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與痛苦過後。活著的人終究還是得活著。往後的路還得繼續往下走。


    清悠走後的不知道幾個月,某天的清晨。時光靜謐且美好。


    葉綰似乎聽到有冰雪融化的聲音,有嫩芽破土的聲音,有啾啾的鳥叫聲,有日光一如每一個春日的和煦。


    你看,這白晝黑夜,四季替換從來不因某個人或某件事的離開或發生而停止運轉。


    看著透過窗欞照進來的一束陽光,有細微的粉塵肆意翻飛。


    葉綰看著陽光下的微塵,突然就無比的通透起來,如同經過了一場靈魂的洗禮。


    “福安,去為我準備一身素服。”葉綰輕聲道。


    福安見葉綰起了床,眼圈立馬就紅了,清脆的應了聲,小跑著就去準備了。


    小姐已經很久沒出屋子了,也很久沒有主動說過話了,總是一個人默默的看著外頭院子裏的光景,很多時候她絮絮叨叨了許久,隻得到小姐的一個點頭,或一聲嗯。難得小姐今日有了些許的性質,福安高興的隻怕是恨不得一蹦一跳的走路才好。


    一身雪白的素服,稱的葉綰愈發顯的柔弱,初春的日光帶著絲絲的溫暖,葉綰抬手遮了遮眼,等適應了外頭的強光才緩步走了出去。


    路過來儀閣時,聽到裏頭葉紫曦大哭大鬧的聲音,似是不滿意父親給她安排的婚事,跟著阮氏耍著小性子。


    是啊,驍騎大將軍之子羅玉郎,乃是個出名的花花公子。若是嫁入這樣的人家,隻怕是一輩子都要悔了。隻是女兒家的婚事從來不由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葉綰有些慶幸,好在她遇見了清悠,否則她也逃不過如此的宿命。


    經過墨硯樓,難得的是雋娘與淩天嬌竟如同姐妹般的在一起說笑,一邊是已經蹣跚著學著走路的少武。小孩子長起來可真快。猶記得少武才出生時皺皺巴巴的模樣,如今卻已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淩天嬌自從母家倒台後,人也變得嫻靜,絲毫不見從前的那股咄咄逼人的傲氣。大抵生活對於任何人都是公平的,總會讓人知道人情冷暖,事態炎涼。


    葉莫尋自打抽了大煙後,就愈發迴來的少了。迴來不是吵鬧就是要錢。慢慢的雋娘與淩天嬌便也不再期待了。連最後一點的夫妻情分都在無數次的爭吵後被磨光殆盡。


    長日寂寞,雋娘又可憐淩天嬌無兒無女,於是從秋爽居搬來了墨硯樓,二人也好做個伴。對比淩天嬌自是歡迎。有個可愛的孩子在身邊,到底也為枯寂的人生注入一絲活力。


    生活,於是也有了些盼頭。


    葉綰在福安的攙扶下,又繞到了聽雨樓,小小的院落裏,荒草叢生,藤蔓肆意。


    說實話,她不怎麽恨葉紫瀾,哪怕她幾次想要了她的性命。她隻覺得葉紫瀾可憐,可悲又有些可恨。葉紫瀾的瘋魔,與帶著共入地獄的瘋狂,都源於年少時的委屈求全,看盡冷眼的現實。


    碧霞閣,光華依舊,曾經葉府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如今少了人住,便也多了幾分蕭索之意。自從葉紫筱瘋了以後,莫氏便求了葉逢春跟著出府去照顧女兒了。


    說到底葉紫筱是幸福的,她有個事事向著她的母親。從前莫氏的風光,幾乎無人能及。人人都以為她是個貪戀財富,貪戀權勢的女子。隻是後來誰都沒料到她會毅然決然的放棄葉府的榮華富貴,去往那清苦之地。為的就是能照顧她的寶貝女兒。


    四娘,依舊是瘋瘋傻傻的樣子,還是抱著她的破布娃娃,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大概在她的心裏,葉莫問依舊是那個在繈褓裏的,需要自己照顧的嬰孩,不曾長大,也未曾出事。


    葉逢春自從將葉府交給葉莫問後,答應葉綰不再插手葉府的生意,便真的沒有私下做小動作。不是他不想,依著他對權力的渴望,他耐不住這長日的寂寞,隻是幾次動手都被葉綰給洞察先機,直接扼殺在搖籃裏了。所以也就慢慢斷了念想。


    閑來無事,便喝喝茶,下下棋,遛遛鳥…日子過的如同地上神仙般。


    葉綰到書房時,葉逢春正在練字,揮毫潑墨,倒還真有幾分大家的風采。


    “咦?你不是…”葉逢春驚訝的看著一身白色素服的葉綰楞楞的說不出話來。


    她的小女兒,不是死了嗎?喪事這是莫問親自操辦的,莫不是自己見鬼了?


    “女兒此來拜別父親,雖父親對我與母親多有苛待,但是於我,還是得謝謝父親的血脈之恩。”


    說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昔年父親答應女兒兩件事。如今還剩一件事,不知可還作數?”葉綰聲音飄忽的問道。


    葉逢春的額頭冒汗,連忙點頭道:“自然算數。”


    葉綰又道:“昔年母親慘死,我將母親葬於安國寺後的悔過崖邊。女兒希望父親親自去迎母親迴府,名列族譜。”


    葉逢春連忙點頭道:“那是應該的,為父自知愧對你們母女,迎你母親迴來應該的。應該的…”


    葉綰恭敬行禮道:“願父親好自珍重。”


    說完便如同一陣輕煙般,消失在書房裏。


    若不是微風吹著開著的門吱呀作響,葉逢春真的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


    宣紙上落下了幾滴或大或小的墨滴,暈開在白色的紙張上。


    葉莫問臉上那一道猙獰的劍傷,給原本稚嫩的他平添了幾分淩厲與滄桑感。


    若不是熟識之人,隻怕真不知道這個商場上雷厲風行的男子,不過是個十八歲都不到的孩子。


    “四姐,你怎麽來了?有事派人來隻會我一聲就是。如今雖到了春日,天氣倒也冷著。四姐你身子又弱,若著了風寒,豈不是弟弟的罪過了。”葉莫問扶著葉綰入座,關懷備至的念叨著。


    葉綰看著愈發曆練老成的葉莫問,道:“不妨事的。隻是如今你一人撐著偌大的葉府,可還吃力?”


    葉莫問歎了口氣道:“如今倒是好些了,不比才接手那會。”


    “如此就好。四姐唯有一句,照顧好自己。錢財來身外之物,你得要分清主次。萬不可做了錢財的奴隸。葉府,以後便靠你了。”葉綰輕聲的叮囑道。


    葉莫問應了是,又狐疑道:“四姐要走嗎?”


    葉綰點了點頭,道:“我隻是出去散散心罷了。也算為師傅守孝…”


    “那四姐還迴來嗎?”葉莫問垂眸問道。


    “或許吧…”


    有一道縹緲的聲音隨風吹進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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