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巨蠍向她緩緩地伸出前肢,池芯的手顫抖著,幾乎控製不住自己,要掏出槍來把它也射個對穿。


    但她一抬頭看見了林老板烏黑的眼睛,所有的衝動都被深深壓下。


    不生氣,不生氣,生氣傷身體。


    池芯默念幾句《不生氣》,全身僵硬地被巨蠍托在前肢上,高舉起來。


    池芯感覺自己就像在坐觀光電梯,景色就是蠍子的前半身。


    她覺得自己麻木了。


    麻了,毀滅吧,害怕什麽,沒什麽可怕的。


    她坐在蠍子的前肢上,遠遠地對上了林老板的眼睛,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林老板不簡單,她也不會認為人家傻,在她方才的舉動之後,若說他對自己毫無懷疑,那是不可能的。


    “林老板。”


    景修白仿佛夾帶冰霜的聲音響起,“我的朋友膽子小,還是不要這麽嚇她比較好。”


    池芯靈光一閃,想起之前在喪屍王塞進來的記憶中,原身做出來的那些驚恐的表情。


    她調整了一下臉部肌肉,一個活靈活現的同款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配上她對蠍子天然的排斥,看上去竟然惟妙惟肖。


    “你們這是幹什麽?”她為了不露餡,還專門捂住臉,假惺惺地抽了抽肩膀,“我,我很害怕的,快放我下來!”


    她都能感受到鬱襄那一言難盡的目光,但關鍵時刻,還是不能掉鏈子,堅定地捂著臉嚶嚶嚶。


    別人信不信是一迴事,她掙紮不掙紮是另一迴事。


    “你們誤會了,我隻是想檢查一下,這位小姐身上有沒有受傷。”林老板緩聲說,“畢竟她之前比較……用力過大。”


    池芯:……


    她做好了和蠍子殊死一戰的準備。


    但是在氣氛一繃即斷的時候,林老板竟然笑了出來,“既然沒有受傷,那倒是我林某人唐突了。”


    他站在無數死去的手下中間,臉上不見絲毫悲痛,儒雅的臉上緩緩笑開,有種詭異的瘋狂。


    說著,巨蠍又緩緩地把池芯放到了地上。


    它如同來時一樣,將自己沉入戈壁的裂縫中,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震顫,地麵上隻有戰後的一片狼藉,以及死去的禿鷲屍體。


    遭此巨變,林老板下令原地修整,他們找背風處紮起了帳篷。


    “我會叫另一批人來,等他們一晚。”林老板說。


    死去的這些手下,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池芯實在受不了渾身的沙塵血液,一鑽進帳篷裏就拿出免洗沐浴液,沾著濕毛巾瘋狂往身上擦。


    這地方也不能洗澡,隻能湊合著整理一下。


    比起親身戰鬥的她,其他人反倒還好,為了安全起見,四人此時聚在同一個帳篷中,在池芯瘋狂擦洗的時候,氣氛比較低迷。


    鬱襄憂愁地:“你們說,這老林打的什麽主意,池芯那拙劣的謊話也能信?”


    “恐怕相信是假,隻是另有所圖罷了。”景修白臉色凝重,“我們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麽謀生,這隻蠍子是他的,但我覺得恐怕沒那麽簡單。”


    薑從筠幫池芯擦了擦後背,“他盯著芯芯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這是什麽,女性的直覺嗎?”鬱襄問。


    “不是。”景修白眼神動了一下,表情有些難看。


    “他盯上我沒什麽事。”池芯樂觀地說,“要是盯上了你們,我反而覺得麻煩。”


    這麽說著,她對堅持讓景修白隱藏的決定更加讚成。


    她的話讓幾人哭笑不得,沉悶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說的也是。”鬱襄撓撓頭,“不管他們想對你幹什麽,恐怕都會竹籃打水吧。”


    “這不是什麽值得稱讚的事,不要因為自己強就放鬆警惕。”景修白不讚成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池芯吐吐舌,臉色沉重下來,“本來我們打算,一進入‘市場’就擺脫這幫人,但現在恐怕不行了。”


    “是那個籠子裏的‘貨物’麽,你是不是認識他?”景修白問。


    池芯點點頭,將她和永寧相識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倒也罷了,既然是他,起碼我要查一下,他們到底要用他幹什麽。”


    她現在還能想起,那個少年在層層的防備中仍然選擇出聲提醒她的景象,又想到籠子裏那張猙獰扭曲的臉,微微歎了口氣。


    看她難得沉寂,鬱襄一把拍上她的肩,一貫的大大咧咧,“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去救,反正都是要去同一個地方,不耽誤事。”


    “我們幫你。”薑從筠說。


    景修白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凝視著池芯。


    以往他的眼中隻有冷光閃爍,如同深淵底部吹上來的冷冽寒風,泛著不似活人的空洞。


    但現在,他的眼底漸漸被某種深邃的情緒充盈凝實,在注視著池芯的時候,仿若從崖底窺探著天光。


    她一向如此。


    在前龍騰基地的時候,那些女孩與她何幹,曾經l基地的人又與她何幹?


    以她的實力,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被任何人拖累,但她卻選擇留了下來,在險惡的環境中自己尋找突破,隻為救下更多的人。


    她曆經殘酷,卻自身帶光。


    也許,她就是光。


    同為異類的景修白,對這份胸懷和善念的來之不易更加清楚。


    “不用。”池芯驚訝地看著他們,“這事我自己來就好。”


    “別抵抗了,我們是親人呀。”薑從筠親熱地摟住她的胳膊,“這麽危險的事,你還想自己去做嗎?”


    看著他們溫暖的笑容,池芯臉上的沉重也漸漸消失,不自覺牽起了嘴角。


    答應了幾人不要私自行動,池芯等到入夜,警惕地探出身子查探一番,在不遠處鬱襄比出的大拇指中,快速地躥了出來。


    她必須要提前打探一下,那到底是不是永寧,以及他現在處於怎樣一種情況。


    在林老板人手還沒補足,剛剛經曆過大戰,大家精力都不濟的情況下,隻有今晚是最合適的時機。


    籠子仍然蓋著幕布,單獨被放在一個角落,可能是因為有巨蠍的守護,他們查夜的人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重新給他注射了藥劑,此時籠子裏一片安靜。


    池芯如夜行的貓兒,在沙地上落腳無聲,靈巧地躲過林老板等人的帳篷,獨自來到了另一側的籠子前。


    她伸出手要去揭開幕布,指尖碰觸到幕布的時候卻微微迴縮了一下。


    然後她深吸口氣,堅定地拉開了一道縫隙,看到了趴在裏麵,擁有人形的怪物。


    池芯的唿吸仿佛窒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出裏麵唿吸粗重的身影。


    是永寧。


    睡著的他神態比清醒時要安詳一些,他的五官也更加清晰,足以讓池芯認出他的身份。


    隻是,他全身的衣服破破爛爛,隻剩零星的布條還掛在他的身上,而在露出的部分,原本應該是皮膚的地方,卻密密麻麻生出了烏青的鱗片。


    這種鱗片甚至爬到了他的脖頸,連臉上都出現了幾片。


    像魚。


    池芯看著他,眼裏流露出深刻的痛色。


    她想開口喚他,但想到他一旦醒過來,可能會發出將所有人都吵醒的嚎叫,她隻好放棄這個打算。


    池芯看了他一眼,打算先迴帳篷。


    然而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刻,永寧似乎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喚醒了,他眼睛猛地睜開,露出和鱗片同色,一片混沌的眼球。


    “永寧?”


    池芯愣了一下,隨即抱著微弱的希望,輕聲喚了他一聲。


    永寧直愣愣的目光望向她,卻沒有第一時間發出嘶嚎。


    池芯一喜,滿懷期待地向前走了一步,“永寧,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當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永寧的臉色卻倏然變得猙獰兇惡起來。


    他齜著牙,張開的嘴裏滿是尖利的齒,對池芯發出威脅的嗡鳴。


    正當他作勢要衝這邊撲過來的時候,池芯一把將幕布重新蓋了迴去。


    “啊——嗷——”


    永寧在裏麵發出哀長的嘶嚎。


    看到帳篷裏依次亮起的亮光,池芯隻好先迴到了帳篷裏。


    “是他。”麵對幾雙關切的眼睛,池芯喃喃地迴答他們。


    事已至此,之前所有的僥幸全部如泡沫般碎掉了。


    他們一行人原本就沒有走出很遠的距離,林老板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將信息傳迴了烏姆爾,第二天上午,援助的手下就幹了來。


    從人群中,池芯見到了巴勒托。


    巴勒托沒敢對上他們的視線,瑟縮在手下中,悶頭幫忙將裝著永寧的籠子重新綁到新開來的越野車上。


    林老板特意走過來,視線在池芯身上一閃而過,“可以繼續出發了,我們耽誤了一天,時間已經十分緊迫。”


    他即使刻意避免了,那股生怕池芯要逃的感覺,還是被池芯敏銳地察覺到了。


    但她還要裝柔弱女子,隻是低著頭縮在景修白身後,也不說話。


    景修白淡淡地迴答:“當然,林老板請上車,我們隨便跟在後麵就可以了。”


    林老板又狀似不經意地望了池芯一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儒雅的笑容。


    “如此,甚好。”


    看著他離去的高瘦身影,鬱襄暗暗啐了一口,“老東西,不安好心。”


    和之前一樣,他們分成兩撥,上了兩輛不同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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