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中的女人都非常敏感,墨九也一樣。


    馬車裏飄來的淡淡女兒香,像一顆橫生枝節的石子投在她平靜的心湖上,頓時破壞了她愉快的情緒。尤其想到當她在教育宋驁如何做一個有心的好男人時,蕭幹竟然在大帳裏與美人兒「約會」交談,她便腦補了無數個眉來眼去的畫麵,一顆心像泡在了沸水裏,咕嚕嚕冒酸泡兒。


    當然,她相信蕭六郎不會輕易對別的女人起心,可這個男人長得俊,有魄力,而且他刻意與女人保持的疏離感,讓他尊貴的氣質更顯高華若仙,也更加招姑娘喜歡……所以,他無心,難保別人不對他生出歹意嘛。


    甩了甩袖子,墨九邁步過去。


    大帳外站了兩個侍衛,都是熟人。


    墨九走過去,抬了抬下巴,其中一個侍衛扶刀的手摩挲一下,原本像是想攔住想問她一下的,可墨九冷冷掃他一眼,他的腳就沒有勇氣邁出來了。


    「九姑娘,大帥在裏麵談事——」


    「我知道啊。謝謝!」


    墨九唇角一揚,給他們一個笑意,便負著手,春風得意地從他倆中間橫穿而過,徑直撩開了簾子。


    大帳中果然有一個女人。


    她穿了一身寬大且長的血紅色長袍,頭髮沒有像中原女兒那般梳上漂亮的髮髻,一頭緞子似的黑髮鬆鬆披散著,僅僅在頭頂束了一撮,用同色係的皮質發束高高紮起,像戴了一頂古怪的帽子,很是精神。


    更吸人注意的是,她飽滿光潔的額頭中間,貼了一個形如鷹隼的血紅色圖形,顯得氣勢逼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膚色不白,卻健康、勻稱,不算艷色,卻頗有風姿。尤其她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隱隱透著一種時下女子身上少見的銳利。


    總而言之,她不算生得極美,但一舉一動很有英氣風骨,是墨九穿越之後見過最有個性的女人。


    她是北猛人無疑,可她找蕭幹做什麽?


    墨九從她的身邊慢騰騰走過去,闖到那一種與在外麵馬車邊上嗅到的熟悉香味兒,微微蹙了蹙眉,又深深瞥了她一眼。


    那女人也正好望過來。


    二人目光對視,互相都沒有說話。


    蕭幹咳了一聲,笑著問墨九。


    「你怎麽過來了?」


    這話說得,她不能來?墨九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不過,這姑娘雖然平常行為偶爾不著調兒,可在正式場合,卻不會隨便讓男人為難。哪怕心裏存了疑惑,也絕對不會讓蕭幹難堪。


    她輕輕笑道:「我在小王爺那裏坐了一會兒,被他訛詐了血汗無數,原本想來蕭使君這裏透透氣兒,沒有想到你有客人……」


    說到「客人」,她有意無意地瞄向那個女人,並對她微微含笑致意,算是正式打個招唿,然後又笑吟吟望向蕭幹。


    「快要晌午了,你們是準備吃飯,還是要繼續談正事?若要談正事,我便先告辭了,不打擾你們。」


    「無妨!」蕭幹急急地否定了她的想法,也看了那個女人一眼,遲疑一瞬,對墨九道:「這位是北猛七公主塔塔敏。」


    北猛七公主?好大的來頭!


    墨九對北猛不太了解,可但凡沾了「公主」兩個字的人,都很容易被她貼上「傲嬌」的標籤。


    微微一怔,她在心底思忖了一下塔塔敏與蕭六郎之間的關係,稍稍放下心來——畢竟他們是有親戚關係的,雖然是表兄妹,好像也不應當隨便亂來的吧?


    她腦洞大開著,塔塔敏卻不等蕭幹為她介紹墨九,便朝墨九輕輕一笑,大方地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墨家钜子了?」


    墨九唇角微微一勾。


    不曉得她口中的「大名鼎鼎」,究竟是好名,還是壞名?


    「好說好說。」墨九笑吟吟地朝她抱拳致禮,像個男子似的與她客套。


    沒有想到塔塔敏也與她一樣,抬腕便抱拳道:「墨家钜子,久仰大名,塔塔敏失敬了!」


    墨九微微一笑,「七公主過譽了,墨九吃貨一枚,遊戲人間……哪來的大名,怕是汙名吧。」


    「钜子過謙了。」塔塔敏審視的目光放在她的臉上,銳利的眸子刀子似的,似乎恨不得扒開她偽裝的表皮,看透她真正的心思,「當今天下誰不知道,墨家钜子姿容無雙,艷絕天下,巧手一雙,堪比魯班……」


    噫,還挺順口!


    墨九心裏嗤一聲,嘴上卻掛著笑。


    「七公主這般說,墨九愧之,愧之,愧不敢當吶。論姿色,七公主也是美人一個,隻是身上這個顏色嘛……」盯住她血一般艷紅的衣袍,墨九淡淡一笑:「確實不大適合你。乍然一看,還以為你被人捅了一刀,鮮血流了一身哩。」


    「哈哈!」被墨九損了,塔塔敏不怒反笑,言語似乎也暢快不少,「钜子說得對極,可這般又有什麽不好呢?就算我受了傷,流了血,也不會被人看見。」


    噫,有點兒意思?


    這女人倒不像玉嘉公主之流,那般矯揉造作。


    人與人相交,有時候得看眼緣的,氣場不合的人,不管怎麽努力也揉捏不到一塊兒。比如墨九第一次見溫靜姝,雖有同情,卻怎麽都喜歡不上來,可這個塔塔敏,她卻無法全然對她反感——哪怕她是來與她搶蕭六郎的。


    墨九笑了笑,收起敷衍的貧嘴,緊挨蕭幹的身邊兒坐下來,對塔塔敏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又對蕭幹道:「你們正事談完沒有?不然兒一起去吃個飯,邊吃邊談?」


    在外人在的時候,她比平常要小鳥依人得多,性子似柔若春水,看上去挺像那麽迴事兒。當然,蕭幹也很享受她給他的「夫權」,一本正經地嚴肅臉:「已然談好!阿九是餓了?」


    墨九重重點頭,「餓!」


    蕭幹失笑,「想吃什麽?」


    一說到吃,墨九的臉就變成了苦瓜。


    在金州的興隆山上,她好吃好喝的日子過慣了,冷不丁住在南榮大營裏,別的東西都還可以將就,唯獨對於吃,墨九覺得將就起來有點兒虐脾胃。


    有塔塔敏在場,她不好意思反問蕭幹,吃什麽根本就沒得選,隻垂目喃喃道:「隨便吃什麽都好。你曉得的,我又不挑嘴,給什麽就能吃什麽了……」


    不挑嘴?給什麽吃什麽?


    這麽乖的墨九,連她自己都不認識,又何況蕭幹?微微一愕,蕭幹忍不住失笑,聲音輕緩道:「七公主特意送了一些新鮮食材過來,阿九一會兒去看看。若是願意,可以親自做點兒。若不想做,想吃什麽便吩咐下去。」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幾天墨九雖然挖空心思,想要為蕭幹改善夥食,奈何大軍駐紮澗水河這麽久,附近百姓該跑的全跑光了,營中夥食僅夠渡日,食材也來來去去就那麽幾種,哪來那樣多的花樣兒給她翻新?


    如今有了食材,她豈會對不起自己的肚腹?


    別人都把下廚當成一件煩躁的事兒,墨九卻對偶爾搗鼓一桌飯菜,極有興趣。沒等蕭幹再問,她便愉快地應了,還熱情地邀請了塔塔敏一會共進午餐,嚐嚐自己的手藝。


    然後她便小鳥兒似的飛走了。


    蕭幹望著她的背影,久久無言。


    敢情吃比他重要?他分明看見她擔心自己與塔塔敏的關係,酸味兒澆頭來著。可一聽說有吃的,竟然跑得那麽快,就這樣放心把他丟給別人了?


    塔塔敏待墨九消失在帳篷,方才迴頭。


    「钜子很可愛……」


    蕭幹收斂住墨九在時的溫柔笑意,涼薄的眸子瞥她一眼,嘴唇抿了抿,思慮一瞬,方才正色道:「聯姻之事,還得報往臨安,稟報陛下,正式行文方可。」


    「蕭大帥不必擔心!」塔塔敏臉上帶出一抹淺淡的笑痕,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談及的完全是旁人的婚事,「幾日前,皇爺爺便已將此事上呈了南榮皇帝。昨日阿合也帶迴了南榮皇帝的手諭,已然應允……」


    「如此……唉,罷了!」


    蕭幹深深看她一眼,慢慢起身。


    「薛昉,領七公主下去歇一會兒。」


    塔塔敏看他要離開,唇角彎彎地笑問,「蕭大帥要去哪裏?客人還在,哪有主人先行離去的道理?你這待客之道,有問題。」


    蕭幹已經從她身側走過,聞言迴頭一瞥。


    「我去看她做什麽吃的。」


    塔塔敏握住茶杯的手僵住了。


    ……這個蕭幹與傳說中殺人如麻、見死不救、冷漠無情的「判官六」哪裏是同一個人?


    哪有南榮男子會特地跑去廚間看婦人做飯的?


    當然,若塔塔敏曉得不僅有南榮男子會下廚去觀看婦人做飯,連南榮皇帝都燒得一手好菜,估計她會把眼珠子驚得掉地上。


    ——


    蕭幹去夥房的時候,墨九正挽著袖子在一個陶盆裏和麵。她向來不喜歡被眾人圍觀,夥房裏的人,大多都被她打發走了,隻留了一個為她打下手的夥頭兵,看見蕭幹,趕緊迎了出去。


    這小子年紀比墨九還小些,人生得又黑又瘦,夥房裏的兄弟都叫他「黑竹竿」。他真名叫小浩,性子靦腆得像一個大姑娘,隨蕭幹出征便一直在夥房裏做事,平常卻很少見著樞密使本人,冷不丁看見蕭幹的英姿,嚇得大半個身子趴在地上,聲音都哆嗦起來。


    「小的,小的見過大帥……」


    蕭幹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便大步越過他的身子,走到墨九的身後,負手而立。


    「來了?」墨九頭也不迴。


    「嗯」一聲,蕭幹目光噙笑地看著她雪白的小拳頭在麵團上舞動,靈活得像在表演雜技,似是好看。


    他低頭,幾乎湊近她的耳朵。


    「準備做什麽?」


    墨九盯著麵盆兒,一雙長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著,笑得很得意,「我清點過了,食材確實很豐盛,還有一隻整羊呢。不過哪能給她機會吃迴去?好東西咱得留著……所以,今兒中午我就做一頓醬肉包子款待她好了。」


    「呃……」蕭幹頭大。


    「迴頭我也做個羊肉鍋子。」想到東寂做的那羊肉鍋子,墨九咽了咽唾沫,「嗯,就這麽辦,一定會很好吃。」


    看她的饞樣兒,蕭幹輕笑著拍拍她腦袋。


    「這般一說,我都受不得了。」


    「怎麽,餓了?」墨九迴頭瞥他一眼。


    「嗯。餓!」灶間無人,蕭幹笑著說罷,突地從背後摟緊她的腰,把下巴貼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磨蹭著,喑啞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縷縷濃得化不開的魅惑,「餓得很了……阿九準備什麽時候餵飽我?」


    墨九被他磨得肩膀癢癢的,而且腰上被束,雙臂也有些不靈活。她沒好氣地迴頭瞪他一眼,見他根本沒有收手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橫他。


    「想吃啊,那你還不找個地方坐著?不要打擾我,自然會快著一些。」


    喟嘆一聲,他聲音悠悠的。


    「可阿九,我餓……」


    這是在撒嬌啊?墨九手上一頓,像白日見鬼般望向蕭幹美得不似凡塵男子的麵孔,覺得俊美如他,真的隻需要稍稍把聲音放得軟一點,把情緒搞得輕鬆一點,就很有「傲嬌小公舉」的潛質啊?


    強忍著大笑的衝動,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乖乖坐著去,一會兒就有得吃了。」


    「一會兒是何時?」他固執地不放手,身子在她身後,慢慢磨蹭著他,啞聲道:「這都餓四天了,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


    墨九覺得自己還是太單純了啊。


    先忙著和麵沒往深了想,如今一聽不對味兒才曉得蕭六郎「此餓」非「彼餓」,簡直就是獸類體質!


    可男人這種生物也太奇葩了吧,不是要清心寡欲,高冷到底、不近女色的嘛?他到底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饑渴的?


    把麵團輕落在盆子裏,她又徐徐倒入一點清水,拿筷子攪拌一下,復又重重揉捏起來,嘴裏也沒忘了戲謔他。


    「這麽餓,你又跑過來做甚?大帳裏頭不是有一個國色天香的北猛公主等著嗎?就算做不得正餐,當飯前甜點吃吃也是好的。」


    這鬼丫頭損人,可真毒!


    蕭幹搖搖頭,勾唇一笑,「阿九麵前,何人敢稱國色天香?」


    「嘿」一聲,墨九愉快地挑了挑眉,拳頭重重砸在麵團上,啪啪作響,「這句甜言蜜語,我很受用——不過,你把人家公主丟下了,跑到灶上來哄我,也不怕人家瞧見了笑話麽?」


    這姑娘的心說大也大,說小也就針尖兒那樣小。她分明想問塔塔敏的事兒,卻不正麵相問,非得繞著彎兒的損他。


    蕭幹笑著曲起指節,輕叩一下她的額頭,「阿九以為她是我什麽人?!」


    墨九想了想,淡然一瞥,「表妹啊!你的母親與他的父親是兄妹?嗯,是挺親的。不過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好像你們都是這麽幹的吧?親上加親,多好!」


    「你是久了沒挨收拾,皮子癢癢了?」蕭幹嘆口氣,也不與她客氣,徑直抱著她的腰兒便扯過來,麵對著自己,一低頭,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再胡說八道一個試試,看我怎麽治你!」


    這爺們兒橫上了?


    墨九雙手都沾了麵粉兒,想要推他吧,又怕把他的衣服搞髒,可不推他吧,這貨還不老實。說要治她便真的治她,一雙手在她身上捏捏、掐掐、撚撚、揉揉,好像她才是那個麵團兒,搞得她三魂六魄跑了一半,身子又麻又癢,「咯咯」笑個不停。


    「停!停!癢!」


    「哼!」他哪裏會依?


    「好了好了,蕭六郎,我認錯還不行嗎?」


    「錯哪裏了?」


    「哪裏都錯!」


    「認真一點。」


    「不該胡說八道,讓你吃甜點!」


    「嚴肅一點!」


    「不該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


    「還有呢?」


    「沒有了……」


    「真沒了?再好好思量思量!」


    從那天榕樹上麵下來,兩個人便沒有機會親近,蕭幹整整憋了四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治她的由頭,那裏肯輕易放手?


    一撚二捏三搖擺,他越發恣意張揚,墨九的笑聲也就越發憋不住,嘴裏嘰嘰的,小老鼠似的。


    「蕭六郎……放開我!」


    「快想!」蕭幹臉上已有隱忍不住的笑意。


    平常他在人前端著臉子,可在墨九的麵前,他不得不一次一次把底線越放越低,慢慢地,也就習慣了為她一個人甩開那層包裹在外的世俗表皮,完全做迴了最真實的自己。


    「好了啦,老實說嘛,你到底要怎樣!」


    墨九被她磨蹭得渾身發癢,笑著撐住他的肩膀,使勁兒捏緊他的下巴,抖了抖手上麵粉,又把手揚起,「再不老實,我就把麵泡丟你脖子裏信不信?」


    「你敢!」


    蕭幹半眯著一雙危險的眼睛,咬了咬她的鼻尖兒,又把她拉近一點,貼在自己的身前,用飽滿情意的聲音道:「四天沒近你身子,我餓得緊!」


    「……」


    這個人真變壞了!


    居然敢這般直言不諱,也不怕害臊了?


    墨九扁了扁嘴巴,「討厭!」


    蕭幹低笑一聲,看墨九雙手高舉,不敢沾在他的身上,那樣子又可愛又滑稽,心裏一盪,便有些不好受了。


    「敢罵你男人討厭?看我治不治你毛病。」幾乎沒有多想,蕭幹猛地抱緊她的腰,把她身子托起來,走到灶房門口,「砰」一聲把門踢得合上,迴頭時換一個方向便把她放在了小浩收拾幹淨的青石台案麵上,把她緊緊圈入懷裏。


    墨九心裏怦怦亂跳。


    清幽的菜蔬香氣充斥鼻間,伴著他溫熱的唿吸撲麵而來,讓她的整個天地變得昏暗了,一顆心,頓時失守,熱血沖腦,情緒便不受控製。


    相愛的兩個人,恨不得時時膩在一起。


    墨九其實也是一樣,要不然也不會大老遠從興隆山趕到汴京府。她估摸著這個男人也差不多。而且他平常在營裏怎麽也得裝一個正經人,營中又每時每刻都有人跟隨,為了顧及影響,他便是想偷一下腥都不行,一直忍著呢,這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抽個冷子也想吃點兒豆腐解解饞,想來真的是好合情理……隻不過,他到底什麽時候從仙人化身流氓的?!


    「蕭六郎!」墨九抬頭瞥他,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滿帶笑意,「你該不會想把廚房也變成戰場吧?」


    從大樹轉移到廚房,這廝口味也重啊。


    蕭幹默了一瞬才聽懂她的意思,清俊的眉梢往上一揚,抿嘴帶笑。


    其實他哪捨得在灶上這樣的地方動她?不過,看這婦人說得那般蕩漾,他心尖尖莫名一觸,又忍不住想要逗她了。


    「阿九想了?」


    「……哪有?」墨九很無辜。


    「阿九若求我,我可以應允的——」他修長的手指捋一下她的領口,一點一點扳扯著,她膩白的肌膚便微微露出了一點,墨九低頭一看,激靈靈打個戰,渾身都燥熱起來。


    「我呸!你個大尾巴狼!」


    趕緊地攏好領子,她瞥一眼緊閉的灶房門,曉得這廝其實也不敢做什麽,又穩了穩心神,拽著他衣裳的袖子,微微眯眼道:「你東扯西扯做什麽?到底是害怕承認與那個七公主的關係故意轉移話題呢,還是真有那麽悶騷饑渴?」


    「阿九在吃味兒嗎?」


    他溫暖的大手再次扶上她的腰,身子微微挪一下,便將她柔柔的身子整個兒納入懷裏,與她緊緊貼合著,哪怕是隔著衣衫的親近,也讓他焦灼的思念得到了一些緩解。


    「親我一口,便告訴你。」


    「……」墨九翻白眼,「四天而已!」


    「是哩,四天了!」


    其實四天很短。


    以前她不在營中的時候,他整日帶兵打仗,整肅軍務,冥想戰術,根本就沒有機會去考慮那些事,偶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來,他會偷偷把她臨別贈送的「禮物」拿出來,睹物思人一會兒,很快便被勞累的疲憊淹沒在睡意中。


    可如今不一樣。


    活生生的人兒就站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嬌艷、明媚,每一個笑容都真實而燦爛,她會甜甜的喚「六郎」,會把胳膊掛在他脖子上撒嬌,會小貓兒似的在他懷裏挨挨擦擦,讓他為她順毛……兩個人尋常的親近除去最初的悸動,好像比以往又添了一些什麽,不若親情,卻似比親情更近,恨不得連成一個人兒似的。


    這種情緒,讓他血液臊動不已,情緒也時常不安。也不曉得是自己的想法還是*蠱的催化,那種想要與她做成真夫妻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這樣的事,他雖然不能做。但這樣強烈的感情狀態下,他又怎麽捨得讓她產生一點點誤會?


    「阿九……」


    見她水霧似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蕭幹堅硬的心,頓時化成了一灘水。他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著,小聲道:「七公主不是許給我的女人。」


    不是許給他的?


    那她跑到南榮大營來做什麽?


    墨九抿了抿嘴唇,思慮一瞬,帶著一絲不詳的預感,試探性地問他。


    「難道她是……許給宋驁的?」


    目光微微一閃,蕭幹沒有反駁。


    見他默認了,墨九低「啊」一聲,整個身子僵硬著,坐直了身子。


    「不行!這怎麽可以啊?宋驁都有兒子了啊,他好不容易對彭欣產生了一點情意,想要一家三口團聚,走向幸福快樂的康莊大道,冷不丁橫插一個公主進來,算什麽事兒?」


    她是一個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主兒,說到彭欣的事兒,她比自己的事兒還要激動,連眼圈兒都急紅了。


    蕭幹見她如此,憐愛地攬了攬她的腰,掌心順著她的後背,慢慢道:「你知道的,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兒——」


    無可奈何的事,也就是國事了。


    墨九默默望他,良久也不吭聲兒。


    就算她沒有親自參與這些事,可心裏卻明鏡兒似的。北猛與南榮遲遲不對汴京出手,一直圍而不攻的原因,說白了,便是分贓問題,還有對未來局勢的估量與自保。


    南榮怕北猛,北猛也緊張南榮。


    這種感覺就像兩個匪徒一起去合夥搶劫,眼看大批金銀財寶就要到手了,最後與對方搏殺的一擊,卻不敢上了。他們不怕守財寶的人,卻怕自己動手的時候,冷不丁被同夥背後捅上一刀,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而對手坐收漁翁之利。


    縱觀歷史,國與國之間每每遇上需要維持穩定與合盟的事情時,最常用的手段便是聯姻。


    在他們看來,隻有姻親關係,方可以讓彼此暫時放心,而且聯姻,絕非平民可為,隻能是皇室。


    北猛居於草原,南榮穩紮臨安,各自的勢力如何,得打過才知道。不過,五丈河北猛吃了虧,這迴主動獻上一個公主示好,對南榮也算有誠意。


    既然如此,南榮也得表現自己的大度。


    公主不能隨便許配給普通男人,不論如何也得與她的身份相等。可南榮的成年皇子裏麵,隻有宋驁一人至今還沒有王妃。


    於是,把塔塔敏許給宋驁就順理成章了。


    本來如蕭幹所說,這是國事,根本就無關乎感情,但墨九聽了,心裏莫名堵得慌——為了彭欣,也為了她的幹兒子。


    兩個人相視一會,她潤了潤喉嚨,盯住蕭幹問:「東寂也已經同意了?」


    不喜她嘴裏對宋熹那樣親熱的稱唿,可蕭幹曉得墨九的為人,雖然有小小酸味兒,也不會就此小題大做,隻不舒服地蹙了蹙眉頭,為她整理好衣裳,低頭,復又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沒許給我,你就偷著樂吧。」


    「……」墨九無言:這人在幸災樂禍?


    「宋驁早晚要娶王妃,塔塔敏在北猛素有美名,也不算辱沒了他。指不定成了婚,也能讓他收收心呢!」


    看墨九臉上的神色一會一個變,蕭幹怕她胡思亂想,嘆一口氣,又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


    「我曉得你為彭姑娘不平。可這件事……」頓了一下,他加重聲音,「我不許你摻和!」


    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隻要不影響大局,蕭幹向來都慣著墨九,由著她折騰。可一旦他動了真格兒,他說過的話就跟釘子桌在了木板上,沒法更改了。


    可墨九還是為了彭欣意難平。


    宋驁禦女無數,可情感領域其實一片空白。她好不容易為彭欣在他腦子裏的白紙上寫滿了金玉良言,想讓他從此走上正軌,如今便要拱手相讓,由著他把對彭欣那點兒好感擦去,任由另外一個女人——一個看上去很厲害的女人去書寫,描繪成她想要的樣子,變成她的男人?


    這本與她無關,可彭欣怎麽辦?


    依彭欣的性子,絕不可能做小。


    那麽,她的幹兒子不就沒有爹了嗎?說不定,到時候兩個人還得有一場奪子之戰。親人骨肉之間,弄得老死不相往來……


    越想越心寒,墨九冷哼一聲,像口渴了似的潤了潤唇角,冷不丁撲上去,惡狠狠咬住蕭幹的嘴,直到聽見他嘴裏「嘶」的低唿,方才鬆開嘴,像一頭憤怒的小狼崽子,盯住他,一直盯住他,就是不說話。


    蕭幹哭笑不得,「怎麽變成旺財了?」


    之前被她咬破的地方還沒有康復呢,又來一次。他摸著嘴巴,看墨九嘟著嘴委屈了好久還是不肯吭聲,不由軟下身段兒,摟了摟她的肩膀。


    「好了阿九不生氣,我陪你做菜,可好?」


    墨九仍然沒有順氣,「你不都吃飽了嗎?還做什麽菜?」哪怕無力迴天,她也要發發火兒。


    「沒飽!」蕭幹輕輕笑著,意猶未盡地摟她一下,「今兒晚上,我去你帳篷……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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