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縣不小,兩千餘人依托四座城樓,防守左右的城牆,認真算算,差很多。


    哪怕是所有士卒登上的城牆,防守,依舊有些不足。


    涿縣數十年沒有遭受戰亂,往南,是冀州青州,在黃河北麵,河北這一稱唿還沒成官麵上的,幽並青冀還沒那麽親密。


    不斷的擴建使城牆變得寬大,成為城市發展的又一象征。


    一連好幾天,士卒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城牆下簡易的兵營,麻木的登上城牆,固執的揮動武器,將雲梯推到。


    火油消失殆盡,一屯士卒燒出的沸水越來越少。


    城牆外麵,黃巾唯一沒有受到重大損失的弓箭手被一點點加強,數百人的規模給張狼帶來壓力。


    上書“黃天”的大旗獵獵作響,新趕製的“程”字小旗油墨未幹,帛隨風飄舞,那精氣神比不得“黃天”。


    被壓斷脊梁,同樣麻木的黃巾賊揮灑胸腔中的熱血,身子冰冷,躲避碎石,沸水之後是絕望。


    雲梯被推倒,上麵的小家夥從半空跌落,壓斷羽箭,在地上打滾,聲響越來越小。


    程誌遠等著搖搖欲墜的涿縣陷落,他與孫橋並沒有統屬關係,在房山是合作,尾隨張狼抵達涿縣,兵荒馬亂中展開攻城。


    那是第一日,黃巾軍折損五六。


    那是第一日,郡兵損失過千。


    誰都無法忍受,程遠誌有黃巾賊充當主力,張狼大肆招募新兵。


    第二日,變化顯著。


    新招募的士卒退無可退,身後是家人,腳下是涿縣,沸沸揚揚的屠城和慘烈的戰況讓他們相信了這一點。


    黃巾賊幾乎沒有信徒,都是被裹挾而來的流民,一部分人期盼著攻入涿縣,像薊縣那些黃巾一般,掠奪;一部分人忐忑,不知如何進退,遲疑中被奪走性命,引發恐慌。


    一連幾日,這樣的人多了起來,教徒,將領們也開始不滿。


    他們期盼攻下涿縣,殺掉太守,奪取武器,武裝更多的人,進而拿下涿郡,南下冀州。


    薊縣勝利的消息讓他們不忿,立即前往涿縣。廣陽陷落的消息讓他們打了雞血,叫囂著親自督促攻城,膽敢不進者,皆斬


    這樣的以身犯險沒有持續多久,一個時辰或者一刻,督促攻城的黃巾軍官戰死。


    督促的人變成了氣勢洶洶的黃巾軍,他們自詡低賤,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早在數日前,散布的斥候每每收獲頗豐,這些黃巾軍客串的斥候與漢軍騎兵廝殺,幸存者帶著饑民的人頭,獲得嘉獎。


    程遠誌得到的信息片麵,大多來自於能言善道的斥候主觀臆測。


    現如今,那主觀臆測的士卒被斬殺,源源不斷的守軍高於二千之數。


    程遠誌喝著酒,頭發散亂,本應該是攻城的時間,他在憤怒。


    沒人敢於勸阻,襄國被攻破,魏郡黃巾幾乎橫掃趙國,隻留下邯鄲,即將北上中山國的消息讓程遠誌不渝,喝了酒。


    日過中午,無所事事的黃巾賊方才被集中在一起,兩三萬人朝著涿縣進發。


    程遠誌督軍,大大小小的軍官腹誹,喝罵自己部下,把怨氣一層層傳遞下去。


    曆朝曆代的人都有類似的傳統,治兵嚴謹的人萬萬不會讓這等事發生,人在大多時候都有自己的想法。


    便是紀律嚴明,服從為主的軍隊,軍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社會是什麽樣的,進去了再出來的人精不多,有小聰明的卻是不少。


    擂鼓聲響起,不安的士卒終於鬆了口氣,等待已久的進攻終於到來。


    嚴格說,這並不衝突。


    程遠誌騎在戰馬上,像一個鄉下的教書先生,因為失意喝了杯中酒,臉頰泛紅,指著涿縣:“進攻!”


    五千黃巾賊作為第一梯隊開始進攻,他們扛著連夜趕製的雲梯,推動木頭搭建的塔樓,弓箭手已經在上麵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遠遠的,拋射而來的羽箭貫穿毫無防備,聽天由命,死命衝鋒的黃巾賊,從上而下,倒下。


    整齊劃一的弓箭陣威懾力,殺傷力都比拋射高上一籌。


    拋射比齊射強的隻有一點:沒有目的。


    誰也不知道拋射的羽箭從何處落下,大軍團的進攻,縱然知曉羽箭從腦袋上落下,也不見得能夠躲開。


    無數的羽箭盾牌成陣可破。


    孤零零的,誰也不會放在心上,往往,你不把他放在心上,他便要了毫無防備的你的命。


    這是戰爭開端,羽箭開始延伸,並不複雜的雲梯和箭塔在黃巾賊當中被推動。


    長槍突刺,心中再不願,黃巾賊依舊死戰不退,退後是死,與其被軍候斬了腦袋,不如拚命。


    軍候提著帶血的人頭督軍,一時止住了潰勢,無聲的冷笑,盯著每一個黃巾賊的後背,手微抬,環首刀尖是鮮血和泥土。


    城頭恢複了以往的喧囂,門板也被當做武器,勞累的士卒將門板扔了下去,矯捷的躲在嶄新的木板後麵。


    東漢的製式羽箭難以迴收,被羽箭紮滿的木板作用越來越小。


    胡亂堆放的屍體,隨處可見,可以推測射擊角度的羽箭,疲憊的士卒,大鍋下熄滅的柴火。


    一天又一天,沸油消耗殆盡,沸水需要的水難以被送上城牆,這一區域被城外箭塔上的黃巾弓箭手覆蓋。


    五百新新招募弓箭手茫然的被分到涿縣的城門,一分為四。


    他們強打著精神,對不時路過的軍官,官吏問好,在城牆上的步兵指揮下,張弓搭箭。


    空氣中的血腥味從四麵八方湧來,張磊坐在城中央,一次又一次的要求世家豪族出錢出力。


    然而……強壓之下,有跋扈的小豪族派人來,趾高氣昂地說:“若是太平道破城,爾想過如何賠罪?”


    他自然沒想過破城會如何,一如溫恕溫潤如玉,用心愛的竹簡換來士卒甲胄,用於城防;一如兵曹從事張狼夜宿城牆,用數百老兵,壓著新兵,整日宣傳著:“幽州刺史郭勳被殺,士卒皆沒,薊人被劫。”


    遠遠的幽州刺史是誰士卒不關注,真的假的也沒人注意,他們隻是惶恐,迷茫,當退無可退時,這便是勇氣:“士卒皆沒,薊人被劫”這八個字牽動他們的心。


    幾乎是同時,張狼與程遠誌組建了軍法隊,又堵住四座城門,在一線冒矢指揮。


    當一主薄的人頭落地,涿縣攻城戰方才正式開始,其餘三座城門集結的黃巾賊推著趕製出來的梯子,一擁而上。


    往日的齷蹉,初至涿縣的強勢被忘卻,城內城外皆是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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