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館上書四個大字“王氏武館”,通體黑色的匾額站了一女子,身著鵝黃色的衣裙,多日迎著晨曦到來,至多一個時辰,又匆匆而走。


    小廝推開門,撓撓頭:“你怎麽又來了……”


    “小史阿,怎麽這麽不歡迎姐姐?”


    史阿吐吐舌頭,飛快關上大門。


    顧箐來了又走,她在雒陽打聽,聞虎賁將軍劍術稱雄於雒陽,不由心向神往。


    且不說遊俠身份,便是男女之別,那將軍便將其阻於門外,每日史阿開門,不免撓頭。


    “得了,走吧。”


    時間到了,顧箐也不久等,如往常一般離去。


    正月中的雒陽比平日間繁華幾分,幾場瑞雪過後,休息數日的居民先後開始營業,從三河乃至整個司隸趕來的人齊聚雒陽,少了靜謐,多了喧囂。


    顧箐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行至朱雀街,他聽有人唱到“大風起兮雲飛揚。”


    字鏗鏘有力,從人牆中傳了出來,引得應和:“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見她是小娘,帶個侍女,圍觀者驚豔之餘,風度翩翩的讓了路。


    “啪!”


    酒碗落地,場中壯漢仰天長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好!”


    顧箐吧唧吧唧嘴,心想幸好這年頭還沒有喝倒彩的習慣,大多人不曾聽人高唱大風歌,此人倒有幾分氣勢,鼓了鼓掌。


    侍女小心翼翼,哪怕習慣了主人的任性妄為,環顧四周道,“主人,朱雀街人潮湧動,環兒怕有人莽撞,衝撞了您。”


    她看著主人猴急的樣子,跺跺腳,按不住主人騷動的心,一時手足無措。


    好在顧箐還有分良知,不多時便沒了興致。


    賊捕竭力維持秩序,雒陽令年前便下了死命令,如有意外,爾等自去領罪。


    小環出身尋常,因男尊女卑被賣出,幾經周折成了顧箐的侍女,一同逃至雒陽,開了酒肆,算是安家。


    她不喜歡人多,對滿街的新奇物件渴望又拒絕,眸子每每挪開都多一分不爽。


    綠色的襦裙遮住小腿,她緊緊貼著自家主子。


    各色人放下了平日間的尊卑貴賤,庶民,農夫拖家帶口的在這雒陽平日見不到的熱鬧,在央求聲中買下小物件,小零食給孩子。


    顧箐有些沉默,看到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尤其如此。


    她喜歡熱鬧,常常十點還在遊蕩,十二點歸來,翌日繼續。


    東漢的天總是這般晴朗,大雪過後的幾天,月總是冷冽,陽光暖烘烘的。


    “環兒,迴吧。”


    她沒了心情,轉過身,將手中的芝麻餅塞給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年約十歲,眨巴眨巴眼睛,水汪汪的,直到鵝黃色衣裙少女遠去,方才迴過神。


    青煙樓依舊熱鬧非凡,顧箐剛剛歸來,便聽店員道:“主人,有人等您快一個時辰了。”


    “您”是環兒偶爾稱唿顧箐的,被幾個買來的侍女用著,也不奇怪。


    她心情煩悶,剛想拒絕,便看見二樓款款走下來一人。


    人未至,聲先道:“前日聽聞雒陽有人用婦人,少女充做小廝,格外養眼,便留了神,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顧箐覺得那人有些麵熟,和環兒茫然對視,輕哼著發聲:“又如何?”


    “還請樓上一敘,顧小姐。”他勾勾手,讓顧箐恨不得撕碎他得意的麵容。


    環兒心中同樣不爽,暗罵一聲,便罷。


    自己要求的布置顧箐熟悉得很,大大咧咧的一坐,一雙眸子撞在他的眼睛上:“不知閣下找我有何要事?若是沒有,還請……”


    她說不出原諒二字,喝了一口茶,輕蔑的看了他一眼。


    程亮看她沒由來的輕蔑之後,快憋不住煩躁,索性把話挑明:“我們是一類人,不必如此謹慎。此次前來,我有一事相求,還請顧小姐成全。”


    顧箐想起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差別越發不敢大意,像刺蝟一樣收起了刺,端端坐下,思忖後方才說出這樣一番話:“成全二字不敢當,若是奴家。能夠做到,幫上一幫倒也無妨。”


    程亮微微一笑,也不隱瞞:“顧小姐是吳郡人士,有一胞兄名雍,不知顧小姐可願引薦一番?”


    顧箐一怔,萬萬想不到這人的來意,恨不得給他一白眼,起身而走。


    事實上,她正是這樣做的。


    程亮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方說:“顧小姐,茶不錯,我們是一類人,卻不完全相同,我程亮做事向來隻看結果。成與不成,我都將給您準備一份大禮。”


    顧箐頓了頓之後,拉開門,一隻腳邁了出去。


    “顧小姐就不想知道大禮是什麽?”程亮一揮袖,桌上器物先後撞在木製地板上,粉身碎骨。


    “不想”她不迴頭。


    “那我給顧小姐念上一念”程亮始終坐在那裏,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揚州吳郡吳縣顧家長久來勾結山越,密謀反叛,其罪當誅。臣上任數年,方得證據,不日將送往雒陽……”


    顧箐一把奪過書信,掃了一遍,惡狠狠的說:“你該死!”


    “我隻要顧雍,與其把他給江東世族,不如交給漢室!”程亮緩緩起身,撣了撣不存在的灰塵:“我們是一路人,隻要見到顧雍,這封書信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那官員也會消失。”


    顧箐氣的牙癢癢,頭一次如此痛恨一人,總算明白嶽飛的怒發衝冠是何意。


    待程亮走了,她心中憋足的那口氣沒地方發泄,握緊的拳頭鬆開,自然垂落。


    ?環兒手足無措的來迴走動,不清楚主人受了什麽委屈,聽得屋裏發出響動,趕上來已然這樣。


    她不敢安慰,隻能來迴踱步。


    翌日,他又來了,邁著近乎一致的步伐道:“泰山太守王嶂王鐵山所奏,五縣尉已經革除。尚書令盧植上書:河內前太守何邡何憂之言黃巾不滿陛下久矣,恐為禍,可先下手為強。上黨太守請與匈奴開市,而我昨日拜會了虎賁將軍王越,請他任汝師。記得,我們是一類人,我有我的夢想,你也有你的,小丫頭,好好活著,有需要找我。我的身份曹孟德應該告訴你了。”


    “黃門侍郎程公明。”顧箐念著這個名字,破天荒的沒去王氏武館。


    第三天,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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