了,默默地丟在那裏。


    墨妄靜靜看她,並不言語。


    墨九沒有抬頭,卻似感覺到了他的到來。


    「都安排好了?」


    「嗯。」墨妄眉頭一皺,「钜子的命令,我已傳達給了諸位長老,墨家從明日起,將會把化明為暗,他們也會領著墨家弟子隱去,等待下一步通知。臨雲山莊裏的人,除了一些骨幹,將在明日午時之後,各自散去,前往金州興隆山匯合。」


    墨家的產業,如今越做越大。


    這樣的動靜,肯定是會驚動人的。


    所以,一切的行動,都將在明日午時進行。


    而墨九如今的賭注,除了墨家……還有她自己。


    抿了抿塗著唇脂的嘴,她望向墨妄。


    「好看嗎?」


    墨妄喉嚨一鯁,垂下眸子,幾乎不敢正視她艷美驚人的麵孔,「好看。」


    美人計!太俗套了。


    可她沒有辦法了。


    要想救蕭幹乃至蕭家數百口人於刀口之下,得有足夠分量的人來交換。當今的南榮,隻有一個人有那麽重的分量——景昌皇帝宋熹。


    綁架皇帝,這是大買賣。


    她不能讓太多墨家弟子為她涉險,畢竟得罪皇帝的結果不僅僅是自個兒掉腦袋。所以,她讓墨妄挑選了一些骨幹,事發後,不管成敗,他們都可以有本事脫身……然後,隻能賭東寂,對她還有最後一絲憐憫,可以成功入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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