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裏的人都是幹重體力勞動的。


    好吧,看著這頓相當豐盛早餐的份上,就勉強幫這些人幹一點活吧。


    阿爾貝這麽想著,東張西望了一陣,見到工棚裏的條桌前麵還坐著一名貌似眼盲的中年人,他的妻子正坐在他身邊,輕聲細語著,指點他去探索擺在桌麵上的粥碗和麵包。


    連殘疾人都要被迫去幹活兒不成?


    阿爾貝頓時怒火上衝。


    他心裏頓時生出一中使命感——老天讓他來到這個地方,一定是要讓他為這裏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們打抱不平。


    誰知一個豔光四射的美人走進了工棚,她臉罩寒霜,用地道的法語問所有人:“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趕緊下田!”


    阿爾貝敢怒不敢言——因為這個美人正是海蒂,她手裏還提著一條馬鞭。這條馬鞭雖然從來沒有抽在他身上,可是他還清楚記得海蒂向空中揮鞭的兇悍模樣。


    “竟然還是歐仁妮更溫柔一點。”


    阿爾貝這時不得不承認,他的小青梅在脾氣方麵可能更勝一籌。


    所有人都站起來,去屋角取了農具,準備下地幹活。


    隻有那名盲眼的農夫和他的妻子依舊坐在桌邊,旁若無人地繼續用餐。


    阿爾貝很為他們擔心。


    令阿爾貝擔心的,還有那名瘸腿老農——老農一瘸一拐地走著,手裏卻提起了一柄鋤頭。


    阿爾貝趕緊走上去,壓低聲音問那名將他從柴房裏放出來的老農——


    “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老農老實不客氣地指點:“看見那邊一大片野地嗎?東家讓把那一片地盡快開墾出來。我得去把地上的雜草和荊棘都鋤了才行……”


    還沒等老農把話說完,阿爾貝已經直接接下了他的鋤頭,搶著上去,替人幹活去了。


    如果這是在巴黎,阿爾貝肯定不會這麽做。


    他不敢屈尊參與普通人的勞作,因為他的手太白,又沒有繭子,恥於用這一雙手從事任何需要奉獻體力的勞動。


    但這是在鄉村,沒有任何人認識他,誰會管他以前是什麽身份?


    更令他心熱的,是從他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種正義感——


    這裏有人被迫付出勞役,無法反抗。他能多幫一點,別人的負擔就會輕一點。


    因此阿爾貝勞動起來格外勇猛:隻用一個上午,他那雙握鋤頭的手,就被磨出了水泡。


    “年輕人……”


    瘸腿的老農無語地望著對麵的青年,“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幹過農活?”


    阿爾貝:你說對了。


    老農繼續說:“使用那邊的工具,比用鋤頭更快更省力。”


    阿爾貝:……


    他隻能轉換另一個話題:


    “你們被那個女人持著鞭子被迫幹活兒,為什麽不反抗,不去告訴鎮上的憲兵?”


    老農愈發無語:“年輕人,那個美人是我們東家的朋友,而且她手持皮鞭,盯著不讓跑的,隻是你一個人!”


    阿爾貝:……


    原來海蒂真的隻是逼著他一個人來幹活兒的。


    阿爾貝心裏頓時又憋了滿滿的怨氣,下午繼續奮勇揮起鋤頭幹活,到了傍晚開飯之前,他覺得自己全身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頓似的,幾乎散了架。


    他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新開出的土地上,他再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了——出奇的是,他心裏竟然也不再起什麽波瀾。


    出事之後他曾經無數次在心底埋怨命運對他的不公,到了這時,他竟然真的不想再埋怨了——他隻想要一張床鋪,讓他休息,他準保能夠鼾聲如雷地一覺睡到明天早上。


    再沒有痛苦、自毀、自怨自艾,也不再會有前途茫茫的困惑。


    現在他真的隻想休息。


    “起來了,年輕人!”


    耳邊響起老農快樂的唿聲,“跟著大夥兒一起去吃飯,今天晚上有紅酒燉雞……”


    阿爾貝:光聽這菜名我就餓了。


    在起身之前,他再度閉上眼睛,體會了一下躺在這裏的感受。


    背後的土地是溫暖的,而且完美地支撐著他。


    明明是拚死拚活地勞作了一整天,現在阿爾貝心裏卻隻有難以言說的喜悅。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這就是土地的魅力所在嗎?


    阿爾貝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暫時忘卻了他曾經曆的苦難。


    第78章 基督山位麵34


    從剛剛開墾出、還散發著香味的土地上爬起身,阿爾貝就跟著粗獷的農民們一起去沐浴了。


    告別了巴黎大公館裏的奢華浴缸之後,阿爾貝這還是第一次嚐試用木瓢舀涼水來洗滌身體。


    水沒有想象中的涼,濯洗時竟然還有溫溫的感覺。他全身心的汙垢就被這溫涼溫涼的清泉一點點地蕩滌幹淨。


    阿爾貝從男人們的集體浴室裏出來,換上清潔的衣衫,循著飯菜的香氣尋到供應食物的工棚。


    這時候他早就忘記了用餐禮儀是什麽,隻想抱著這裏人人愛用的粗瓷大盤,用手狠狠地撕扯一大塊麵包,就著鮮美無比的湯汁飛快地吞下肚去,大快朵頤。


    “小夥子今天幹活很賣力啊!”


    “喏,這個給你。”


    早先那個瘸腿的老農一瘸一拐地走到阿爾貝身邊來,手裏托著一隻碟子。


    碟子裏是用香料醃漬然後風幹的兔腿肉,早已被削成了薄如蟬翼的一片一片,兔肉表麵竟然還泛著白色一點一點凝固了的油花,讓阿爾貝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


    這樣看起來,他以前在巴黎吃的那些豪華晚宴算得了啥?


    “謝謝!”


    阿爾貝狼吞虎咽著,所有這些食物都送進肚子之後,才想起向這老農道一聲謝。


    這時,工棚外麵點燃了一叢篝火,有人拉起了手風琴。頓時,歌聲和擊掌聲都響了起來。人們在外麵繞著篝火跳起了舞。


    “年輕人,你不去外頭跳個舞,找點樂子嗎?”


    阿爾貝苦笑著搖了搖頭,吃飽了之後他才感覺出,四肢百骸真的就像是經曆了毒打一樣,要他再抬起一根小手指頭也是困難。


    不過,聽見外麵的音樂,阿爾貝竟然有些心裏癢癢。


    他想起了在羅馬參加狂歡節時候的情形,他穿著農民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和陌生人一起跳舞,盡情歡笑,想盡辦法熄滅別人手裏的蠟燭……


    他原本以為自己永遠隻會跳華爾茲和加洛普舞,但現在,他竟然覺得室外的音樂聲透著別樣的歡快,讓人按捺不住地想要隨之躍動——如果他的胳膊手腳還有力氣抬起來的話。


    身邊的老農頓時嘿嘿一笑:“那就帶你去你的住所看一看吧。”


    “住所?”


    阿爾貝受到了驚嚇——他的住所不是柴房嗎?哪裏還來第二個住所。


    “是我們東家給您安排的住所——東家和把您押送來的監工小姐不是同一個人。雖然她們都是難得的大美人。”


    阿爾貝:……?


    這麽說來,這一片土地,並不是海蒂或者基督山伯爵名下的產業?


    他問了這個問題,老農卻隻說:“東家啊,您過兩天一準就能見到啦。”


    “早先東家剛來的時候,我這個老頭子還對她出言不遜,以為她根本不會種田……現在看著這麽大一片產業,想想當初,我真是有眼無珠那!”


    “所以……你們不是被人抓來服勞役的?”


    阿爾貝還是想確定一下。


    “勞役?被抓來?”


    瘸腿老農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令阿爾貝多少覺得有點丟臉,很羞恥。


    他把這片土地的主人誤解成了什麽了?


    “要是沒有我們的東家,利納村絕不會是今天這副模樣。”


    “我們恐怕還在為了交納稅金而苦苦掙紮。”


    “別提什麽苦役啦,這裏每一個人都心甘情願為東家勞作。”


    “她那小腦瓜不知道怎麽長的,總是有奇妙的點子,能教會我們怎麽去種地。”


    “按說我們這些老頭子都一把年紀了,你也許要問,你們竟然不會種地,要一個小姑娘教?”


    這個老農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根本就停不下來。


    “可事實就是這樣,誰也沒有我們東家懂得多,誰也沒有我們東家會種地。”


    “加斯帕爾小兩口你見到沒?”


    “加斯帕爾年輕時上過戰場,眼睛受了傷。本來人人都覺得他是個廢人了,東家一來,教給他種植村裏的白蘆筍……他和安娜兩口子,現在日子過得比誰都好,人人都豔羨。”


    阿爾貝想起早餐餐桌上那對表情親密的夫婦,頓時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隔壁的葡萄園你看到沒?上一任園主因為葡萄生了病,一轉手就把葡萄園給轉賣了。”


    “這園子交到我們東家手上,才一年,你猜怎麽著?”


    “——好了!葡萄的病都好了!”


    “……”


    老人家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終於幫阿爾貝心中描摹出一個大致的印象:善良的美人,於“種田”這件事上無所不能。


    說話間老農就把阿爾貝帶到了一幢石頭壘起的老房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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