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地來到一片荒郊。


    先前那條人影來到一塊大石頭前,這塊石頭雖比較平滑但可惜是斜麵,那人單手一搬大石頭的一端,後來的那個人從身後抽出一根拐一挑腳前的一塊小石頭,小石頭飛起正好墊在大石頭搬起一端的下麵,把大石頭墊平,變成一張石桌。


    其實他不是不能用腳來挑小石頭,隻是他太習慣用自己的兵器了。


    這個人此時暗暗佩服那個先前來的人,剛才他見此人掠出城外時,手指借著城磚的縫隙上牆其快如飛,翻越垛口下牆時,用“仙人掛畫”的功夫,背貼城牆成“之”字形曲線下滑,輕功運用之高簡直妙不可言。


    他上前一抱腕道:“少鏢頭,您的功夫越來越俊了。”


    少鏢頭這時從懷裏掏出一包比較稀罕的花生,打開後平鋪大石頭上,說了聲“坐”。


    於是乎兩個不拘小節的人席地而坐。


    少鏢頭從腰間取下一個酒葫蘆,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他,接著開始包花生吃。


    他也是一大口酒,之後又遞給了少鏢頭,開始包花生吃。


    就這樣,一大葫蘆酒,一大包花生很快地解決掉了。


    “老屈,學武功非得跟外人學嗎?咱們海天鏢局的人你一個都看不上嗎?”少鏢頭說。


    其實“老屈”並不老,但他也不反駁,道:“您甭多心,我要有那意思就是我招子瞎一對兒了。我是沒臉再待在鏢局子裏了,總覺得自己這麽大的個兒幾十年的飯就算是白吃了,愣敗在一個女孩兒手裏,再待在鏢局裏隻有把麵子紮褲襠裏過日子了。我聽說謝連聲的武功裏‘守’字的功夫不弱,說不定能對付那姓安的丫頭片子的棒法,就想跟他討教一下。”


    少鏢頭聽完往起一站,道:“來吧,好久沒跟你過兩招了。”緊接著一晃身,等站穩身形後,他手裏多了一根三四尺長的大樹枝子。


    “老屈”道:“得,那我就陪少鏢頭走幾招。”


    兵器在手,他一見樹枝迎麵刺來,左手拐輕輕往外一掛,右手拐往前一砸。


    那知少鏢頭卻跳出圈外,道:“你幹嗎接我的招啊?”


    “老屈”一聽就是一愣,心道:比武過招,我不接招,難道光讓我挨打不成?


    少鏢頭道:“你現在把你的‘雹屏拐法’從頭到尾練上一遍,我不叫你停,你就別停。”他的語氣中帶著要懲罰“老屈”的口吻。


    “老屈”聽罷一皺眉,略微愣了一會兒,之後當場立刻“暴風驟雨”起來,當練到第五邊的時候,少鏢頭突然一樹枝刺向雙拐舞成的“雹屏”中,“老屈”隨著樹枝的折斷驟然停頓。


    此時的“老屈”若有所悟,突然高興地大叫道:“少鏢頭,我懂了,我根本不用顧及對方的招數,隻要我……”


    一抬頭才發現當場除他之外已空無一人,再看大石頭上,包花生的紙和花生皮蹤跡不見,酒葫蘆底下壓著幾張銀票,旁邊有人用手指蘸著殘酒寫的四個字:攻中自守,出奇製勝。


    濟南正午時分,街上賣吃食的生意無論是飯莊、酒樓、茶食鋪、路邊攤都火的不得了。


    因為勞暾去住的客棧不包夥食,遂就溜溜達達來到大街上想找寫便宜實惠的吃食填飽肚子,忽看見有一個天生黑紅發相間的大漢,手中一柄不算短的槊。


    勞暾去想起當年大禹治水時,所鑄來鎮海眼的禹王神槊相傳一共有“指”、“掌”、“拳”、“橫”四柄,這個漢子手中拿的兵器就是仿禹王橫槊的樣子打造的,它的樣式就是長杆頂端有一個拳頭橫握一支筆,通體生鐵打造,就是開國名將常茂所使的那種兵器,不過此刻在這個漢子手裏也隻能當拐棍用,不是有意褻瀆,而是快三天粒米未進了,腰中盤纏用盡,野外的樹果不知有沒有毒,不敢隨便吃。


    勞暾去看罷心中突想起一人,但也隻是一想就又去找吃的去了,還是肚子要緊。


    那漢子是昨晚進的城,找了個門洞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一聲大叫驚醒,早晨聽人們說閑話才知道,這戶人家姓鄧,還有個叫鄧七的敗家子,至於為什麽會有大叫的聲音就無心知道了。


    現在黑紅發漢子就希望有商鋪的老板看中他身強力壯,雇他做苦力來換頓飽飯吃,等來到一個賣牛肉麵攤跟前,一股食物的香味直往鼻孔裏鑽,愣是聞味聞了將近一炷香的工夫。


    這時麵攤老板剛騰出手來歇會兒,看見了他趕忙過來招唿,“客官請坐。”


    這四個字無疑像“當頭棒喝”般幫他下了個離開的決心,可剛要走,一隻大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麵攤的長凳子上,道:“兩碗牛肉麵,大碗的,隻要是攤兒上有的鹵味都切點兒來。”


    麵攤老板笑著答應一聲就下去了,不一會兒,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和六碟鹵味上齊了。


    拉他的人也不客氣,端起碗就唏哩唿嚕地吃了起來。


    大漢稍微呆了一陣,放下槊,更是大快朵頤,也不知道他吃沒吃出麵條的筋鬥和原湯牛肉的滋味,估計此時隻恨不得自己是個口袋,端起盤碗往肚子裏一倒多省事,還得用牙齒去嚼,腸子都快等不及了,不過有比他還快的,吃完桌上最後一口食物才發現旁邊的人早就撂下碗在看著他。


    他“禮貌”地抹抹嘴,想說點什麽,人家卻搶在他前麵,道:“吃飽了?”


    他垂首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沉默。


    人家又道:“怎麽跟金錘鏢局的人分開走了?”


    “我……”“他們是去找‘冷家四怕’,而你是去找那籩,對吧?”


    大漢更沒話了。


    “那籩原是我爹的侍女,你一進鏢局時就對她暗生情愫,我沒說錯吧?”


    那大漢實在忍不住了,道:“我就想找到她問個明白。到底……”


    當他想跟人家麵對麵說話時,眼前隻有空碗,碗下壓著幾張銀票和結賬的一串銅錢,旁邊有幾個用手指蘸著剩麵湯寫的字:早去早迴。


    勞暾去很是欣賞這一天的黃昏,絢爛、瑰麗,但可惜的是它不解餓,還得去買吃的,遂又在大街上轉來轉去,當選定了一家小飯鋪時,剛一邁腿眼角的餘光瞥見街東來了一男一女,看樣子神態還挺親熱,年紀很輕,應該是新婚燕爾的夫妻,心中不禁開始惆悵起來,自己眼看已到不惑之年卻仍是孑然一身,怕觸景傷情也不去多看,“毅然”走進小飯鋪,其實隻要他多看一眼就能認出那個女人是見過的。


    其實大街上又有誰能看出這一男一女今天是頭一次見麵,而且還是相親呢?


    這個年頭的男女禮教甚嚴,如果有媒人給女孩提親,那女孩差不多應該羞的找個地縫鑽進去躲幾天,可這位大姑娘不但絲毫未見羞澀,而且跟那個年青後生聊得較為投緣,不知是家裏長輩忙,還是她真的不拘俗禮,要知道,即使是相親,當世習俗也應該是由長輩代相看的。


    就在二人說笑著轉過街角的時候,一條黑豹般敏捷的黑衣蒙麵漢子,突然掄出一拳掃向那個男人麵門。


    那個男人武功應該不弱,臨危而不慌,剛想輕描淡寫地化去對方的力道,那個大姑娘迎麵一把抓住黑衣漢子的拳頭。


    尋常武功一般是抓腕子卸力道,取巧勁,可她卻著著實實接了黑衣漢子的一拳,那絕對是足可取人性命的一招,可見這姑娘的武功走的是剛猛路子。


    黑衣漢子想撤迴拳頭,可拽了幾拽愣是紋絲未動,情急之下,雙腿和另一隻手一起攻去,但旁邊那個男的耳裏清楚,黑衣漢子隻是想撤招逃走,所攻的招數一不致命二無甚勁力。


    果然,黑衣漢子感覺到那姑娘的手稍微一鬆,便硬生生地拔出拳頭,也不顧有多疼,轉頭就走。


    可這個姑娘不饒,一個疾步跟上繞到黑衣漢子的側麵,探手去抓他的蒙臉黑巾。


    黑衣漢子好像很怕以真麵目與那姑娘相對,使勁甩開頭,一拳掃出,拳勢不弱,不過那個男人用耳朵一聽就知道,還是虛招。


    也許是蒙麵漢子太想立刻逃走,使招的時候慌了一點,讓那大姑娘使個絆子摔落平埃。


    大姑娘上前就搶漢子的蒙麵巾。


    蒙麵漢子也不遜,用地堂功夫招架,不過說招架不如說躲避。


    那個男的現在很是不解,暗忖:剛才一上來就朝我招唿,可她一接招你就跑。絕對不是敵不住,而是不想讓她知道你是誰。看來你不是為別的事,就是因為我跟她在一起。可你幹什麽不等我落單時再找我呢?你究竟是太衝動?還是太傻呢?不過你倒至少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


    正如那個男的所想,蒙麵漢子的武功確實不俗,躺在地上半擋半避和大姑娘“瘋狗”般地進攻已經持續了不短的工夫了,但終究優勢都讓大姑娘給占了,也不知怎麽弄的,那個蒙麵漢好不容易剛要站起來,竟被大姑娘的雙足踩中了雙手,蒙麵漢子下半身急忙向上一起,向前一甩,想借勁掙脫。


    但大姑娘不讓,立右掌切蒙麵漢子的小腹,貓腰左手一抄,蒙麵漢子的麵巾在手,而後就聽得一聲怒喝,“沙樂塔!”


    那個男人在一邊聽的很真,知道蒙麵漢子就是武林中人稱“傻豹”的沙樂塔。


    又摔落平埃,用雖然英俊卻神容癡傻的麵龐對著大姑娘的沙樂塔,愣愣地直著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個脆生生的耳光響起,緊接著打罵聲不絕於耳,賴顯純把麵巾狠勁扔在地上,“姓沙的!你來幹什麽?我跟你說了多少迴了!不要在糾纏我!你真傻假傻?你腦子再傻這幾句話你記不住嗎?話你記不住,我看疼你記得住記不住!”


    可憐沙樂塔一條大漢,被一個大姑娘從躺著打到站著,又從站著打到躺著,到現在沙樂塔一句求饒的話沒說過,一招也沒還過。


    那個男的聽得清楚,沙樂塔的眼睛在流淚,突然上步抓住了大姑娘雙臂,大喝道:“夠了!你有完沒完?”


    大姑娘忙辯解道:“聰哥,你別誤會,我和他什麽關係也沒有。”


    聽到這句話,沙樂塔的眼睛更濕潤了,但他還是一語皆無。


    “聰哥”道:“我要是你就不會這樣去對一個那麽喜歡自己的人。”


    大姑娘本來對這位聰哥很客氣,此時竟也暴喝道:“你怎麽知道他有多喜歡我?你知道被一個人破褲子繞腿似的纏著有多痛苦嗎?你知道嗎?”隨著她的話,她的眼淚一串一行地流下,人不傷心不落淚,而她的淚卻使另外一個人更傷心。


    “聰哥”把躺在地上眼睛紅紅的沙樂塔扶了起來,道:“他不喜歡你,你剛才這麽打他他會不還手?他不喜歡你,他會因為我跟你在一起而向我動手?”


    “他是傻子!他是呆子!”賴顯純大聲地喊到。


    “聰哥”比她更大聲地喊道:“賴顯純!”喊得賴顯純直用一雙大大的淚眼瞪他,隻聽“聰哥”又道:“我雖是局外人,但我也能聽出你剛才打在他身上的疼不及他心上疼之萬一。也許他腦子一根筋,也許他想獨自占有你,可就算你不喜歡他,可他喜歡你有錯嗎?一個人之所以區別於草木是因為人有情,不光是因為會打架,除非那是瘋……”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感覺失口了,立刻住口,可她還是聽到了。


    “對,我是瘋狗,我是瘋狗,誰會願意娶條瘋狗?”喊罷,她轉身大哭而奔。


    沙樂塔見狀,馬上掙脫了“聰哥”扶他的那隻手,追出幾步身子一頓,猛然轉身,不知是感謝還是賠禮,一躬掃地,又快步追下去了。


    “聰哥”站在那裏久久未動,直等幾個看熱鬧的都散了,有一個人走到他身後,道:“她應該聽完你的話,那她此刻也許不會那麽痛苦。”


    “她跑是因為我越來越不會說話了。”“你確實用口不如用耳。”“那東家就請我吃飯吧。我用口說不如用口吃。”“你口吃?又添新毛病了?”


    “聰哥”一笑,道:“咱們‘海天’以前有‘靈眼’、‘諦聽’。我看‘利口’之位非東家莫屬了。”


    之後,二人雙雙大笑著走進一家小飯館。


    這家飯館隻賣餃子和酒,遂招牌就叫“餃子酒”。


    有道是:餃子就酒,越喝越有。這二人此時也確實“有”,有的是話。


    三杯燒刀烈酒下喉,半斤茴香餃子入肚。


    “聰哥”道:“東家,此番前來不是勸我迴鏢局的吧?”


    此時東家斟滿了自己和他麵前的酒杯,放下酒壺,道:“要說沒這意思,這謊撒的也太沒意思了。不過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知道,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伯母好麽?”


    “托東家的福,我娘還硬朗的很。”“那就好,本來想去拜見她老人家的,又怕伯母多增煩惱,這個你收下,給伯母買些喜歡的東西吧。”


    說著東家把一疊銀票遞了過來。


    “聰哥”忙用手一擋,道:“東家的心意我領了,家中雖不太寬裕,但從來也是吃喝不愁,享用不缺。無論是東家本人還是鏢局都從沒虧待過我,這個實在不必。”


    東家也沒再客氣,手撤迴,道:“好吧,什麽也不說了,都在酒裏了。”說罷,東家端起酒杯一飲而進。


    “聰哥”笑道:“東家海量。”他也一仰首,空杯放下,“東……”


    這時的“聰哥”驚訝地看著麵前隻有東家的一疊銀票壓在醋碟下,旁邊有十一個字,是用手指蘸著醋寫的:這是你大婚時鏢局的心意。


    “聰哥”暗忖:好快的身法,估計東家連餃子和酒的錢也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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