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綰撥開眾人衝了進來,卻隻瞧見清悠輕飄的如同隨風飛舞的落葉般,消失在滿是霧海的悔過崖。


    時間定格,似乎又迴到幾年前那個傍晚,清悠也是站在這樣的地方,自己跪在母親的墳前哭的昏天暗地。


    好在那時他給了她不可替代的溫暖與慰藉。讓她往後的人生不至於如同母親般,似是草芥般卑賤。


    三年的陪伴,一千多個日夜的相守。以及他為她做的種種,聽說她病了,雨夜狂奔至逸雲軒探望,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迴到葉府後諸人的各種算計與謀害,若不是他,她早已香消玉殞在葉府的深宅裏。


    葉綰的眼前一片模糊,伸出的手想要拉住清悠的衣角,隻是才發現握住的不過是空氣。


    她的師傅死了,從此這世上便又剩她一人了。再也沒有人能處處照顧著她,替她排憂解難了…


    葉綰的哭聲,撕心裂肺。迴蕩在悔過崖的上空。另一隻手狠狠的攥緊了地上的泥土。


    “師傅…師傅…師傅…”


    除了長長的迴音,她再也看不到師傅了,那張有著天下最和善的眉眼,最溫柔的眼神,最慈悲的心懷。往後漫長的歲月裏,她都不能見了。


    司馬烈手持長劍的姿勢站立了許久,他沒有想到清悠會以如此決絕的姿態與這個世界告別。


    或許他的苦悶,他的糾結,他的身不由己。唯有死亡能與他解脫。


    “綰兒,地上涼。”司馬烈伸手想要將趴在地上的葉綰拉起來。


    葉綰甩開他的手,猛的迴眸,眼睛裏噙的都是淚水,隻是這傷心欲絕在看向他時變成了仇恨而陌生。


    “你殺了他。你答應過我不殺他的。為什麽?為什麽?”葉綰哽咽著問道。


    司馬烈的心如同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掌狠狠的握住,攥緊。有著窒息般的疼痛。


    “綰兒,我沒有…”


    葉綰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司馬烈,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睜眼說瞎話嗎?”


    說著又指了指圍在不遠處的烏泱泱的士兵,“那麽他們來這幹嘛?你又來這幹嘛?不要告訴我,你是來送他的…”


    葉綰的神情,如同一把尖利的刀狠狠的刺進司馬烈的胸口。司馬烈無言以對。


    他傷心,而又憤怒。葉綰居然為了清悠,用如此仇恨的目光,用如此惡毒的話語來質問他。


    那麽在她的心裏,究竟是那個清悠重要,還是自己重要?


    “綰兒,我沒有殺他…我…”


    葉綰輕蔑的冷笑著,道:“司馬烈,別讓我看不起你。敢做不敢當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道理你不懂嗎?你雖沒有直接殺了師傅,可是卻帶著重兵將師傅圍困於悔過崖,逼得他跳崖自盡。你這跟一劍刺死他又有何區別?”


    司馬烈看著怒目圓睜的葉綰,以及緊咬的牙關,臉上也因為怒氣泛著異樣的紅。


    “噗……”


    一口鮮血噴出。葉綰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以往說怒氣攻心,她還不相信,如今到了自個身上,才知道竟如此的痛苦。


    她的腦子裏重複的都是清悠跳崖的畫麵,以及清悠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可是仇人雖在眼前,她卻不能為師傅報仇。眼前這個身著鎧甲的男子,是她唯一動心的男子。是她曾經幻想過要過一輩子的男子。


    葉綰的腦海裏一片混亂,一會是清悠的臉,一會是司馬烈的臉,來迴的出現,葉綰眼前一黑,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眼睛合上的瞬間,她看到司馬烈緊張到幾乎要變形的臉,以及他眸子裏的擔憂與驚慌。


    葉綰呢喃著道:“司馬烈,我恨你。”


    司馬烈看到葉綰吐血後,一個箭步便衝了上來,將葉綰摟進懷裏,懷裏的人兒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嘴角有一道鮮紅的血跡。分外猙獰。


    先前葉綰衝過來想要拉住清悠時,司馬烈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多害怕葉綰會一時想不開也縱身躍了下去。好在腳下有塊石頭,她摔倒了。


    看到她因清悠如此憤怒的指責自己,又因為清悠的死去,而吐血。司馬烈忽然就覺著,他將會失去她。


    即使意識渙散了,她依舊說出了那句,“司馬烈,我恨你。”


    司馬烈將葉綰橫抱而起,放在馬背上,翻身上馬。


    駿馬在揚起的皮鞭下,撒開了蹄子,如脫了弦的利箭般飛了出去,徒留下身後揚起的積雪。


    司馬烈想,綰兒,即使你恨我。拜托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要好好的活著,活著才能折磨我。才能為你心心念念的師傅報仇啊。


    越過無邊無際的黑暗,葉綰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在她即將放棄時,眼前似乎有了一道亮光。


    亮光裏站了道熟悉的身影。


    “師傅,你沒死啊?”葉綰衝進清悠的懷裏。撒嬌著問道。


    清悠輕笑道:“哪裏有人一開口就問別人死不死的,多沒禮貌。”


    葉綰紅著臉道:“我以為師傅不要綰兒了呢?綰兒剛剛走了好久,喊了好久,都沒找到你,綰兒有些害怕…”


    清悠笑著撫著葉綰的背,道:“不會的,師傅永遠不會放下綰兒不管的。永遠不會的…”


    葉綰抬起頭,看見清悠柔和的下顎,道:“真的嗎?那我們拉鉤…這樣師傅就不可以抵賴了…”


    清悠寵溺的摸了摸葉綰的頭,伸出小指與葉綰的小指勾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


    “師傅……”


    葉綰滿頭大汗的從夢裏驚醒,四下看了看,這不是自己的房間嗎?


    可是自己不是在悔過崖嗎?怎麽迴來了呢?師傅呢?還有阿烈呢?


    正掀開被子下床,就見隱逸匆匆的推門進來,眼睛紅紅的。


    “小姐,你身子還沒大好,得躺著靜養才是。”


    葉綰一把拉住隱逸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一臉希冀的問道:“隱逸,師傅還在不在別苑,我想去看他。”


    隱逸別開頭,不敢看葉綰,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葉綰似是認命般的鬆開了隱逸的手,緩緩的躺迴床上,將自己蒙在被子裏。


    心裏不停的念叨著:我要睡覺,我要睡覺…


    因為隻有在夢裏她才能見到師傅,才能覺著一切都沒有變。還是從前的模樣。


    隻是眼淚流了許多,卻再也不能入睡。


    隱逸看著不停抖動的錦被,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巴便跑了出去…


    小姐的師傅,她的少主再也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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