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南麵來了一個喇嘛,手裏提溜著一個五斤重的鋼鰨目。打北邊來了一個啞巴,腰裏別著個銅喇叭。提溜鋼鰨目的喇嘛要拿鋼鰨目換別銅喇叭啞巴的銅喇叭,可別著銅喇叭的啞巴不樂意拿銅喇叭換提溜鋼鰨目喇嘛的鋼鰨目。提溜鋼鰨目的喇嘛急了,打了別銅喇叭啞巴一鋼鰨目。別著銅喇叭的啞巴也急了打了提溜鋼鰨目的喇嘛一銅喇叭。打得混亂,也不知是提溜鋼鰨目的喇嘛打了別銅喇叭啞巴一鋼鰨目,還是別著銅喇叭的啞巴打了提溜鋼鰨目喇嘛一銅喇叭。真希望這時候喇嘛能迴廟裏練鋼鰨目,啞巴能迴家裏滴滴答答吹銅喇叭。


    啞巴在打鬥的時候喜歡邊吹邊打,時不時還有喇叭釘從銅喇叭口裏打出。


    這更激怒了喇嘛,用藏語連連嗬斥,一條鋼鰨目上翻下撩,已經讓啞巴的銅喇叭聲弄得心煩意亂,要盡早結束這場打鬥。


    驀地,喇嘛一個反手擊打啞巴的腮幫子,“我叫你再吹!”


    啞巴吹興不減,仍舊是吹著躲過又吹著進攻,用銅喇叭撞喇嘛的麵門,一撞不成就趁此難得的機會把喇叭口移到喇嘛的耳邊狠狠地吹了一聲。


    喇嘛“啊”的一聲大吼,啞巴這下算是把喇嘛的怒火激到頭了,一鋼鰨目連人帶傢夥一齊直直地衝了過去,狠不得紮啞巴一個透心涼。


    啞巴見狀急忙奮力一個大貓腰,一身的冷汗也是直往外冒。


    怎麽就那麽巧,啞巴後麵的山石壁上正有一塊是凸出來的,而且前端是凹槽型的,那鋼鰨目是軟傢夥,正刺在那凹槽裏,鋼鰨目的頭立刻就順著凹槽來個了“迴魚紮”,喇嘛怒火中整個人正往前來,“噗”的一聲,直透心房。


    啞巴早已站在喇嘛的身背後,仍然吹著銅喇叭,而且雙腳還舞蹈著,可能是銅喇叭的口比較大阻礙了眼前,喇嘛的一股鮮血噴出竟沒有躲,弄了一臉的血就更什麽也看不見了。


    喇嘛剛被自己的鋼鰨目穿心時聽見啞巴的喇叭聲中是無盡的得意,一瞪眼睛,猛然一個後撞,又是“噗”的一聲,透過喇嘛心房的鋼鰨目又刺進了啞巴的胸膛,“沒你我也死不了。”


    就這樣,提溜著鋼鰨目的喇嘛和別著銅喇叭的啞巴同歸於盡了。


    喇嘛和啞巴兩個都是天外族的人,是由管家大阿水將兩人拚殺的經過講給宰父大族長聽的,他說他是在較遠的地方看見的,雖快速急奔亦已製止不及,出聲喝止更是無用,另外,他還打聽到了另有的隱情。


    喇嘛在西藏人稱“鋼魚喇嘛”,來中原遊曆有人給他幫了大忙。


    那就是尤雷銳,為他翻譯藏語解除了不少因語言溝通上的麻煩。


    啞巴在中原也是有一號的人物,因為須小翠懂唇語,也是為啞巴的語言障礙排除了許多困難。


    尤雷銳對古物頗為喜好,幾次三番誇讚喇嘛的鋼鰨目。


    通過尤雷銳,須小翠也知道了喇嘛的鋼鰨目是件珍寶,在啞巴麵前就隨口說了句:“要是能把那鋼鰨目送給媛媛姐該多好啊。”


    本來喇嘛就不是太吝嗇的人,覺得尤雷銳這人是個好朋友,見他對自己的武器十分的喜愛,就有相贈之意,可啞巴的心思他也不是不了解,是通過尤雷銳知道的,他們二人往日素有嫌隙,喇嘛就想趁這個機會跟啞巴緩和一下,遂這天見了麵,不好明說,就想用換傢夥的方法來找個台階下,可是由於語言上的不通,事情反而越鬧越僵,到後來兩人竟然大大出手,最後弄了這麽一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宰父何罪何等聰明,整件事情雖沒有從頭看到尾,但也能靠猜測明白個八九,此時,他看著請來的客人薑教主。


    薑不今已經聽大阿水說了喇嘛、啞巴和尤雷銳、須小翠的關係,事情的經過更是比宰父大族長推測得清楚,更關鍵的是尤、須二人由冷悟情和魚愛媛舉薦,已成為教中“中八天”“杜星”和“傷星”的代管。


    山前原來住著個嚴圓眼,山後原來住著個沅琰顏,二人山前比眼圓,也不知是嚴圓眼比沅琰顏的眼圓,還是沅琰顏比嚴圓眼的圓眼。


    那個吹銅喇叭的啞巴就是嚴圓眼,而“沅琰顏”是尤雷銳為“鐵魚喇嘛”想出的漢文名字。


    “他們就因為比誰眼睛圓而起的小嫌隙,由小嫌隙生中嫌隙,以致今天又生大嫌隙而雙雙斃命。我找常老板設這個賭局賭他倆能闖過聖蟾塔,就是為了讓他們同心協力團結一心把過去那不值當的恩怨舍棄,可現在……”


    “我替嚴大哥來闖聖蟾塔。”一聽到消息就拜托人照顧好父親,與尤雷銳一起趕來的須小翠不等宰父大族長說完就道。


    “哦?沒看出來,須姑娘會武功?”“我不會武功,可我要用這種方式來告慰嚴大哥他在天之靈。”須小翠堅決地說到。


    “那我來替琰顏。”尤雷銳道,“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宰父何罪先聽完須小翠的話心中起敬意,後聽完尤雷銳的話心中起悵意。


    “恕在下鬥膽。”常廿思道,“我看就依須姑娘和尤先生說的辦吧。鑒於他們二位的武功造詣還未深,我會跟塔裏各層的守者說好,隻要他們之中有一人踩踏上台階,守者就不會再出手為難。”


    “那好,就如此吧。薑教主賭多少?”宰父大族長朝薑教主問到。


    “我不賭的,無論多少。”薑教主不加思考地迴答到。


    “那就這樣吧,如令兩位代管闖過了聖蟾塔常老板的好處和辛苦錢我出。反之,薑教主出。如何?”


    “我剛才說過了,我不賭。”薑教主淡笑著道。


    宰父大族長目視薑教主良久。


    薑教主也不迴避他的眼神,臉上仍舊一如平常地淡笑。


    “也罷。”宰父大族長此時道,“無論闖得過闖不過,常老板那份兒都是我出好了。”


    “嚴圓眼和沅琰顏身後事所需費用我本人願一力承擔。”薑教主這時道。


    宰父大族長的臉上出現了已經許久沒有過的異樣表情,“開始吧。常老板一定要確保須姑娘和尤先生的平安,薑教主與我就在塔下等候塔中的結果。”


    “教主,我們去闖塔了。”尤雷銳朝薑教主說到。


    薑教主別的話沒多說,“我在這裏等你們迴來。”


    端湯上塔,塔滑湯灑,湯燙塔。


    就要開始了,有人立刻提著食盒給每一層的守者都端了一碗補湯,這也是事先說好的禮遇,其實也不是塔裏麵有多滑,隻不過端湯的人已不年輕。


    白石塔,白石搭,白石搭白塔,白塔白石搭,搭建白石塔,白塔白又大。


    別具一格的聖蟾塔最底層的門是由常廿思給他們打開的,他們一走進去門就關上了,裏麵黑咕隆咚的……


    在塔後麵有一間布置別致的大屋,離著不算遠也不算近,常老板的兩個使女身穿窄身錦衣正為五桌的客人們表演著自己兵器的打鬥,雖沒有音曲伴相,仍還是很吸引人,不管是懂武功的,還是壓根對武術一竅不通的。


    雖是五桌的客人,但其實每張方桌隻有一位客人。


    第一張桌的客人時不時偷眼瞥二女,一看穿著就是位老爺,他是塑材木器行的二掌櫃的,塑材木器行在同行業中是首屈一指的,除了在蘭州的買賣,在別的地方還有分行,所以穿得闊綽點也是自然的事情,這位老爺姓巴,什麽都還行,就是耳根子太軟,這次就是架不住人家的幾句“勸”,被一個雖是同姓但卻是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給連哄帶拉來的。


    二一張桌子坐著一位中等身材微微發福的謝頂男人,有時也瞥表演著的二女,不過沒有打量巴老爺的時候多,要是沒有巴老爺,他應該是這裏所有客人中穿得最好的,被人比下去的滋味不怎麽好受,尤其是來之前還刻意挑揀裝飾,自認憑衣著就能把身份抬得全場最高,所以自打他一看見巴老爺心裏就開始憋著一股勁,之所以要在衣服上下工夫也不光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給自己的幫派撐撐麵子,他是南京扁擔幫新選出的副幫主,他叫潘光巔。


    第三桌客人的衣著跟前二位一較就根本沒法提了,樸素不說上麵還盡是洗不下去的油漆點,不過就算洗下去了以後還是會再染上的,因為他是個油漆匠,正是那都油漆鋪的掌櫃仲孫塗獼,不瞥二女,因為他有老伴。


    第四張桌子是位女眷,不光衣裳豔麗,而且還有與眾不同的,那就是她的鞋,她一雙沒有裹過的腳上穿著的繡鞋,底子和幫子加厚了不說,竟然在外麵還包了銅,可以說更像是銅鞋裏有隻繡鞋,而且鞋後跟上還有用來墊高的四棱截頭銅錐塊,走路時邁的步子不大,抬頭挺胸,立腰收腹,提臀直膝,不但讓她的身材更突出,而且腳步還“嗒塔嗒”地響,不覺中讓她有種大姐的氣勢,這種鞋應該是由唐代的“晚下”改的,她正是巴踏細。


    “兩個丫頭片子,沒想到本錢還都不小。”


    再看最後這桌的客人,都已經上年紀了,卻偏偏喜歡扮翩翩佳公子,一雙黃鼠狼似的眼睛在二女和自己徒侄女的身上滴溜溜來迴色咪咪貪婪地亂轉,他是“五仙爺”中的“黃”,名叫黃素浪。


    謝連聲每次都自然地穿過鐵鏈聚寶盆和鏈鐵印的招式縫隙,一趟一趟地給各桌把水果、點心、瓜子、香茗上齊。


    之後不久,常老板走了進來,“對不住各位啊,讓各位久等了。”他邊走邊客氣到,“事情倉促,又有兩位身份不一般的大人物,所以不好太過煩亂,就近請來幾位有緣分的,常某還要在這裏先行謝過諸位給的麵子。”


    常老板此言一出,在場諸位客人的客氣敷衍自是少不了的。


    “現在闖塔的二人有變也許各位已經知曉一二了,此時薑教主麾下兩位武功尚淺的代管替代了啞巴和沅琰顏,不過好在各位的賭注還沒有下。闖過與闖不過還各是一賠一不改,請下注。”常廿思說罷,等著客人們開口。


    先說話的是仲孫塗獼,“我賭六百兩。”說著,他掏出銀票往桌上一扔。


    “呦,仲孫老板給人家刷油漆掙得夠多的。沒把家底兒都拿出來了吧?”巴踏細話裏有話。


    仲孫塗獼並不理會,“我隻希望他們至少能闖過黎老兒那一層。”


    這哪裏是在賭錢,分明就是賭氣。常廿思邊收銀票邊暗忖到。


    “我賭五百兩,賭他們闖得過。”巴老爺拿出的是白花花的現銀。


    “‘天憐五子’不全都是厭賭的嗎?怎麽手底下人卻……?”


    “潘副幫主賭多少?”常老板笑咧著大嘴打斷潘光巔的話頭。


    “我也賭五百兩,賭他們闖不過。”


    “闖塔的是代管,可我知道有一層的守者是‘星君’。這恐怕……”“黃二爺請放心,每一層都有我的管家鄒則暗中探看,有作假者,直接算沒闖過。就請快些下注吧。”“好,我賭一千二百兩,賭……嘿嘿,賭他們闖得過。”


    “這可讓我為難了,我的兩位前輩賭的都不同,那我隻好兩邊都押注了。”說著,巴踏細拿出一張四百兩的銀票,“這賭他們闖不過聖蟾塔。”然後她又取出幾顆飽滿的珍珠,“這押他們闖得過。”


    隻要是懂點行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憑那些珍珠的成色可值七百兩銀子。


    “謝博士不賭一手?”巴踏細下完注衝謝連聲道。


    “巴姑娘說笑了,我一個服侍人的哪有那許多閑錢。姑娘要是有什麽要伺候的跟小的說好了。”“哦?伺候什麽都行嗎?”


    好一個輕浮的巴踏細。


    “就是別讓我伺候別人吃醋就行。”


    巴踏細聽完癡癡一笑,露出兩派整齊的銀牙,“你想到哪裏去了,當下人的,應該本分點兒才好。”


    此時再看黃素浪,一雙老鼬眼裏滿是巴踏細,一口的老鼬牙差點沒全被酸倒掉,謝連聲還沒伺候,他的醋就已經吃得夠多的了,唉,他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是吃餃子吃包子都該少蘸醋,更何況是要吃臊狐狸餡的。


    尤雷銳雖說是個教書先生,但母親、妻子、女兒都會武功,耳濡目染了一些高明的招數,加上他本身較強的資質,曾教訓過橫行鄉裏的武混混兒,但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可就說不好了。


    此時,他正在黑暗中,正用母親所創卻未曾給詳加指點的“雙音諧奏”來對付自稱來湊數的賴顯純。


    “雙音諧奏”的功夫主旨是巧妙地讓對方雙手互擾,以達到巧勝的目的,無論對方是不是空著手進攻。


    不過,此時的黑暗不利於這種功夫的施展,當然,要是尤雷銳的母親在自另當別論了,可尤雷銳本人對於耳力而言不是甚佳,看也看不出人家的招式動作,聽也聽不出人家的招式動作,隻能靠一些自心的感覺,孰強孰弱已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而且更不要提在黑暗中找台階了。


    當一個人眼睛不好使的時候,往往會鍛煉得別的器官感覺好用,比方聽力和嗅覺,同樣的,因為須小翠耳朵不好使而讓她的目力增加了不少,尤雷銳拖住賴顯純,須小翠牢牢記住常廿思的“踩踏上台階”那五個字的口形,一進到塔裏她就不管別的,一個勁地尋找台階,終於,她發現了台階就在離賴顯純背後不遠的地方。


    第一層之所以是如此的暗黑,就是因為賴顯純“犬守夜”的功夫出眾,她的夜感較強,尤其再加上“先聲奪人四十九式”,故意把武器弄得“玎哩咣啷”的,容易把黑夜中的人迷惑得認為有成片成片的傢夥打來。


    此刻,她發現了摸著黑快接近台階的須小翠,說實話,她完全有又多又大的機會去阻止,可十分自負自己的功夫,弄出了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武器聲,想給要上樓的人造成台階處有武器發招的假象,可奇怪的是摸上台階的人全然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這個人竟能聽出那些全是虛招。”等她自忖這句話的時候什麽都晚了,其實也就晚在一步上。


    須小翠一上到台階就歡唿蹦跳,不光因為興奮,也是為告之尤雷銳這一層他們已過。


    越往第二層塔上走越是寒意逼人,同樣是封閉的,雖然不再是黑暗,可寒氣繚繞阻人視覺。


    好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二層塔裏貼著塔壁一圈放置的是裝著棉花的口袋,其餘的地方大部分是大大小小的冰坨子,應該是在河裏鑿的,因為冰裏凍著許許多多的落花瓣。


    在冰坨子圍繞中有一個穿厚厚紫色貂裘,懶散欲睡似貓樣的女孩子,當看見須小翠時,比須小翠登上通往二層塔台階時還要興奮,“須姐姐!你怎麽來了。”說著,她奔上前去,將自己的貂裘解開也裹住了須小翠。


    “竇姑娘?你是這層的守者?”“那你是……算了,先不說這個,你先暖和緩和。我想死你了,你最近好嗎?”


    竇旎紈似是渾然忘記今天是來幹什麽的,竟與須小翠拉起了家常。


    “妙,妙,落花真有情,流水怎無意?這一層是由誰來布置的?好有詩意啊。”尤雷銳走到一塊花瓣凍得最與眾不同的大冰坨子前,眼神中流露出欣賞讚許,陶醉在其中道。


    “你懂詩?”竇旎紈此時似乎剛看見尤雷銳。


    “懂不敢說,平日裏喜好罷了。”尤雷銳謙虛到。


    “尤先生是教書先生,舞文弄墨當然難不住他。”須小翠道。


    “那你也能像昔年的曹植一樣七步成詩?那你做一首讓我和須姐姐聽聽。”


    尤雷銳沉吟了片刻,“好吧,我試一試。”說著,他麵向西麵踱了兩步,“不息卻冰凝。”接著,他又踱了兩步,“懲水盡無情。”他又是兩步,“落花暖有意。”他又一步,“情願寒其中。”


    一首《河冰凍花歎》做完了,尤雷銳最後一步也正好踱上結冰的台階。


    須小翠和尤雷銳已經往三層去了以後,竇旎紈自語道:“昔日曹植在曹丕麵前吟詩救命,今日有尤先生在竇騙子麵前吟詩過層。他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嘿嘿,我本以為我抱住了須姐姐就能……我真的能嗎?”


    聖蟾塔第三層是格外的亮堂,這個時候也是這層塔光線最充足的時候,不但窗口多,而且還放置了不少反光鏡,讓人都快睜不開眼睛了,尤其還有位“亮太歲”在這裏把守著。


    “我是來保護台階的,我等上麵的守者都上去後把它擦得一幹二淨,我不想讓人把它踩髒。”譚昭登道。


    尤雷銳本可報一報他與海天鏢局現任總鏢頭冷悟情的關係,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海天鏢局的鏢師都是什麽脾氣。


    其實做為一名鏢師就應該是那樣的脾氣,那是冷老鏢頭的傳承。


    “尤先生喜歡用兵器兵刃還是用拳腳?”“譚鏢師隨便。”“那就先用用拳腳吧,要是不行再說。”


    動上手沒多久二人就分出了高低,常年走鏢的鏢師豈可如常人視之,尤雷銳捉襟見肘,險象環生。


    這可讓在一旁什麽忙也幫不上的須小翠幹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周圍鏡子的晃眼讓她煩躁得緊了,驀然,她猛地跳過去用力搬倒了一麵最大的鏡子,頓時讓這層塔裏的光線微暗了一下。


    可“亮太歲”譚昭登偏偏對光線的明暗比較在意,反正也快取勝了,沒全加注意尤雷銳,一個錯神往倒鏡子的方向一瞅,就是這一瞅讓尤雷銳抓住了時機,從譚昭登跨下鑽過,然後拚命橫甩身子,用腳尖使勁夠台階……


    臨上台階的時候,尤雷銳用袖子撣了撣雖然僅僅是腳尖夠著台階卻蹭上的一塊泥跡,然後提著一雙鞋子往四層上走。


    須小翠亦是如此。


    最終,譚昭登保護且擦過的台階還是一幹二淨的。


    第四層,台階口站著一個像小兔子般可愛的姑娘,等須、尤二人穿好鞋道:“我是這層的守者,我叫房在握。”她指指身後的好幾扇門又道:“這一層被我分隔成了三十個房間。當然,怎麽找到上第五層的台階我不能告訴你們。一會兒我會先讓你們進去找一會兒我再進去找你們。要是被我找到而你們兩位還沒有一人找到台階就得跟我動手過幾招兒。如若你們敗了,第五層也就沒有必要再上了。好了,我話已說完,二位請吧。”說著,她往旁邊一讓。


    本來尤雷銳怕須小翠出事情要跟她一起找,可須小翠執意要分頭找,說那樣會快一點,還說如若尤先生先踩踏上這層塔上塔的台階就喊房姑娘來找她。


    “房姑娘,須姑娘可不會什麽武藝,萬一你要是找到她而沒找到我……”


    房在握笑著點了點頭,“二位就快請吧,隻要仔細點兒就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麽難。”


    自他們開始分頭尋找到現在已經有好一會兒了,穿過了十幾道門,也同樣穿過了十幾間房間。


    每間屋子的布置幾乎都一樣,幾盆同樣香氣撲鼻的鮮花,一個同樣增添著香氣的香爐,每間竟然還同樣有一棵無花的桂樹。


    香氣雖好聞,但是越聞越覺懶懶地不想離開,尤雷銳此時好在還有逼人的腳步聲能對他造成提醒。可須小翠呢?


    此時,常老板在兩位隨和的大人物麵前告假,又來到那間大屋中,陪著五位賭客看著自己的兩個使女很是引以為榮。


    確實,他兩個使女的體力可真讓人佩服,兵器打鬥表演直到現在都沒停過,而且動作花樣翻新一直引人的目光。


    仲孫塗獼坐在桌前抓把瓜子徑自嗑著,想讓人覺得他此時很閑定,可瓜子皮卻被一個勁地放進麵前他喝水的茶碗裏。


    巴老爺在近一個時辰裏差不多是每喝一口茶就朝窗外聖蟾塔的方向看一眼,其中一個爐子上的一壺水謝博士已經給他連續帶換馬上就要見壺底了,偷眼關注塔中的情形還是同樣沒停過。


    潘光巔在近一個時辰裏也喝茶而眼睛卻是衝著巴老爺看,他想通過自己的動作讓別的客人都看看巴老爺此時的“失態”,可他的表演現在總是因為兩個使女兵器的表演而被打擾,吸引力的緣故。


    最不擔心的倒是黃素浪,吃著東西喝著茶生怕落下一眼地看著兩個使女的表演,一對老眼恨不得往肉裏盯。


    巴踏細早就不在自己那張桌上坐著了,此時雙腿交叉坐在她黃師叔的身側,慢慢把葡萄放進嘴裏的動作同樣也已經不知招引過那兩隻老眼多少次了,更別說撥頭發、撫摸小腿和伸懶腰這些動作了,就在剛才,在桌子底下的兩隻天足又不想羞答答地身居“閨房”了,要是能再泡個熱澡就更好了,之後她是站著把鞋穿上的,可能是因為有點不滿,一些事情還是喜歡邊泡腳邊做。


    為什麽常大蛤蟆就沒給準備呢?


    “二師叔,您怎麽就那麽斷定聖蟾塔一定會被他們闖過呢?”


    她這一問所用的溫言軟語,讓黃素浪為難了,同樣都是吸引隻好用“分目術”,一隻眼睛看表演,一隻眼睛看巴踏細,外帶一雙耳朵也給了徒侄女,“我早打探好了。賴顯純就是來湊數的,所以才放在最底下的一層。竇旎紈、譚昭登、房在握都多多少少跟他們有些關係,肯定會幫他們的忙。那雲輕愁是‘星君’就更是不要再說什麽了。黎老兒那層雖然險一點,但畢竟是個老糟頭子。至於最後那一層嘛……”


    薑教主不是孤身而來,教中二護法鄂哩隨同著也來了,就像宰父大族長隨行的是大阿水管家。


    哪一層如被闖過,鄒管家都會向塔前的薑教主和宰父大族長稟報的。


    自第三層被闖過直到此刻遲遲未見動靜,鄂護法便開始擔心起來,知道第四層的守者是精於土木工程的房在握,肯定會給須小翠和尤雷銳布下像迷宮一樣難闖過的塔層,不由起了要暗中幫忙之意。


    此時他估摸了一下四層塔的高度,眼神不錯地盯著窗格子,準備運用攝魄希聲、傳音入密、轉音入密三種平生修煉的神奇聲音功夫,隻待房在握露頭。


    攝魄希聲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心靈的震懾而說出心中當時最不想說出的秘密。傳音入密可在讓其他人聽不見的情形下與人對話。轉音入密是配合著傳音入密一起運用的,當因為距離和方位的原因而無法運用傳音入密的時候,就需要利用一個人中轉一下,但同樣會達到傳音入密的功效。


    第四層塔中的尤雷銳穿門過屋,早先本想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條做記號,可屋門上連係布條的把手都沒有,要是夾在門縫裏又擔心不穩妥,正在邊被追邊尋找邊急迫想辦法間,驟然一個聲音在耳畔想起。


    “不要貼著塔壁尋找,快到這層塔正中間的屋子裏去,原來上塔的台階已被拆走,桂樹就是上塔的台階。”


    爬樹並沒有難住須、尤二人,臨上樹前尤雷銳還朝著空處暗自拜謝了那位在塔中指點迷津聲音奇怪而不熟悉的“高人”,當然,還有在十分莫名其妙間幫他找來須小翠的房在握。


    本來嘛,那是混合了鄂護法和房在握兩個人的聲音,他當然聽不出來是誰。


    打開了頂蓋,他們終於上到第五層,塔已闖過半,這其中既有危險又有僥幸,不知道這一層又有什麽在等著他們。


    這一層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一層塔什麽布置也沒有,隻有一個既有空穀中蘭花般幽靜又有天空裏浮雲般玄動的持劍女郎,“怎麽是兩位代管來闖塔?究竟這是怎麽迴事?”


    尤雷銳一臉的無奈卻沒有一絲的無辜,簡要而清楚地述說了事情的大要。


    “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尤代管,咱們動手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道理咱們大家都明白。這柄劍借你。”


    尤雷銳雙手接過,拔劍出鞘,一劍前指。雲輕愁一晃身形,用腳輕輕一帶就把尤雷銳帶倒了。尤雷銳迅速站起,又是一劍斜指。雲輕愁反手捉住他的手腕,往外圈一擰。尤雷銳吃痛,蘭清劍撒手卻立刻被雲清愁接住,等尤雷銳站好了,又遞給他。


    尤雷銳的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看來這一層是絕難闖過的,但絕不輕易放棄,一劍又指來。


    雲輕愁這迴沒有馬上進招,反而向後一縱。尤雷銳持劍跟身進步,但步子剛到一半,就又被摔了一個大跟頭。


    一旁的須小翠跟著心急流的汗不比尤雷銳的少,但卻沒有流淚,即使想到了有可能無法成功地告慰嚴大哥在天之靈,現在隻是著急,著急著急再著急,可就在眼前的台階就是踩不上去,身子隨著意念在靠近。


    此時,尤雷銳雖是因為雲輕愁的後躍而又進了幾步,可這對於他又有什麽用呢?不,這有用。


    打著打著,尤雷銳眼前一亮。


    雲輕愁此時取出了金蘭絛,似是想要馬上解決這次乏味的對打,“你輸定了。”


    說著,她一抖金蘭絛虛晃尤雷銳的麵門,突然一個轉折,繞到後麵攻尤雷銳。尤雷銳並沒有轉身,把兵器快速斜斜地擋在後背上,但握劍柄的手鬆開,另一隻手繞到後背的左下方掐住了劍尖,然後使足力氣往前一甩,使得雲輕愁猝不及防往旁邊一閃身。


    此招雖是意想不到卻未起功效,尤雷銳劍斜背後這一擋也沒有成功,被金蘭花打得往前一個趔趄,整個人摔在了台階上,雙腳也剛好踩踏上台階。


    一切都是那麽的合理,雲輕愁的那幾個後躍都是與人動手的正規道理,況且還阻撓了須姑娘幾次對台階的接近。


    須小翠要去扶著受傷的尤雷銳上塔,可尤雷銳邊笑著邊一個勁地說自己沒事。


    為什麽不去習武呢?要是肯下工夫的話,一定會在武林中大放異彩的。雲輕愁心忖這些的時候不光是看著尤雷銳上樓的背影,同樣也望著須小翠。


    可是她並沒有跟須小翠動手啊?


    這時第六層了。


    好熱啊!直似走進了一個點得正旺的大爐子裏,這一層裏大大小小不知放了多少個火盆,更不知有多少個火苗子在“突突”亂顫,而且灰煙彌漫,嗆人得很。


    一上來,須小翠和尤雷銳就連咳嗽帶掩口鼻,怕迷眼,雙目都不敢睜得太開,模糊中瞅見一個精赤著上身的老人,左手拿著一個銅盆,右手持著一個舀子。


    老人一見有人上到了這一層,在盆裏舀了一舀子,往火焰裏一潑,“唿”的一聲,一大片火牆就起來了,這足以給闖塔人一個不小的震撼,亦可見第六層塔裏有特殊的防範,要不然早被燒毀了。


    須、尤二人心有靈犀,一個設法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台階,一個努力吸引並躲閃守者的火焰。


    隻要舀子裏油一經過火盆,就馬上會生成一堵“撞”過來的火牆,其勢嚇煞人。


    一旦燃上就使勁拍打身上或躺下打滾,打滾時還得小心其它的火盆,此次尤雷銳“火急火燎”的。


    也不知怎的,老人也不燒那位姑娘,一味地用潑出的火焰近似連珠價招唿教書先生,可一見那姑娘馬上就要上台階了,出於本職的反應,一大潑火焰“排山倒海”般燒了過去,而須小翠此時已縱起。


    這可把尤雷銳嚇出了一身大汗,飛快地撲了過去,撕扯下外衣護住須小翠和自己的頭臉,結果二人穿過火焰雙雙跌落在台階上,尤雷銳又立刻跳起,用撕破的外衣拍打滅須小翠身上的火,又拍打自己身上的。


    是一路闖塔折騰出的和這層熱烤出急出的大汗淋漓救了他們兩人,渾身上下幾乎都濕透了,所以身上衣服隻糊未焦。


    黎歌在火焰一潑出的瞬間就後悔了,心裏“咯噔”一下子,看見須小翠沒事,上塔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那這究竟是因為什麽呢?黎歌是第一次看見須小翠,之前別說熟悉了解,就是聽都沒聽說過有這樣一位姑娘。那他為什麽會如此擔心她呢?是出於憐憫嗎?他自己能搞明白就不錯了。


    最後一層了。


    此時正往上走的須、尤二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肯定有位非常厲害的人物等在前麵,而且頂層是沒有上塔台階的。


    這裏富麗堂皇極盡奢華,一位滿麵紅光衣飾光鮮華麗的人坐在一張舒服的太師椅上。


    尤雷銳一見急忙上前施禮,口中道:“佘叔父在上,小侄雷銳有禮。”


    此人並未站起,畢竟是長輩,“你是言周的兒子?”


    “迴叔父的話,正是。”“行啊,憑你一個文弱書生能一路闖上塔來也屬不易了,不愧是你娘的兒子。這最後一層你又想怎樣呢?”“全憑叔父。”


    佘川頁側目看了一眼旁邊斜麵之字形架子上盤踞的兵器,“兵器就算了吧,真把你傷個好歹跟你娘我也沒法子交待,但從峨嵋至此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我在你這個年紀自己創出了一套‘毒蟒拳’,我隨便揀出六招來,你能接得住,就算你闖過了。如何?”


    “小侄尤雷銳謝過佘叔父。”說著,他又是深深地施了一禮。


    “那咱們就閑話少說,動手吧。”如大蛇般靈滑,此時佘川頁已站在尤雷銳的麵前,“這第一招名字叫‘毒蟒出洞’。”


    一拳夠奔尤雷銳的前胸就打。尤雷銳忙一側身。可人家的拳頭當真如蟒蛇一般長有眼睛,拳隨他走,任憑他幾個扭身,最終還是挨了一拳。人家用的雖是在他這個年紀時的功力,可這一拳挨得也如同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擊在身上一般。


    “這第二招叫做‘怪蟒轉身’。”


    一拳衝他打來,他又是一躲。人家胳膊隨拳頭一翻,早等在他要躲的地方,饒是沒有打實,也要比上一拳打得重一點。


    “第三招‘神蟒下凡’。”


    人家身形上縱,一拳找他的頭頂。尤雷銳幹脆往地上一躺,總算沒挨上。


    “‘靈蟒迴頭’。”一等尤雷銳站起,人家早落地的身形連迴身都沒有就一拳擊他的天靈蓋,又是較重的一拳,一下就把他打得踉踉蹌蹌倒退五六尺後跌倒在地。


    “‘大蟒直襲’。”人家這一拳又中在他剛起來的上半身,讓他就這麽坐著又滑出七尺多遠。


    “‘餓蟒張口’。”佘川頁本認為他畢竟是樂言周的兒子,可卻沒料到尤雷銳的武功根本沒有受過他母親的詳細點撥,隻想他能一直闖到最後就該不善,這第六拳如同名字一樣,饑餓的蟒蛇張開了可以吞食活人的大口,看見尤雷銳應對之前五拳,隻道是禮數嚴不敢冒犯自己,全然不知情尚且還留情的“拳頭”已經施出,眼見得就要發揮功效了。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霎時間,須小翠用身體擋在了尤雷銳的前麵。


    佘川頁見狀雙腳急忙使勁一蹬,使身體盡力往後縱,雙腳還未挨地就皺起了眉頭,要知道,當初創出此招的時候就是為了能借一進之力將全身的力道都用上,絕難有令此招大撤大退的道理,饒是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境地,那也隻是生硬地收住罷了,而現在卻也隻不過是看見了一個女孩子的背影。


    當時,須小翠此舉是連想都沒有想的,而且她並沒有閉上眼睛做等死狀,而是用眼睛看著尤雷銳的眼睛,“隻要你能活下來,這聖蟾塔就算咱們闖過了,就算咱們贏了。”


    “你叫什麽名字?”佘川頁發問到。


    “她耳朵不好,她叫須小翠。”尤雷銳替須小翠迴答到。


    “我……欠常大蛤蟆一個人情,所以才來的。”等說完了,佘川頁更是奇怪,暗忖:我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須小翠?莫非就是大哥要救治的那個須小翠?難怪大哥為了她……


    勝利了,他們勝利了,須小翠和尤雷銳出塔後,薑教主忙著上前療傷,宰父大族長對他們兩位更是倍加讚許。


    那間大屋子裏,一旁添水上吃食的謝博士已經離開了。臉色最難看的當屬潘光巔了,讓人把自己的錢白白拿走的滋味當真不怎麽好受,由此他更記恨巴老爺了。仲孫塗獼鬆了口氣,拿著自己贏來的錢高興得不得了。


    等巴踏細都已經把自己贏的錢拿到手了,黃素浪還是不著急,一臉錢已穩是囊中物的樣子。


    可也就在這時,有二女闖了進來。


    “巴踏細,你哪來的這許多錢?”剛進來的柯闖上質問到。


    “怎樣?這是本姑娘贏的。”“那你的賭本又是哪兒來的?還有這些珍珠?”“你算老幾?要你管?”“那你和我迴去見老大把事說清楚。”“少拿老大來壓我,有本事抓我迴去見老大。”


    她邊說邊收起珍珠和錢,趁人不留神,撞破窗欞逃了,到底還是心虛。


    “你別想一逃了之。”語畢,柯闖上追出。


    “黃素浪,我可算找到你了。”魚愛媛瞪著眼睛道。“你……你怎麽來了?”


    這話黃素浪自己說完都覺得沒勁,還等著要什麽錢,逃命要緊,正好有自己徒侄女撞開的窗戶,一個“側鑽”就出去了。


    魚捕頭當然不會放過他。


    看著一男一女兩個賭客跑了,常老板笑了。


    看來謝連聲不是白請的。


    即使有的已經把錢拿走了,那也得好好教訓一下,誰讓她不是什麽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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