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ta是個神,或者是任何異類的時候,人們的態度就會變得微妙起來。


    排異是本能的反應,和ta做了什麽無關。


    在各色的目光中,池芯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蕭黎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她,她伸手壓了壓,表示稍安勿躁,她能處理。


    她直直地看向老太太,在她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隱秘的喜悅。


    “繞這麽大個彎也挺沒意思的。”池芯說,“直接告訴我吧,你想讓我幹什麽?”


    “我等唯一的訴求,就是請您接受我們的奉獻,我的sh……”


    “住口!”


    池芯倏然放大聲音,清冽如泉水在岩石上拍出重重的一擊。


    明明不是特別大的聲音,卻有種從心底敲響的嗡鳴,老太太和其他人都被嚇住了,愣愣地看著她。


    “別叫我神,我不是神。”池芯冷下臉,眉目鋒銳冷冽,“給我套上一個你們臆想的稱唿,然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我做你們臆想的事了?我是人是神,什麽時候也輪得到你們來給我評判。”


    “可是神……”老太太焦急地開口。


    “再說一遍,住口。”池芯淩厲的目光掃向她,屍山血海中凝練出的威嚴與冷酷在沒有刻意的控製下爆發老太太第一次直麵她的眼神,竟然一下子心口發顫,訥訥地低下頭。


    她身後的“門徒”們同樣啞然無聲。


    池芯沉思兩秒,驀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是神,你們想給我奉獻什麽?”


    老太太目光閃了閃。


    如果是剛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所求,但是剛才池芯先發製人,先行點出了她的想法,現在再說,等於直接承認她說的是對的了。


    老太太眼珠一轉,又謙卑地垂下頭:“sh……”


    她正要叫出那個稱唿,池芯方才的眼神又在心頭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然後含混地吞掉了這個花頭,“我說過了,我等隻是想要奉獻自己……給值得的。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真的?”池芯問。


    “千真萬確。”老太太說,“以人類滿是缺點的身軀,能為您做什麽呢?我們能做的,也就是奉獻於您罷了。”


    池芯點點頭,一副認真的樣子:“也就是說,你們想要奉獻給我,卻什麽都不想為我做,隻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說著奉獻,實際上還是要我去為你們拚命?”


    老太太:“請,請您給予卑微的我們庇佑。”


    她深深地躬下身。


    但是隨即,她就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


    周圍那些本來有些讚同的目光,都變得有些嘲諷了起來。


    還沒等她細細思索,就聽到了池芯的聲音。


    “大家都聽見了吧,司馬昭……我是說她打的什麽心思,現在應該路人皆知了。”池芯想起這個世界應該也沒有司馬昭的典喻,臨時將話吞了下去。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我隻是想要奉獻於您……”老太太不甘心地說。


    “奉獻?在你們嘴裏說出這個詞,真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大的笑話。”池芯打斷她的話,聲音裏含著冷笑,“要說奉獻?好啊,現在是最需要奉獻的時代了,你要想奉獻,我請問你,當喪屍圍城,全城居民在守衛城牆給你的時候,你們去了麽?”


    老太太目光閃動,不發一言,印證了池芯的猜測。


    “沒有?那戰爭爆發,無數戰士戰死沙場,所有人都在拚死血戰,守護家園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裏?”


    “那……那我們原本以為是神的旨意,要清理人間,清楚罪惡。”老太太辯駁。


    “哦。”池芯說,“你們不是說我是神,要奉獻於我麽?那我說,下一次戰鬥的時候,你們給我衝在第一線,等你們都死光了再讓其他戰士上,你們能做到麽?”


    老太太呆住了。


    “你,你怎麽能……”


    “我為什麽不能。”池芯冷笑,“不是口口聲聲要奉獻麽?那麽多奉獻的機會,你們不抓住,現在我大發慈悲再多給你們一個,怎麽,現在又推辭起來了?”


    老太太閉了口,看向池芯的目光裏摻入濃鬱的怨毒。


    她爬起身,指著池芯大聲說:“她不是悲憫的神!神不會狠心讓她的信徒犧牲,她是惡魔派來的使者……不,她就是惡魔!她是要來為禍人間的,要燒死她,燒死她才能獲得神的原諒!”


    可是這一次,沒有人再信她的瘋言瘋語了。


    “看我不按你們的劇本走,又臨時改台詞了?”池芯絲毫沒有驚慌的樣子,反而施施然抱起雙臂,看著他們的目光,就像在看猴子雜耍。


    “你在妖言惑眾!”老太太粗喘著氣,見普通群眾不吃她那一套,就振臂唿和她的同伴,“快,將這個惡魔拿下,就算她厲害,也不能放任她汙染人類的領地!”


    池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然後她就看到,後麵那些被老太太洗腦的人,居然當真站起身,向她撲了過來。


    然而還沒等她動手,周圍的群眾就一哄而上,將勢單力薄的白袍人團團圍住,並開始動手動腳。


    “我打死你個老妖婆!平時騙老人小孩就算了,連池小姐也敢汙蔑!”


    “就是說!因為他們的抵抗無用和奉獻論,都zisha了多少人!打!打死他們!”


    “他們對白袍社怨念已久了。”看出池芯眼底的驚訝,蕭黎解釋,“本來我是打算在你來之前就把他們清除掉,但是沒想到因為……我受了傷,後來忙碌起來,就把他們忘了。”


    池芯立刻反應過來,蕭黎吞掉的詞是婁辰。


    她臉上的表情淡了淡,聽他繼續說:“他們一向隱藏得很隱秘,要找他們還挺費時間,沒想到這次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池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她走上前:“停手吧。”


    打得熱火朝天的眾人聞言停下了手,他們退到後麵,神色間還有寫憤憤。


    現在老太太他們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如果不是身上白袍,都能讓人覺得換了批人。


    “你們根本就不是真心信什麽神,隻是想給別人套上神的殼子,然後為你們所用罷了。”池芯躬身向下,緩緩靠近老太太驚悚的臉,“我說得對麽,‘信徒’?”


    老太太現在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了,池芯漂亮的臉在她眼中,無疑要比誘人墮落的惡魔更加可怕。


    “雖然意外解決了,但我還是想和大家說一句話。”池芯直起身,打算這件事徹底扼殺,“我們都是芸芸眾生的一員,之所以聚在這裏,不是所謂的神給我們的指引,而是因為我們的勇氣和不甘。”


    “不甘被喪屍踐踏,不甘將家園拱手相讓,不甘人類的文明遭到徹底的毀滅!這才是我們之所以在這裏的原因,你是,我也是。”池芯深吸口氣,“真要說這世間有神存在,那就是無數為我們,為家園所犧牲的戰士們,他們用生命換來如今的喘息,以及將來的勝利,他們才是我們的守護神!而不是這些裝神弄鬼,需要的時候能跪在你腳下,卻隻會滿口空話,不肯付出一分一毫力氣的,敗類。”


    池芯斜斜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白袍人:“這種人,不配稱之為人,”


    白袍人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周圍人的目光仿佛在將他們寸寸淩遲。


    池芯不再看他們,她看向蕭黎,指了指身後:“他們就交給你了,務必不要再讓這種東西死灰複燃。”


    蕭黎應聲,還聽到她小聲的嘟囔:“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由於這場意外,晚餐沒有持續太久就結束了。


    池芯和朋友們一一道別,然後晃了一圈才發現,景修白居然壓根就沒有來。


    她想了一下,起身向行政樓走去。


    夜晚的風依然這麽燥熱,隻是池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溫度似乎沒有之前那麽高了。


    世界在變好,天氣也是。


    總有一天,人類會恢複自由,社會也會恢複正常。


    池芯來到行政樓的控製室,果然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景修白被顯示器映得慘白的臉。


    啪嗒一聲,她隨手將燈打開。


    “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景修白有些詫異,“我以為起碼要持續到十一點左右。”


    “出了些意外。”池芯說。


    一來到這裏,她就感覺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明明不是自己的房間,甚至連個能休息的沙發都沒有,她就是覺得,在這裏是輕鬆的,不用考慮任何問題。


    也許是因為狗頭軍師就在這裏?


    看著池芯隨意地滑進身旁的椅子,景修白擔憂地皺眉:“出什麽事了?”


    本來沒打算說太多,但一聽他這麽問,池芯竟然就有了些傾訴的欲望。


    “我跟你講,我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池芯支棱起來,就像以前在學校裏和同學說八卦,抱怨老師和考試一樣,對景修白嘰裏咕嚕地講了起來,講完還抱怨,“你說好好的怎麽會遇到這麽惡心的事,真是絕了,他們就像陰溝裏的老鼠,要不是我機靈,一下子鑽出來就能咬我一口。”


    看著她皺起來的表情,景修白凝重的神色逐漸舒緩下來。


    從未有過那一刻,她和他的距離這麽近過。


    不是身體上的距離,而是嬉笑怒罵毫不掩飾,想說什麽都不遮掩的絕對信任。


    “嗯,你很機靈。”景修白認真地說。


    一聽到他一本正經的口吻,喋喋不休的池芯突然頓住。


    她抬眼看了看對方,突然覺得他認真中夾雜著寵溺的神色那麽顯眼。


    她張口結舌了。


    “其實我一直擔心的,就是這種事。”景修白語氣溫然,“所以我一直和你說,你是人而不是神,當你強過世人太多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將更多的期盼和壓力投注在你身上,有些是你想承擔的,而有些,未必是你想去做的。而當你沒有滿足他們的全部願望時,事情就會變得不加控製。”


    “原來你早就想到了。”池芯撓撓臉,順勢掩飾住自己的不自然,“好在普通民眾大多沒有被帶跑,有這種想法的人,沒有翻起什麽風浪。”


    “那是因為你機靈。”景修白說,“這不是誇你,事實就是如此,如果你沒有反應過來,隻讓蕭黎強行把他們處理掉,那結果隻能是群眾心中埋下一粒種子,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生根發芽。”


    池芯悚然,隨即有點後怕:“……真是幸虧我機靈。”


    一直十分謙遜的池芯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誇自己,看來真是對這件事分外無語。


    不過既然已經過去了,池芯也不再糾結,她拽住桌子邊,把椅子和自己一起拖過去,看向一排屏幕:“你在這待了一晚上,宴會也沒去,有什麽發現嗎?”


    察覺到景修白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似乎有一絲莫名的意味,池芯下意識地轉過頭:“怎麽了?”


    “沒什麽。”景修白垂下眼,抿起的嘴角有點笑的弧度,又馬上開口,“情況不太好,阿鳳他們肯定要慢於拉斐爾的大軍。”


    “這不是我們之前就考慮到的麽。”說起正事,池芯的臉色就嚴肅起來,她重新看向已經逐漸被陰影包圍的,代表著a基地的點,“阿鳳哪邊我們現在不確定具體情況,任何事都不能把底牌壓在他們上麵。”


    “我明白。”景修白說,“現在短暫的和平隻是因為,拉斐爾沒想到自己的先行軍居然會不到一天就被消滅,一旦他反應過來,後麵的日子,恐怕就要忙起來了。”


    輕描淡寫的話語中,蘊含著即將到來的戰爭的氣息。


    池芯麵容平靜:“讓他們來吧,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很久了。”


    一場勝仗沒有改變基地裏的氣氛,各項管理製度隻會比平時更加嚴格,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備戰。


    在景修白的時刻緊盯中,第二波喪屍潮到來了。


    這一次有了狼群與白蟻的幫忙,戰況甚至不如第一次時的慘烈。


    尤其是白蟻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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