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仍然跪在原地,保持著抱著人姿勢的池芯, 沒有一個人敢貿然上前。


    突然一個人動了。


    景修白緩步上前, 走到池芯背後, 將一隻手放在她的肩頭用力握緊。


    在池芯沒有發力的時候,這具身體和任何一個曼妙的少女沒有什麽不同, 觸手柔軟而溫熱, 但每個人都知道,在這下麵隱藏著多麽強悍的力量。


    這股力量帶領著無數人在黑暗中行走, 天是黑的,她就敢捅破天。


    但是很少有人能見到,她失去什麽的時候, 也會有脆弱的一麵。


    隻是從不示於人前。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景修白說。


    池芯低著頭,烏黑的長發垂在臉側, 遮住了她的表情。


    正當景修白以為她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的時候, 聽到了她略微沙啞的嗓音。


    “我們離開現實世界多久了?”


    “不到兩天。”景修白說, “他們是昨天早上發現不對勁的,衛星傳迴來的圖像有些異樣, 才來這裏找人。”


    “其他人都還好吧?”


    “除了丁宏愷,大家都沒事。”


    池芯停頓了兩秒, 雙手緩緩握緊, 同時站起了身。


    她轉身麵向大家, 麵對包含著各種情緒的視線,她臉上的表情堪稱漠然。


    “先去檢查衛星圖像,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安排, 各歸各位。”


    眾人應聲。


    “婁辰的死也不一定是壞事。”霍萊說,“少了他,那個人也會受到諸多限製,起碼我們不用再擔心他們聯合起來。”


    正要走過他身邊的池芯停下了腳步。


    霍萊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了她涼薄如霜的眼睛。


    “在我見到婁辰的屍體之前,沒人能給婁辰下死亡定論。”她鮮少用這樣絕對不容辯駁的口吻,而當她這麽說出來的時候,沒有人敢反駁。


    池芯迴過頭看向前方:“婁辰已經證明了自己不會和拉斐爾同流合汙,日後史書工筆,我希望能看到對他公正客觀的評價。”


    說完她舉步離去。


    身後人默然幾秒,景修白和鬱時昭跟上了她的腳步。


    “現在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麽?”在開車前往行政樓的路上,池芯問。


    景修白搖頭:“剛才來不及仔細問,而且我不放心他們的轉達,還是親眼看看為好。”


    池芯讚同這個想法。


    離開了僅有一天半的時間,再迴來時一切都沒有改變,池芯熟門熟路地來到控製室,看景修白解開複雜的密碼鎖。


    霎時,一張張高清圖片連片出現在了電腦屏幕上。


    三顆腦袋同時湊了過去。


    看不懂的池芯和其他兩人一樣一臉嚴肅,隔了一會兒才問:“看出什麽了?”


    “有些奇怪。”鬱時昭說,“現在不止是東邊,其它方向也有陰影向這邊蔓延,而且從檢測時間段來看,移動的速度還很快。”


    池芯也看出照片比之前要多出許多陰影,現在a基地所代表的點就像圓心,周圍呈輻射狀清空,而這片淨土的麵積,已然越來越小。


    “是拉斐爾控製了更多喪屍,打算把a基地包圍起來麽?”她說。


    “不。”


    這次迴答的是景修白,他伸手在鍵盤上操作幾下,單獨挑出來幾張圖片放大,不知道點了什麽按鍵,同一張照片瞬間以時間為單位排出一行。


    “從這裏,我們能分析出這些陰影的軌跡。”景修白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池芯的目光也跟著它轉,“它們從不同的方向而來,但是其中有一支麵積尤其龐大的,源頭是來自於這裏。”


    池芯的目光隨著指尖一起定在一處棕色的板塊。


    “i國。”鬱時昭喃喃。


    電光石火之間,池芯的腦子懵了一瞬,喜悅感比理智先行炸開:“i國!”


    景修白緊繃的麵容也微微放鬆:“沒錯,看來我們的擔心,起碼可以放下一半了。”


    “怎麽迴事?”鬱時昭茫然地看看他倆,“又有什麽強力外援是我不知道的了嗎?”


    池芯和景修白相視而笑,眉眼終於舒緩下來。


    “鬱大哥,也許你對容老板還有印象?”池芯說。


    鬱時昭神色一怔:“你是說,這些,”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指著大片大片,如烏雲罩頂般的陰影,“……全都是容老板的人?”


    “這麽說也許不太準確。”池芯說,“但是從i國出發的,應該是他找來的人。”


    鬱時昭嘴唇猛地哆嗦了一下,他瞳孔震動,向後一步,跌坐進座椅裏。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幾乎和東邊分庭抗禮的陰影,突然伸手捂住了臉。


    池芯眼底生出些許喟歎的神色。


    鬱時昭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哪怕再麵臨絕境,他也能以赴死的心態去直麵它,但是當他明明都已經做好打算赴死了,突然又有巨大的驚喜砸下來,告訴他不但可以不用死了,說不定還能夠保住他所守護的一切,這種大起大落,不是心態一般的人所能承受。


    池芯和景修白沒有打擾他,兩人看著屏幕又輕聲討論了一會兒。


    “還有大概多久能到?”


    “保守估計,也要有一個月左右。”景修白說,“那條路不是很好走,他們要依靠交通工具,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一個月。”池芯沉吟,“拉斐爾那邊呢?”


    “以先鋒部隊的速度來看,還有大概一周,就要兵臨城下了。”景修白說。


    情況依然很嚴峻。


    “池小姐,是時候讓外麵的人轉移到基地裏麵了。”鬱時昭放下手,神色間就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細看的話,不難發現他眉宇間凝聚出更加堅定的力量,“等屍潮來襲,最先受到創傷的就是他們。”


    “的確。”池芯勾起嘴角,“非常時刻,將就住一下大家都會理解,那麽就麻煩鬱大哥來安排一下了。”


    鬱時昭緩緩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鄭重和敬意,對池芯深深鞠了一躬。


    隨即他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出門的背影看上去像個意氣風發的鬥士。


    緊迫的局勢的確沒有留給池芯太多時間思考,接下來的一周裏,所有人鮮少有休息的時候,直到一切都安排妥當,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恪守自己的指責,池芯才強製性地讓所有人都迴去休息。


    “屍潮在接下來的三天內就會抵達基地,現在不休息還想什麽時候休息,在戰場上睡著給敵人送菜麽?”池芯居於首位,嚴厲的目光掃視過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安排好值班的人,今天誰都不許加班,聽清楚了麽?”


    她的威勢日益劇增,麵對她的命令,沒人不從。


    池芯坐在會議室的首座上,看著人一個一個地離開,哢嚓一聲,她在桌下的手點燃了一根薄荷煙。


    熏嗆清冽的味道湧入鼻腔,池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唯一沒走的人來到池芯背後。


    再熟悉不過的氣息讓池芯躲閃都懶得,仍然閉著眼睛,任由他靠近。


    隨即,幾隻冰涼的手指撫上了她的太陽穴,還沒等她詫異,就以輕柔舒緩的力道開始按摩。


    “景公子什麽時候學了這麽個好手藝。”池芯淡淡笑了。


    “這年頭,想混口飯吃不容易,不得不多學一門手藝。”景修白一本正經。


    然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在清淡的薄荷煙氣中,池芯享受了一把小型頭摩。


    當景修白收迴手,她睜開眼的同時掐滅了手裏的煙,火光距離手指就隻剩下一線空間。


    “今晚起我會守在正門的城牆上。”池芯說,在景修白想開口之前截斷他的話頭,“我幾天不睡沒什麽問題,你給我老實去睡覺。”


    景修白沉默。


    “後門我會再交代蕭黎一聲。”池芯繼續,“大部分兵力還是駐守在前門,希望不會有喪屍學會遊泳。”


    “這個目前還沒有發現。”景修白臉色微沉,“但是有一點,我很擔心。”


    他很少直白地表示出對某件事的擔憂,池芯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有什麽事讓你都覺得擔心。”


    “拉斐爾。”景修白吐出這個名字。


    池芯笑了:“這不是所有人的擔憂麽?”


    景修白:“其實之前我提過這個問題,這幾天我越想越不放心。”


    池芯見他如此凝重,不由坐直了身子,正色:“你說說看。”


    “之前他在暗,我們在明,現在他仍是如此。”景修白看著她的眼睛,“正在往這邊而來的屍潮,我們無法確定是否是他的全部兵力,還有……你。”


    “我?”池芯挑了下眉。


    “他知道你是人類這方最大的底牌。”景修白說,“與此同時,他想方設法想得到你,現在他明知道你在這裏,還敢貿然前來,恐怕已經有了克製你的方法。”


    池芯沉思。


    “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地方。”景修白深吸口氣,“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戰場上,你覺得不敵,一定不要硬扛。”


    池芯抬眼看向他。


    景修白的眸底滿是明晃晃的擔憂,他本就俊美得讓人感到不合現實,當他全身心都在凝望著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憂鬱的魅力格外引人。


    池芯突然發現,她好像想不起來最初見到男主的樣子了。


    從在電影中隔著屏幕看到他的臉,到初見時他指向自己的槍,那時他的眉眼如冰雪般冷冽。


    這一切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幸虧我不追星。”她脫口而出。


    景修白神色凝滯:“什麽?”


    “啊……”池芯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補救,“我是說,大家對我都像追星一樣,沒人覺得我會不敵拉斐爾,你也不用擔心了。”


    她在心裏捏了把冷汗。


    她是想說,幸虧她之前不追星,對出演這部電影的演員個個臉盲,不然一下子穿進來,總是把他們和前世的演員聯係起來,不是很尷尬麽。


    不過,真的有兩個時空的人能長得如此相像麽?


    這個疑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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