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嫂子,強哥本事,每年往家裏扒拉不少銀錢吧?而且這銀錢不正拽在你手裏,咋不扯幾尺綢緞做兩身衣裳穿穿?咱們女人呀,可不能太虧著自個兒了。”說到這句時,錢巧巧細細地盯著顧麗娘瞧,企圖從她臉上知道一些什麽。

    顧麗娘好笑地看著她一副為了自個兒好的樣子,素昧平生的,甫一見麵就關心別人家的銀錢,這錢巧巧也太不講究了吧?盡管心裏不以為然,顧麗娘仍得看在錢家的麵子上迴答,於是她笑道,“哪兒有?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結合剛才錢家爭吵的事兒,她心裏已經明白了錢巧巧怎麽迴事了。見她一臉不信,顧麗娘倒打一耙,笑道,“巧姐兒,若你手頭寬鬆,就漏點給嫂子,好讓嫂子年前添一身新衣怎麽樣?”

    錢婆子皺眉,朝女兒使了個眼色。

    錢巧巧當作沒看到,她還沒達到目的呢,“哎呀,他嫂子,你就痛快地承認吧。別遮遮掩掩的了,難不成說出來俺還能搶你的?”

    錢婆子越聽越不像了,忙咳嗽兩聲打斷她的話,“吃吧,再不吃菜就要涼了。”

    錢巧巧被自個兒老娘打斷了話頭很是不喜,卻也不敢表現出來,隻悶悶地扒了兩口飯菜。

    顧麗娘笑笑,吃飯的速度卻是加快了,她打定主意了,吃完就家去。錢家小姑這麽不著調,多留一會,指不定會問出什麽讓人下不來台的問題呢。

    待顧麗娘一走,錢婆子就板起了臉,“巧姐兒,你今天說這話,讓俺好沒臉。也不想想,這也是你能打聽的?虧得強哥兒媳婦不計較,要不以後讓俺咋見你強哥?”

    前頭在她爹那碰了壁,剛才她老娘又打斷她的話,這會錢巧巧還有氣呢,現在老娘還來數落她,當下埋怨道,“娘,你和爹不借俺錢,還不許俺和別人借呀?”

    錢婆子恨鐵不成鋼,“嘿,你這孩子,咋這樣呢。你真該聽你爹的,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再說了,咱當爹當娘的還會害你不成?不是不盼著你好,隻是這事的太冒險了,一個不小心,你哭都找不著墳頭。咱做事,還是穩當點好。再說了,你家現在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也沒有人等著那兩根參救命,何苦兌了所有的銀錢去折騰?”

    現在的錢巧巧說啥都聽不進去,隻覺得家人都不理解她,“俺都說了,那參是真的,你們咋都不信我?”

    錢婆子苦口婆心地勸,“你也不想想,若那人真想報恩,咋還要你們的銀子呀?”

    “天上哪有白掉的餡餅?不給點兒咋行?”錢巧巧不以為意。

    錢婆子此時飯也吃不下了,滿臉無奈,“你能明白這理咋還鑽進死胡同裏去?算了算了,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迴去後且仔細想想吧。”

    裏屋母女倆鬧得不愉快,外頭男人們也是鬧得不歡而散。

    “罷罷,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還是走人得好,告辭!”簡老板一臉怒氣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走去。

    俞誌明不滿地看了老丈人和舅老爺們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阿明,這迴不是老哥哥不關照你。實在是,這一百兩銀子已是最低價了,你去藥店打聽打聽,像咱這種差不多兩指粗的參賣多少錢?今兒你銀錢不湊手,哥哥也沒法子,隻得賣給趙員外了,他這兩天一直求我來著。我在外頭也耽擱了不少日子,老弟你瞧,還有三四天就過年了,我想今天脫了手好迴家來著。”簡老板一臉歉意地道。

    “哎哎,老哥哥,是俺不對了,你再等等?迴去俺就拿銀子與你。”俞誌明心裏急,心裏恨上了錢家,呸,什麽親家,這點子小忙都不肯幫,等著,下迴他拿銀子砸死他們!

    簡老板眼中精光一閃,卻裝作一副為難的模樣,拍拍俞誌明的肩膀,勸道,“算啦老弟,別勉強了,這迴且讓我賣與趙員外吧。下迴我再來的時候再給你弄兩根過來。正好趁年前賣個好價錢,讓哥哥我得個千把兩銀子買些年貨迴去孝敬老人。”

    俞誌明一聽到千把兩銀子,胸膛上下起伏著,再聽這煮熟的鴨子要飛,急了,“老哥哥,俺說真的,這兩參俺要了。咱們這就迴家,啊?”說完也不待他迴答,就忙跑進屋裏拽了自家婆娘出來。

    “老頭子,這都是啥事啊這。”錢婆子一臉擔心,“希望真像巧姐兒說的那般好才好,若不然,唉!”

    “該勸的都勸了,牛不喝水,咱強摁著也沒用。老婆子,放心吧,事情或許沒有我們相得那麽糟。”

    顧麗娘迴到家,看到家裏的兩個娃在院子裏玩,叮囑他們不要被凍著,就到廚房兌了潲水把豬喂了,再調了一些雞食喂了雞。她想起今天錢家的事,覺得有必要和公爹報備一下。

    許老爹聽了,笑嗬嗬地安慰她,“石頭他娘,你甭替你嬸伯操心了。他呀,辦事最講究穩妥了,這般冒進的事,他是肯定不會做的。”

    “可是——”顧麗娘遲疑,錢伯穩妥歸錢伯,可年輕人不一樣呀,“巧姐兒——”

    許老爹歎了口氣,“若她連她爹娘的話都不聽了,咱也勸不動的。而且這事兒是真是假,咱也不了解,若是真的,擋了別人的財路就不好了。”

    顧麗娘默默點頭,若是這樣,恐怕錢巧巧能恨死他們。罷了,和她又沒甚關係,操心那麽多做什麽?想著,她便退出了大廳。兩隻娃見了她,忙跑了過來,一人抱住一隻大腿,央求著她給他們講故事。

    顧麗娘應了,牽著他們進屋,心裏尋思著,兩孩子一個三歲,一個四歲,這樣玩兒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想是不是讓孩子們認點字呢,不必強迫他們一定要學多少,權當培養他們的興致了。

    前兩天,許老爹托人買迴來的春牛圖她拿來看過,字和古代的差不多,她都認得。這還多虧了她以前的經理,她曾在一家台資企業做過文秘,經理是台灣人,她不得不把文件都打成繁體字。當時可把她恨得不行,現在卻無比感謝那經理,真是虧了他,要不然自己在這裏也算得上是半文盲了。

    不過教孩子認字這事,還得問問許老爹,她料想他是不會反對的。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和許老爹提了這事。

    許老爹張大了嘴,驚訝地問,“石頭他娘,你識字?”

    顧麗娘不明白他怎麽這個反應,難道這年頭識字很稀奇?但她還是點點頭,除了太生僻的那些個不懂之外。

    許老爹哆嗦著手,不知從哪摸出那張春牛圖,“石頭他娘,你念念?”

    公爹這是要考自己還是——,盡管疑惑,顧麗娘還是拿著那張春牛圖就著他指的地方把字念了起來。

    對,對,那天王算子就是這麽說的,看來他這兒媳說她識字,不假。

    “石頭他娘,明兒我就托人把買些紙筆和墨,對了,還有硯台。”許老爹飯也不吃了,激動地在廚房裏走來走去。

    此時許老爹覺得兒子娶這媳婦真娶對了,整條村子裏識字的人不多,識字的女人就更少了,應該說不是少,而是根本就沒有。早年他給人看家護院那會,若是識幾個字,這二十年幹下來,可不止是個小頭頭那麽簡單。後來他有了兒子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栽培的,豈料附近的先生們都嫌棄他曾賣身為奴,不肯收下許強,這些秀才先生們都是很愛惜羽毛的,任憑他再三請求,仍舊不肯破例。而他又不肯把兒子送到遠方,加上他娘不舍,於是便耽擱了。後來兒子進了鏢局,也略識了幾個字,但終究比不得人家先生教出來的那些。

    這都成了許老爹的心病了,他

    覺得兒孫後代都毀在自個兒手上了。若不然,他也不會擱下老臉去求了以前的主子讓兒子娶了個大家婢——也就是妞妞她娘,就因為她識字,比村婦有見識。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兒孫能出人頭地,現在看到希望,能不激動麽?

    “爹,先買本百家姓和三字經迴來給他們啟蒙吧,順便買些字帖兒讓他們描紅。”打好基礎比啥都強。

    “錢夠不夠使?不夠爹這兒有。”對兒孫讀書這事,許老爹自然是支持到底的。

    顧麗娘淺笑,“夠的夠的,強哥走的時候給了我三吊錢,現在還有呢。”主要是她嫁進來時年貨啥的都準備得七七八八了,除了買了幾尺布和偶爾買點肉外,還真沒什麽用錢的地方。遂那三吊錢,還剩下一大半兒。

    許老爹點點頭,“不夠了你再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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