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安靜後……


    奈何愁眉苦臉的垂下手,坐在一旁,腦袋一偏,靠在楚離身上了,長歎一聲。


    唉……


    罷了,合上眼,點點頭。


    “你說的對,訣別和不能相逢是最痛苦的事情,我不能讓我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嚐那樣的滋味,她的記憶可能隻是因為沒有見到宦天聞才暫時沒了,如果我現在攔著,等她記起一切,那我這個娘親可就真的要和她生疏了。”


    楚離執起她的手,手很小,指纖細,紋理清晰,縱橫交錯昭示著她顛沛流離的一生,曾幾何時他的小奈何也長大了,被他傷,因他痛,體無完膚又在煎熬中沉睡了一千三百萬年,她現在害怕失去,他都知道。


    如果第一世,他沒有娶方亦瑤該多好……


    這件事在後來的這些時間裏,他隻主動提起過一次,但其實心裏一直沒放下,一直在後悔,真是沒想到,他贏離縱橫神界疆場,竟然會有後悔至極的事情。


    這若是換在以前,怎麽可能發生呢?


    無聲輕吻落在奈何的手心,喉結滑動,低啞著嗓音,“奈何……。”


    “嗯?”


    奈何挪動視線,斜睨著他的輪廓,因為他的吻有了笑,眉眼間寫著期待。


    “我愛你,很多年了……。”


    “噗哧……。”她失笑,點點頭,“我也是。”


    第三生和他在一起的短短兩年,她無時無刻都在做著和他訣別的噩夢,那種感覺比等待死亡來更可怕……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你即將要死了,你最在乎最想要的人還活著,你帶不走,你擔心他忘了你,擔心他有了別人,無時無刻的煎熬,惶惶不可終日。


    “訴離,帶我在家裏四處看看吧,這麽大個神殿,我都不知道有些什麽呢。”


    “好。”


    楚離牽著她走出去,出門之際,他側目看了她,勾唇。


    有時候,廝守就是這樣靜好,無可憂愁。


    ……


    神殿門外,楚懷兮和蹲在她麵前的宦天聞說了很多話。


    她發現這個神君說話真好玩,他講了很多好玩的事情,她都想去看看。


    宦天聞不厭其煩的樣子,看的一旁的隨從都覺得快潸然淚下,神君脾氣陰晴不定,從沒有見他這樣耐心過,他一定很想夫人快點想起來他們的花前月下。


    可是夫人卻隻是個小不點兒,小的可憐。


    宦天聞和楚懷兮說了很多前世的事情,楚懷兮都當故事聽的,說到南疆的蠱毒時,她還問那是什麽。


    宦天聞心口一窒,她是真的忘了啊,在南疆她養了許多蝴蝶蠱,在宮裏到處飛來飛去,蠱蝶被煉化過,不會死,一年四季的飛舞,她喜歡和蠱蝶說話,喜歡讓蠱蝶陪她跳舞,在她娘親死前,他自認為這一生過去大半,不曾虧待她。


    直到那天,她知道父母死去,而自己又一時半會兒無法趕迴去,站在門口,麵對家的方向,嗚嗚大哭,那年,她已經快六十歲了,花甲之年了。


    他的兮兒因為養顏蠱一直未老,可就在那年之後,養顏蠱竟然無法遏止她的衰老了,不過短短三年,她老態龍鍾的樣子就顯現了出來。


    他無辦法了,隻能拿掉了自己體內的養顏蠱,陪著她一起老。


    那一世,兮兒和他說,‘天聞,我嫁給你幾十年,我一直覺得你給了我不少東西,可以說應有盡有,可是你知道嗎,我這麽多年最想要的是可以安安心心的陪父母幾天,我這麽說,你會不會怪我自私不知足?’


    一個年邁的老婦,和她的夫君說想要爹娘了,那一刻她的夫君自然是潰敗自責,這樣簡單的要求,他都沒能辦到,說什麽應有盡有。


    再後來,宦天聞的兮兒死了,她死在睡夢中,那天晚上,睡覺之前她還在跟宦天聞說,明日去看日出。


    可第二日醒來,宦天聞就已經叫不醒她了,他墨發已白,麵容布滿皺紋,年邁身軀抖著,他的兮兒走了,連一句告辭都沒說。


    靈柩前,他竟然失聲痛哭,驚呆了一旁的臣子和宮人,沒想到他們的王竟然會這般失態……


    宮人上前勸他,‘王,你要保重。’


    宦天聞指著棺材,好難過的和宮人說,“兮兒走了,她說都沒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他像個失去寶貝的孩子,在和別人訴說,蒼老的手顫抖著,修長的指,依稀的輪廓,看得出他往昔的風華。


    宮人聞言,潸然淚下,點點頭,夫人走的這麽突然,她們也沒想到。


    更沒想到,夫人走了,王竟然會難過至此。


    後來,怎麽勸都沒用,宦天聞就守著楚懷兮的棺材,在她下葬那天,宦天聞就在棺材一旁跟著,他在跟她說話,讓她別怕,他會跟著去。


    後來,楚懷兮被埋在了一處高原上,因為她曾經和宦天聞說過,她喜歡自由,喜歡離藍天最近的地方。


    葬禮完畢了,都走了,宦天聞留下了,沒人勸得走他,他說,兮兒在這裏,我不能走……


    守了三個月,宦天聞就死了,死在楚懷兮的墳前,靠著墓碑死的,死前他還笑嗬嗬的在和楚懷兮說話,說他又夢到她了。


    這一次的別離,真的好遠啊,他們自此就沒見過麵了。


    此刻,宦天聞半跪在楚懷兮的麵前,耐心的和她說話,哄她笑臉,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又藏了多少由思念衍生而來的悲哀。


    他和楚懷兮夫妻幾十年,他沒有和她說過一次累,或者什麽事情困難,他是天神,楚懷兮的天神,頂天立地的為她扛著所有事情,承擔了她所有的悲。


    楚懷兮看著麵前的男子,他說什麽她已經聽不到了,她小腦袋偏著,走神了,看著他風華冷俊的臉,在他說到最動容的時候,她伸出小手捧著他的臉。


    “天聞,我覺得我在哪裏見過你。”


    小姑娘一句好奇而生的話,讓宦天聞頃刻紅了眼眶,將她擁入懷中,抱緊。


    “兮兒,你說真的嗎?你在哪裏見到我的?”


    他暫時沒找到辦法讓她記起來,她如果自己想起來了,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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