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亞?


    卓新瞳孔微縮,父親就是死在同羌亞的一場戰爭裏。


    羌亞和西秦開戰……


    卓新一顆心都似沉入深淵冰窖裏,直至掌心處都是冰冷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之後,眼眶都微微紅了,才又沉聲道,“邊關什麽情況?”


    陶東洲不知當欣喜還是旁的,二公子是長大了,這個時候不是慌亂得什麽不知曉問,而是控製得住情緒。


    陶東洲沉聲道,“羌亞這一仗有備而來,羌亞幾日就已經入侵邊關燒成了,隻是沒有活口,所以消息一直沒有傳迴來,一直到宕城失守,血流成河,幾十萬流民無家可歸,半數死在羌亞鐵騎下……”


    “怎麽會?”卓新驚呆。怎麽會幾日前就入侵,但沒有消息傳迴來,是屠城,還是內鬼?


    卓新腦海中飛速轉動著,但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卻隻有一條,六叔要去邊關了。


    當時,爹也是這樣急赴邊關的。


    卓新鼻尖一紅,眼底也一片猩紅。


    羌亞不似巴爾,巴爾喜歡騷擾周遭諸國,但羌亞從來不會打沒有準備之仗,能入侵邊關,卻讓幾日朝中都不察覺,羌亞這次不僅有備而來,而且是實在不得。


    卓新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


    似是也忘了時間。


    馬車在宮外三條巷子處等了許久,卓新都渾然不覺,腦海中全是邊關和戰場的事,一會兒是父親,一會兒是六叔,直至馬車上的簾櫳被撩起,卓遠上了馬車,陶伯知曉他們叔侄二人有話要說,徑直出了馬車外。


    卓遠淡聲道,“去京郊別苑。”


    陶東洲應好。


    馬車往京郊別苑去,卓新一雙眼睛紅通通得看著卓遠,“我爹就是和羌亞打仗時候死的!”


    所以他一直怨恨了六叔久。


    “我爹就是和羌亞打仗時候死的!”卓新重複這句話。


    光從陶伯口中就能聽出這次兇險,要不兇險,陶伯不會一臉煞白,卓新一麵重複,一麵險些要哭出來。


    卓遠伸手敲了敲他頭頂,溫聲道,“挺好了,阿新,這場仗不會快結束,羌亞不會輕易對西秦開戰,若是要打,一定是有備而來,而且,背後一定有盟友,這場仗會打久,會死多人,我也許也不迴來……”


    “六叔……”卓新牙根似是都要咬碎。


    卓遠繼續道,“這次不是剿匪,也不是內鬥,是保家衛國的事,平遠王府的人義不容辭。若是你祖父,你父親在,他們也會和我一樣,及赴邊關。”


    卓新看著他,眼淚忍不住嘩嘩落,卻說不出話來。


    “我已經奏請陛下,冊封你為平遠王世子,我不在京中的時候,你要好好聽陶叔的話。”


    “我不要做世子!”卓新喉間哽咽,“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爹就是死在羌亞人手裏,我……”


    卓遠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聽話,這場仗不是兒戲,也不是比誰意氣,府中還有一群孩子要人照顧,我不在,你要照顧好他們。”


    “有阿悅和陶伯在……”卓新咬緊下唇。


    “阿悅是阿悅,你不同。你是他們的哥哥,你也不在,他們身邊什麽都沒有。”卓遠打斷,“阿新,隻要我在邊關一日,平遠王府就安穩,但你才是王府的未來,陶叔會一直陪著你,你要學會有自己判斷,自己掌控全局,六叔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


    卓新已泣不成聲。


    卓遠伸手,像小時候一樣,親近得摸了摸他的頭。


    卓新覺得自己哭成了傻逼模樣。


    卓遠伸手攬他,有些話不知道再不說,是不是就沒有單獨再說的機會,“對不起,阿新。當年若不是我,二哥就不會死……”


    他和小五也不會成為沒有父親的孩子。


    卓新攬緊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到京郊別苑的時候,孩子們才從淺潭遊泳迴來,聽說六叔和二哥迴來了,都如撒歡了一般。


    “六叔!”


    “舅舅!”


    身上還穿著泳衣,就往卓遠身上碰,也不管浴巾是不是掉落了,反正每個人都上前親近他。


    沈悅意外,上午還在同卓新說起,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迴京,下午這個時候就來了京郊別苑,而且,還是和卓新一道來的……


    卓新這迴當高興了,總是死鴨子嘴強的一個,但實則也是最關心卓遠的一個,沈悅笑著看了看被孩子們包圍的卓遠,又笑著看向一側不遠處的卓新。


    隻是忽然,沈悅的目光微微斂住。


    卓新還頂著一雙剛哭紅過的眼睛,猩紅還未褪去,應當是路上一直在哭,仿佛還有些怕看到府中的孩子同卓遠相擁的一幕。


    也有些不怎麽敢看她,將目光避諱了過去。


    莫名的,沈悅心中微沉。


    不僅目光,臉上笑意也微微斂住。


    “好了,都先迴去換身衣服吧,我同阿悅有話要說,晚些時候再陪你們一起。”卓遠輕聲叮囑。


    “啊~六叔/舅舅偏心!”孩子們不滿賭氣。


    卓遠摁不住打趣,“你們日日都能看到阿悅,我許久沒見到阿悅了,還不讓我同阿悅說說話?”


    他少還會在府中的孩子跟前說這些酸溜溜的話,沈悅見他目光朝她溫和看過來。


    她嘴角微微牽出一抹笑意。


    卓遠也溫和笑了笑。


    兩人都沒多說旁的話,卻似是有默契般短暫噤聲。


    小六最先笑起來,“那我們先迴去吧。”


    小六牽起桃桃先迴。


    在平寧山的時候,小六就見過六叔親阿悅的,她知曉六叔和阿悅之間的親近,所以卓遠話音剛落,小六第一個聽話響應,還牽了桃桃一起。


    小五幾個雖然也不滿,但見桃桃和小六都走了,也索性先迴去換衣服。


    阿四奈何在心中歎了歎,真是越來越不遮掩了,這才幾日不見啊!


    蔥青和少艾帶了孩子們迴苑中,卓遠才起身上前,“一起去南郊馬場騎馬吧,一直說騎馬,到今日也沒騎。”


    “好啊。”沈悅佯裝不覺。


    前幾日就將小芝麻從駐軍中領了迴來,寄養在南郊馬場,有專人照顧著,眼下,小芝麻也在別苑裏,他扶她先上馬,而後自己也躍身上馬,和她共騎。


    沈悅是沒想到,不由攥緊了身前的韁繩。


    這是他……第一次同她一起騎馬……沈悅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卓遠從身後伸手,攬緊韁繩的同時,也自然而然從身後攬緊了她,兩人坐得近,他的唿吸仿佛都在她頭頂。


    馬蹄聲不快,他的聲音在她響起,“這次又沒去成提親,途中又耽誤了,天公總是不作美……”


    聽他說完,沈悅仿佛找到他今日分明心情不好,卻強作平和的緣由了。


    她還沒得及出聲,又聽卓遠道,“打仗了。”


    隻有這溫和平淡的三個字,卻讓人心底一沉,仿佛墜了一塊沉石一般,壓得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了。


    打仗了……


    第197章 魚肚白


    早前在瀑布水簾後,  他同她說起過,他最怕的就是打仗。父兄皆戰死沙場,他也不知道有一日能否迴來。


    但保家衛國,  血戰疆場是軍中之人的分內之事。


    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仿佛才從他口中說出,  眼下就靈驗成了現實……


    想起當時他眼中晦暗神色,  沈悅心底若鈍器劃過。


    “這次的時間可能很久,也可能……”卓遠噤聲,  沒有把那句也可能迴不來說完。


    兩人又似默契一般,都沒有說話,  徒留些許壓抑的氣氛瀠繞在身旁,急需發泄。


    他沉聲,  “抓緊。”


    沈悅聽話握緊韁繩,他一手攬緊她,忽然打馬,  小芝麻從山路上飛馳而下。


    沈悅有些不敢睜眼。


    也從來不知道小芝麻竟然能跑這麽快,  小芝麻是戰馬,戰場上隨時都是兵刃相見,小芝麻跑得不可能不快。


    沈悅光是抓緊韁繩已經不夠,隻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他亦伸手攬緊她,“怕嗎?”


    “怕。”沈悅喉間緊了緊。


    他也沉聲,  “我也怕。”


    沈悅微怔,  數不清的景物從眼前風馳電掣而過,  她的一顆心也仿佛隨著他口中的那句話墜入穀底。


    等到南郊馬場,見是平遠王的戰馬,沒有小廝上前相攔。


    南郊馬場後身是一處寬敞的草坪,就在京郊的懸崖峭壁頂端,  隻有跑急馬的人才會去。


    侍衛不敢攔。


    小芝麻緩緩停下的時候,沈悅其實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死死攥住他的衣襟。


    他下馬,她才睜眼,才見眼前早已沒有了方才風馳電掣的林間縮影,而是平坦的草原,遠處隔著很深的溝壑斷壁。


    卓遠牽著韁繩,小芝麻聽話的跟著他走。


    馬尾不停得掃著,怕有蚊蟲叮咬。


    沈悅安靜得坐在馬背上,目光凝在他的背影處,他轉頭看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日頭漸漸西沉,早已過了一日中最悶熱的時候,廣闊的草坪和斷壁處,有山風刮過,吹起她鬢間的耳發輕輕拂過臉龐。


    卓遠停下腳步,小芝麻也跟著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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