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打量著藍姑姑的神色。


    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就在床上躺著,她對艮墓的後續事情一無所知,自是有好奇得緊,「出了什麽事?」


    「太,太多了!」


    見藍姑姑一副不知從何開始的樣子,她唇一彎,喚她過來把自己扶起,靠坐床頭,然後聚精會神地看著她,抬了抬下巴,「現在好了,你一件一件說吧,離天亮還早,你拿個凳子過來坐著,別急,慢慢來。」


    瞥著她意態閑閑的樣子,毫無病人的自覺性,藍姑姑哭笑不得的撇了撇嘴巴,又略略垂頭,「姑娘身子骨不好,還生著病哩,這些事早晚會知道的,不急於這一時……」


    「說!」墨九慢悠悠的。


    「蕭使君吩咐了,不讓你理會雜事,安生養病就好……」


    「噫」一聲,墨九樂了,微微抬頭瞅她,「姑姑到底吃的哪家的飯?什麽時候成了樞密使府的奴才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說的話就不算數了啊?」墨九醒來沒見著蕭幹,這會子心裏多少有些擔心,藍姑姑閃爍其詞的樣子,太令她生疑,自然不肯被她三言兩語打發了。


    「姑娘……」藍姑姑呻吟無語。


    「說!」墨九虛弱地拖長嗓子,揉額道:「不然你迴頭別跟著我了,直接在樞密使府當差好了,反正蕭六郎家大業大,比跟我這窮主子好。」


    「額!」藍姑姑扯頭髮,「我……說。」


    這些事涉及的人太多,確實也複雜,藍姑姑又沒有直接參與。於是,她東扯一句,右扯一句,花了約摸半個時辰,方才把自己知道的事兒告訴墨九,當然,也隨便加上了一些她的心得體會,雖這貨邏輯能力與語言能力欠缺,墨九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抵聽明白了。


    原來那日陰塚機關再啟動的同時,陽塚的機關也隨之啟動了。隻不過陽塚是地麵下沉,陰塚卻是上升。到機關靜止的時候,陰陽兩塚之間的距離,幾乎成了平行線,吊橋上方的太極棺也落了下來,棺蓋是打開的,蘇逸領人過去的時候,輕鬆從中取出了仕女玉雕。


    如今艮墓的仕女玉雕已上交給朝廷。


    當時從陰塚落下的人,除了她與宋熹,還有宋驁與彭欣。


    一個太子,一個皇子,一個钜子,還有一個聖女。不得不說,失蹤陣營很強大,差點沒把禁軍與墨家弟子們嚇死。一群人分頭尋找,又從艮山門調派了人手入艮墓,幾乎快把艮墓翻轉過來了,然後在陽塚下方的一個斜麵山洞裏發現了她與宋熹。


    等蕭幹帶著墨九離開後,他們救出宋熹,最後在陰塚附近的一個小山洞裏,找到了失蹤的宋驁與彭欣……


    「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藍姑姑說到此,重重一嘆,麵上卻有些窘迫,再次欲言又止。


    「我真是服了你了!」就像看小說到精彩處,突然戛然而止,那撓心撓肺的感覺簡直恨不得擰作者的脖子,墨九這會兒的感覺正是如此。她為宋驁和彭欣懸著心,狠狠一瞪,「結果如何?他們沒什麽事吧?」


    「……怎會沒事。」


    「快說!」


    「這事真是作孽哦!那小王爺和彭欣姑娘……哎喲!簡直……」藍姑姑拍拍嘴巴,一副忍不住要八卦,又不得不裝出「不好意思」的矜持樣子,雙眸閃著爍爍微光,瞅得墨九不由好笑,「我保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笑!」


    「咳!」藍姑姑偷瞥她一眼。


    這種事兒小姑娘聽了不太好。


    可她話都到喉嚨口了,不說又不舒服。


    於是再咳一聲,她到底還是說了。


    ……原來那日禁軍找到宋驁與彭欣的時候,這兩個人正糾纏在山洞的黑暗角落,辦那番好事。


    小王爺在機關啟動時,臉上的「防毒麵具」不知掉哪裏去了,等待救援的過程中,他吸入了太多陰塚裏的「陰陽殺」,依了他的風流性子,自然支撐不住。而彭欣在陽塚時其實就已中毒,一直未露聲色的原因,是她性格使然。能堅持那時候,她本已成強弩之末,再受小王爺一撩,幹柴遇烈火,哪怕都受了傷,也沒能阻止燃燒的激情,搞得翻天覆地。


    「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麽毒物那樣兇猛,禁軍見到小王爺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在流血,似是傷得不輕……可你說吧,人都快沒命了,竟然還在彭姑娘身上不肯離開……」


    說到這裏,她好笑地又咳嗽一下,壓低嗓子,「我聽那些人私下嚼的,說是硬生生扯脫的,你說好笑不好笑?」


    墨九凝重地看著她,不笑。


    被她嚴肅的目光煞到,藍姑姑笑容僵住,頓了片刻才想起,她家姑娘雖然嫁了三次人,其實還是個稚兒呢,哪裏曉得男女間那點事?自己「呸」了自己一聲,她紅了臉,「是姑姑不好,不該與姑娘說這些汙糟事兒,沒得壞了姑娘的興致……」


    興致,她能有什麽興致?


    不待藍姑姑話音落下,墨九嘴唇抽搐幾下,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一聲,就捶胸頓足地狂笑起來。可到底身子沒好,笑了沒幾下,她便支持不住,又無力地躺下去,隻剩一張臉還怪異的扭曲著。


    「我說了不笑,是想著自個兒身子會痛。可我真是想憋住不笑的,然而這事也太扯淡了!哈哈哈,迴頭見到宋驁,看姑娘怎麽洗刷她……」


    藍姑姑捂臉。


    這哪裏是什麽都不懂的大姑娘?


    而且都出這事了,她還有閑心「洗刷」?


    藍姑姑深深懊惱,「姑娘的同情心呢?」


    墨九撫著胸口,從狂笑中冷靜下來,「他們沒啥事兒吧?我是說……死不了嘛?」


    她的話素來不能聽真,要不然肯定氣死。藍姑姑無奈地翻個白眼,搖頭道:「他兩個還算命好,那樣掉落下去,竟然撿迴了一條命。隻如今都傷著,蕭使君在治呢。不過小王爺還好,皇子之尊……隻可憐了彭姑娘,好端端一個大姑娘,就這般被人糟蹋了……連個名分都撈不著。」


    「哦?」墨九斜眼看她,「這話怎說?」


    「小王爺府裏姬妾那般多,便是彭姑娘勉強被抬個妾位,也是委屈……」


    「妾什麽妾?」墨九哼聲,「不能做妻嗎?」


    彭欣跟她關係不錯,宋驁又是一個遊戲花叢的混帳,一男一女,一冷一熱,剛好絕配,而且宋驁那樣的性子,最合適讓彭欣用來養蠱,餵他一隻蟲子,好好整治一下他,也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她想得挺歡樂,卻被藍姑姑潑了冷水。


    「姑娘也不想想,小王爺雖沒娶正妻,可彭姑娘的身份,又如何做得小王爺的正妻,南榮的王妃?」藍姑姑鹹吃蘿蔔淡操心,就像自家閨女被欺負了一樣,嘆息不止,「這件事我也就告訴姑娘了,可別往外說。皇室秘聞,哪個敢胡亂嚼舌根?」


    「……」墨九無語看她,「沒人嚼舌根,你咋曉得的?」


    從古到今,管天管地,就是管不住老百姓的喉舌,這一點墨九非常清楚。曉得宋驁和彭欣兩個都沒有生命危險,她也就放心了,不再去想他們荒唐的一日艷情……


    說到底她真正關心的還是六郎。


    當然,還有東寂的傷。


    然而藍姑姑就像存心與她作對,一張嘴皮上下翻飛,說完了宋驁與彭欣,又說玉嘉公主如何中毒,從艮墓抬出來時,都蒙著紗帳,直接抬入輦內送迴了宮,沒讓外人瞧見,可聽說是病得不輕,皇帝和謝貴妃又如何為她著急雲雲,就是沒有說到墨九想聽的。


    「那公主沒死吧?」墨九有氣無力,懶洋洋問。


    「死什麽?她是因禍得福了……」藍姑姑隨口一嗔,覺得失言又瞥了一眼墨九,收住聲,換個話題,「倒是太子爺傷得不輕,聽說怕是起不來了,一輩子都得在榻上過活。唉,兒子女兒都出了事,陛下就差把太醫院搬到東宮去了,可太子爺仍是沒什麽好轉……」


    東寂傷得這樣嚴重?


    在石洞裏的經過,墨九印象不是太深刻。先前醒過來時,她也曾認真迴憶過,可很奇怪的是,就好像某根記憶鏈條突然斷裂一般,隱隱約約有一點印象,卻又像在迴憶一個迷茫的夢境。每一個細節,每一句對話都不太真切。


    「六郎呢?蕭六郎沒去看看他?」


    東寂是太子,是儲君,發生這樣大的事,蕭幹恐怕很難推託不治的……她這樣尋思著,卻見藍姑姑扁了扁嘴巴,「蕭使君是今日才去東宮的。說來也奇怪,他連玉嘉公主都施了藥,就是不肯治太子爺。任憑旁人說什麽,任憑國公爺把口沫都勸幹了,他也不為所動。這不,今日陛下親自召他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麽,他又肯去了。」


    為什麽他不肯治東寂?


    有那樣大的深仇大恨嗎?


    按理說,這當前兒,蕭幹不會做捋虎鬚的事。


    墨九抿了抿唇,「六郎沒什麽事吧?」


    這次藍姑姑把頭搖得很快,「使君吉人天相,不會有什麽事的,姑娘就放心休息吧,如今外頭亂得很,說什麽的都有……那天使君把你抱出艮墓,接到樞密使府休養,許多人都看見的……」


    「額……?」那她與蕭六郎,不是更「不幹不淨」了嗎?


    墨九一笑,來興趣了,「人家都怎麽說?」


    見她不以為恥的樣子,藍姑姑撫額而嘆,「姑娘就別聽了,那些汙言穢語缺老大的德了,姑姑可說不出來……使君不讓我告訴姑娘,便是不想姑娘煩心的,你又何苦背離他的初衷?」


    你又何苦背離他的初衷?


    藍姑姑從來沒有什麽大道理,可這句話卻打動了墨九。


    既然蕭六郎這樣爺們兒,願意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承擔,讓她像個小女人似的好好將養身子,她又何苦作賤自個兒,讓他在與皇帝和整個南榮朝廷周旋的同時,還要花費心思來擔心她的小情緒?


    「好!」墨九點點頭。


    「那睡吧。」藍姑姑像鬆了一口氣。


    「可是……」墨九摸肚子,「我餓了。」


    藍姑姑:「……」


    墨九原就是個餓不得的主兒,昏迷兩日,除了餵藥和稀粥,胃裏再沒有旁的食物,先前不喊餓是一直懸著心,如今事情都了解了,一時半會她也幫不上誰的忙,隻能管好自己,先大吃一頓再說。


    她身子還未康愈,蕭幹吩咐過飲食要特別注意,所以不管她嘴裏喊了多少道*的菜名兒,端上來的還是隻有清淡的幾個小菜和一碗肉粥。墨九想抗議,最後還是被藍姑姑殘忍地鎮壓了。無奈之下,她隻能唉聲嘆氣地靠坐著,由著藍姑姑一勺子一勺子的餵。


    她其實可以自己吃的,但手腳酸軟,加上好久沒有享受過被人餵飯的滋味兒,索性就懶死,由著藍姑姑折騰,也好讓她心裏舒坦。


    吃完東西,藍姑姑又親自打了溫熱水進來,為她擦洗身子。


    一番折騰,墨九身子舒服了,困意也上頭了。


    「蕭六郎還沒迴府嗎?」她打個嗬欠問。


    「沒呢。一大早就去了東宮,想來太子爺傷得厲害,他得費些事兒。」藍姑姑說罷,又瞥她一眼,「噯,姑娘就好好歇了吧,不要讓蕭使君再來操心你了。」


    「哦」一聲,墨九拉高被子,閉眼喃喃,「可我覺著身上餘毒未清,還很難受呢?說來也奇怪,陰陽殺的毒,是怎麽解的呢……那個玉嘉公主,又是怎麽解的呢?」


    她心裏有一萬個為什麽,但藍姑姑根本就沒有辦法迴答她。好在她確實太虛弱,問了幾句身子便撐不住了,軟在那裏,不多一會,便唿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藍姑姑為她落下帳子,嘆口氣。


    「姑娘好好睡吧……姑姑不告訴你,也是為免你難過。」


    宮裏頭的事,藍姑姑並不完全知曉,可今日晌午她去灶上為姑娘拿藥的時候,一個婆子卻說,薛小郎迴來取蕭使君的藥箱時氣憤地說了一件事。


    那個玉嘉公主在艮墓中毒時,不知羞恥,一聲聲*「蕭六郎」的名字,也不曉得怎的,事情傳揚了出去。


    現下若蕭幹不娶她,不僅玉嘉自己丟人,皇室的臉麵也沒處安放。於是皇帝召蕭使君進宮,是要讓招他做駙馬的,聽薛小郎的意思,蕭幹是答應了。


    藍姑姑覺得蕭六郎是個聰明人,若是他不願意做的事,想來旁人也逼迫不了他,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他既然答應了,就必然有他的思量或者無奈……


    原本他做駙馬是一件好事,可想到墨九,藍姑姑怔了怔,坐在床頭琢磨了好半晌也沒有琢磨明白,隻能撫著旺財的毛長籲短嘆。


    「蕭使君若成了駙馬,姑娘可怎麽辦啊!」


    ——


    蕭幹迴府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迴房看見藍姑姑坐在床邊打盹,他沒有驚動她,隻輕輕撩開帳子看了看墨九,見她也睡得熟,他目光幽幽地凝視半晌,默默為她蓋好被子,掩上房門,讓人備水沐浴去了。


    他是一個有著嚴重潔癖的人,不管多忙碌,每天的洗浴是不會少的。不過,今兒等水的當兒,他喚了人進來,把墨九醒過來之後的事兒問了個仔細。聽人家說,她醒來就要吃,還吃了很大一碗飯,他眉頭微皺,無奈一嘆。


    從淨房出來時,見他悶悶地繫著袍子,薛昉趕緊上去幫忙,「使君,趁墨姐兒還沒有醒,你趕緊去床上歇會兒吧?你守了她兩日,也兩日沒有合眼了。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住……」


    「不用。」蕭幹擦了擦頭髮,不等幹透,就把帕子丟給薛昉,徑直去了墨九的房裏。


    這一迴藍姑姑聽見了腳步聲,抬頭看見是他,差點沒嚇掉魂,「蕭使君,你迴來了?我可什麽都沒有說……」


    蕭幹擺手阻止她,「姑姑下去歇了吧。」


    「噯。」藍姑姑曉得她能得到蕭幹的尊重,被他喚一聲「姑姑」,是因為墨九尊重她的緣故,這是託了她家姑娘的福。可她不明白,蕭使君應下了陛下的賜婚,到底怎樣安置她們家姑娘呢?


    腳步遲疑地往外挪著,藍姑姑一步三迴頭。


    終於,她忍不住停下腳來。


    「老奴有句話憋著不踏實,想問問使君大人……」


    蕭幹盯著墨九的臉,聲音很柔:「嗯?」


    一個奴才的身份去問蕭幹的終身大事,藍姑姑知道自己不合適,即使是為了墨九也說得支支吾吾,「老奴是,是想問,使君是不是要……」


    說到此,她突地瞪大眼睛,看著床上。


    「姑娘?」


    墨九曲指敲了敲額頭,打個嗬欠,神色迷亂地盯著她,又看一眼坐在床側的蕭幹,目光亮過一抹驚喜,隨即困惑道:「你們在說什麽?要說又不說大聲一點,蚊子似的,吵死了,害我睡不踏實……」


    「沒,沒什麽事。」藍姑姑看蕭幹皺眉,收迴目光,朝墨九僵硬的笑了笑,「姑娘與使君聊著,老奴出,出去了。」臨走她沖墨九擠了擠眼睛,便退了出去。


    墨九失笑,「一把年紀,還賣萌。」


    瞥著藍姑姑的背影,她抿了抿嘴,終於把視線挪到蕭幹的臉上,情不自禁溫柔了許久,聲音也軟糯下來,「這兩日辛苦你了……六郎累壞了吧?」


    這般「溫柔賢惠」的話,很少在墨九嘴裏出現,蕭幹揚唇笑了笑,以示自己無事。然後坐近一些,他欠身掀開她的被子,將她的手拿出來平放床上,為她診脈。


    「怎麽樣?」見他久久無語,墨九問。


    「好多了……」蕭幹抽迴手,看她滿是疑惑的樣子,似乎了解了她的想法,淡淡道:「陰陽殺的毒性還未清除,隻是暫得控製。我讓人捉了陽塚的南陽蛛迴來,定會想到有法子……」


    原來如此。


    與他對視片刻,墨九越發心疼蕭六郎。


    神醫不是那麽好做的,這些入艮墓的人,中毒的那樣多,人人都指著他來治,還有太子、皇子、公主,傷的傷,毒的毒,皇帝那邊可能也難應付。他一人之力,又豈能周全?


    墨九起不了身,隻能慢慢伸開雙臂,示意他抱。


    蕭幹怔了怔,俯身在她的被子上,象徵性的抱了抱。


    「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天亮我叫你。」


    這一抱太敷衍了,墨九敏感的神經微微一窒,隻道是他憂心她的身子,也沒有太在意。而且,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她雖然沒有親見,卻看得清楚他眸底明顯的紅血絲,可以想像他到底有多累心。


    她心痛地撫他的手,「六郎也去睡會,瞅把你累得!治人之前,先把自己身體養好……」


    蕭幹唇角上揚,「沒事,我坐一會。」


    墨九已經睡兩日了,心愛的男人又坐在床側,她怎麽睡得著?考慮一瞬,她理解他擔心自己的身體不願離去的心思,甜甜一笑,突地拍了拍床,目光裏露出一抹暖暖的邀請,「你若不願離去,索性躺上來,我們說說話。待你困了,就在這睡下。」


    墨九與他極是親近了,覺得躺在一起並沒有什麽。


    可蕭幹卻拒絕了,「你腳上有傷,我睡覺不老實,不能禍害你。乖乖閉眼休息。等天亮了,我為你換藥。」


    他語氣溫柔,態度卻很堅決。


    停頓片刻,墨九審視著他,終是點點頭,「好。」


    即便是戀人之間,也不好勉強對方做不願意的事兒,這是墨九的原則。一定要給蕭六郎最大的私人空間,也是她一直以來的行為方式。因為她自己也是一個愛好自由的人,若做了戀人隻彼此束縛,那就失去了在一起的初衷。


    他並沒有出門,坐在身側,唿吸很輕。


    可墨九閉著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


    這樣靜寂的時間,很是沉悶,讓原以來醒來見到蕭六郎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她,有一點小小的鬱悶。不過她是個樂觀的人,她知道蕭幹太累,不可能太過顧及她的情緒。既然她身子不好,幫不上他的忙,那就老老實實躺著,不要作妖。


    天亮的時候,墨九迷迷糊糊睡了個迴籠覺。


    她聽見蕭幹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也聽見他在門口吩咐下人為她準備早膳,還有她的藥煎,事無巨細他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墨九緊緊眯著雙眼,在晨曦的清醒中,聽著他好聽的聲音,還有他從小事上體現的憐愛,心情額外美妙。陪伴的、嗬護的、細心的蕭六郎……想來今後是可以做一個合格的丈夫了。


    若往後的日子裏,隻有他與她在一起,再沒有那些討厭的人和事,是不是就是她的幸福人生了?


    「再等下就可以吃東西了。」


    頭頂的聲音,分明是在對她說話?在遐想中做美夢的墨九猛地眨了眨眼皮,不好意思地睜眼瞪他,「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他慢騰騰坐下來,「天亮了,我喚人來伺候你洗漱。」


    這句話半點都不幽默,甚至他都不接她的話。墨九怪怪地掃他一眼,心思變得有一點沉重。她也是個敏感的人,尤其身上有*蠱,他的情緒稍有不對,她就會第一時間感覺出來。


    「蕭六郎,你有事?」


    「嗯?」他皺了皺眉,又道:「你身體虛弱,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有事,什麽事都不會有。」他斬釘截鐵的說完,起身從桌上倒了杯水,在掌心捂了捂,等溫度適宜,方才扶住她身子,餵了她喝。


    墨九喝著水,瞟他一眼,「可是我也會擔心你……」


    「你乖乖的,我就省心了。」


    「哦。」墨九偷瞄著他,視線一點點撫摩著他的臉,「不過兩日而已,六郎卻消瘦不少……你老實說,這兩日,是不是沒有好好吃東西?也沒有好好睡覺?」


    他放下茶盞,「這兩日,你時好時壞,我不敢遠離。」說到那過去兩日的艱難,他臉上沒有倦意,隻有淡淡的絲絲柔情。末了,又把她受傷的腳從被子裏拉出來,為她上藥。


    墨九看得出來,她的傷這兩日得到了很好的處理。比起那日在艮墓裏已是好了許多。


    藥膏清涼的味兒一入鼻,墨九就知道這是蕭六郎的獨家敷藥。


    「好聞,一點不像藥!倒像香水……」


    「香水?」他似懂非懂。


    墨九隨意地解釋著「香水」是什麽,目光卻盯著他為她按捏腳踝的手指,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突地失笑,「我這三頭兩日把自己弄傷,若沒有你,日子恐怕就過不下去了。蕭六郎……」她喚他,見他抬頭,調皮地眨了眨眼。


    「你嫁給我吧?這樣我就不怕總受傷了。」


    她原是玩笑,他卻沉了眸子。


    墨九察言觀色,挑高眉梢,「怎的?還不願意哩?」


    蕭幹見她不眨眼的盯著自己,低頭繼續為她按腳,「乖乖等著嫁我。小小女子,偏生想做爺!」


    「哈哈!」墨九笑了,「我自然是爺,純的。」


    蕭幹哼哼一聲,似乎對她這個話題沒多大興趣。


    想到他太累,說話也費神,墨九也就不找他瞎嘮嘮了。她偏著頭,看他將兩種涼絲絲的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傷處,覺得那薄荷似的清涼味兒特別好聞,緊繃的傷處,似乎也少了疼痛。


    果然是有情萬事好麽?


    「我郎真好看。」


    墨九抿嘴樂著,渾身放鬆,任由他就著藥膏給她按捏脫臼的踝關節。看著,想著,漸漸的,腳上沒有痛,隻剩下癢,螞蟻鑽心似的癢……蕭六郎拿捏的手法,是墨九在後世任何一個足療店都沒有體會的舒服。不輕不重,修長的指節,專注的神情,憐愛的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讓她心裏像灌了蜜,那些隱隱的擔憂,再也擾亂不了她愉快的心境了。


    ……可他突然不捏了,他看著她的腳發愣是什麽意思?


    墨九低頭看他,撒嬌般喚,「阿郎?」


    蕭幹「嗯」一聲,平靜從她腳上抬頭,然後纏上紗布,把她的腳放了迴去,「這次傷得厲害,想要走路,可能得一段日子,你不要亂動。」


    「哦。」墨九先前分明見他對她的腳戀戀不捨的樣子,不由偷偷自樂。不都說古時候的男子都好三寸金蓮嗎?她的腳雖然不是三寸金蓮,確實又軟又小,皮膚還白……莫不是六郎也喜歡?


    想到過往的幾次,她輕瞟他一眼,突然把沒有受傷的那隻腳伸向他,「六郎,這隻腳也痛,你也給揉揉……」


    蕭幹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喉結微微一滑,慢慢躬身握住那隻嫩白的腳,像被燙了掌心似的,指節微微一顫,啞聲問:「這裏?」


    腳被溫暖的掌心包圍著,墨九心裏一緊,麻癢麻癢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想收迴腳,可她想到蕭幹可能比她更難受,生生忍著沒有動,隻正經著臉將那凝脂般的小腳扭了扭,皺眉道:「是,恐是那日摔下時壞了的,隻不過沒有那隻腳痛得厲害……」


    柔若無骨的小腳就在掌中,玲瓏的弧線,珍珠似的華光,蕭幹輕輕揉著,目光所及是一片白生生的肌膚,她含媚帶俏的臉,寢衣遮不住的香酥入骨的身段,丹田一熱,便有些失神。


    指尖發著力,他揉捏得卻越來越輕……


    漸漸的,似變成了撫摩……


    墨九心下得意,卻抿唇正色道:「使君大人,我的腳好看嗎?」


    蕭幹似有微窘,放輕的指頭加快速度,又恢復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可墨九卻不想輕饒他,咯咯笑著,猛地拖住他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拉,「來吧你,還裝!」


    他為免傷她,不敢掙紮,就勢撐在她身側。


    一上一下,四目對視,他眸光深幽,「阿九……」


    「阿郎,去閂個門唄?」墨九見他愣住,嬌笑一聲,不由想到藍姑姑說的外間流言,又沖他眨了眨眼睛:「我們這樣的關係,若是發生了不該有的事,會怎樣?」


    「浸豬籠。」他說得嚴肅。


    「好嚇人!」墨九咂了咂舌,湊近他的唇,「那我倆就狼狽為奸,等著浸豬籠吧。」


    她輕輕嗬氣,薄薄的衣料下,那一段活色生香,令人神魂不在……他愣了愣,目光裏似有掙紮,墨九卻不許他逃離,猛地抬高頭,吻住她的唇,動情般輕輕喘著細氣,嘴喚「六郎」、「阿郎」,一個個曖昧的稱唿,一下下細吮他的唇角,撩拔得他唿吸漸重,終是悶哼一聲,與她深深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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