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生作疼,沈悅顧得不得其他。


    等到威德侯府門口,“雨靴”也差不多濕了多半。


    這裏自然沒有雨靴,她是早前請裁縫用相對不怎麽透水的材質做了厚厚的多層,但到威德侯府時,也都進了水。


    滂沱大雨中,威德侯府的大門緊閉著。街巷對麵隻停了一輛馬車,‘車夫’帶著鬥笠,應是在等人。


    除此之外,街巷上空曠隻有雨聲。


    沈悅有些意外,即便下著大雨,威德侯府也不應該在大白日閉門,應當都有侯府的侍衛在侯府門口守著,除非是府中出了事,才會關門閉戶。


    思及此處,沈悅心中更如跌入寒冷冰窖中。


    是因為舅舅的事情嗎?


    寒風冰雨中,沈悅牙齒打著顫,深吸一口氣,上前使勁扣了侯府的大門,她要弄清楚舅舅在不在。


    門口很重,沈悅吃力。


    但沉重的扣門聲,聲聲響起,似是空曠街道中的陣陣悶哼聲。


    聽到扣門聲,馬車上的‘車夫’坐起,目光朝沈悅的背影投來,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個時候,誰會來威德侯府攪局?


    ‘車夫’估摸了時辰,王爺入府有些時候了,對方也嚇得關門閉戶了,眼下,王爺也差不多該將侯府內攪和得雞飛狗跳了,應當也要出來了……


    可眼前這姑娘是何處來的?


    ‘車夫’捏了捏下巴,正尋思著要不要把人弄開,免得稍後把人家姑娘給嚇倒了,侯府的大門卻忽得緩緩打開。


    ‘車夫’頓時坐直了,目光微斂,王爺出來了。


    侯府大門處,沈悅再次扣下時,門卻忽然開了。


    沈悅微楞,腳下踉蹌,順著大門打開的方向,一頭撞倒對麵的一身華服錦袍上。


    多虧對麵的人伸手拽住她,她才沒有摔進大門內側的存積的水坑裏。


    隻是仍撞進對方懷中。


    沈悅心頭一驚,連忙抬頭。


    因為她身上的雨衣裹得結實,卓遠眉頭皺了稍許,竟然認出她來,“我當真小瞧你了,你膽子再大些,跑到這裏來!”


    第007章 順水人情


    大雨滂沱下,沈悅愣住。


    她是擔心舅舅出事才會來威德侯府,見威德侯府關門閉戶才會去扣門環,卻怎麽都沒想到……侯府大門從內裏打開,裏麵出來人會是平遠王……


    “我……”沈悅語塞。


    卓遠告誡,“別讓人認出你來,省得日後添亂。”


    沈悅頓了頓,當即低頭,遂又將雨衣捂得更嚴實了些,近乎隻留了一雙眼睛。沈悅也不知為何這麽信任他,但聽他話中的意思,應是不想旁人認出她的身份。


    卓遠目光遂瞥向沈悅身後。


    早前一直在威德侯府外候著的‘車夫’,眼下已行至侯府大門口,就在沈悅身側朝他拱手,“王爺。”


    ‘車夫’個頭比沈悅高,餘光企及之處,才見卓遠身後還跟著一人。


    卓遠目光瞥了瞥對麵的馬車,‘車夫’會意,很快折迴,將馬車駕了過來。


    大雨傾盆,‘車夫’帶著鬥笠蓑衣,雨滴連成珠子順著邊角墜落。


    侯府大門口,沈悅聽卓遠道,“迴家去!”


    可她是來尋舅舅的……


    沈悅想抬頭解釋,才見卓遠身後跟著的人不是梁業是誰?


    梁業方才就認出沈悅的聲音來,但早前平遠王就交待過,這一路一句話都不要開口,一個字都不要說,他隻得忍住。


    而剛才,沈悅也沒留意到他。


    眼下,“表……”


    沈悅驚喜剛想出聲,又忽得想起方才平遠王告誡的那句‘別讓人認出你來’,沈悅連忙噤聲。心中也忽得明白過來,平遠王為何會出現在威德侯府……


    是因為梁業的緣故。


    沈悅感激看向卓遠……


    卓遠盡收眼底,卻沒有吱聲。


    正好,馬車在侯府大門口停下,‘車夫’跳下馬車,又置好了腳蹬,朝卓遠拱手複命。


    卓遠叮囑道,“坐馬車迴去,什麽都別問,晚些陶叔會善後。”


    沈悅連忙點頭。


    平遠王都將梁業從威德侯府帶了出來,侯府中也沒有人敢吱聲或上前,平遠王又是隻身一人來的侯府,絲毫都未慌亂,說明平遠王心中有數。


    威德侯府的事,自然是平遠王府才壓得住,平遠王剛才讓她別被人認出來,就是想將旁人都從此事中摘清,她也心底澄澈。表哥都救出來了,若是舅舅在,早就一道出來了,那舅舅應當不在侯府……


    沈悅心中的石頭落下。


    沈悅和梁業兩人,分別朝卓遠福了福身,拱手行禮,而後才陸續踩著腳蹬上馬車。


    沈悅踩上腳蹬時,腳步頓了頓。


    不由迴頭看了看卓遠處,蛾眉微微蹙了蹙,才朝‘車夫’歉意道,“稍等一下。”


    ‘車夫’莫名看她。


    隻見沈悅捂緊雨衣,從腳蹬上下來,小跑到了卓遠身側。


    卓遠轉眸看她,正好見她將手中的傘撐開,很快遞到他跟前,手上,因為是小跑過來的,又聽他的話將臉捂得嚴嚴實實,口中一直喘著氣,隻剩一雙清亮幹淨的眸子看著他……


    卓遠微楞,莫名接過。


    沈悅沒再說旁的話,又趕緊捂緊雨衣,在大雨中快步跑迴了馬車處。


    ‘車夫’輕‘嘶’一聲,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他不是瞪沈悅,而是瞪自己家那尊‘大佛’,竟然……收下了……


    “勞煩了。”沈悅已折迴,遂又踩著腳蹬上了馬車,朝他道謝。


    “哦……”‘車夫’隻覺她這身雨衣怎麽可以捂得這麽嚴實,除了一雙眼睛,似是根本看不出何方神聖。


    但王爺竟然將她手中的傘收下了!


    卓遠吩咐過的事情,‘車夫’顧不得多想,一幅活久見的神色駕車駛離。


    良久過去,卓遠還撐著傘立在原處,目光遲鈍得目送著馬車遠去,其實馬車早已消失在街巷處……


    他討厭下雨,尤其是暴雨……


    一場暴雨,可將整個戰場都衝刷成血色,兄長拎刀立在他身前,朝他吼道,“走!卓家總要留一個!家中還有多少孩子要照顧!”


    都是許久之前的事,卓遠微微斂眸,遮了眼底猩紅。


    再睜眼時,目光看向手中的傘柄,傘柄上刻了一個“悅”字。


    卓遠想起雨衣下,那雙清亮幹淨的眸子。


    ***


    大雨傾盆,梁有為在屋簷下焦急徘徊,等著傳喚。腳下的鞋都濕透,也渾然不覺。


    他實在走投無路,眼下,他能想到能從威德侯府救人的,許是隻有殿下了……


    焦頭爛額中,一個侍女模樣的開了苑門,“進來吧。”


    梁有為如釋重負。


    不起眼的苑落長廊裏,每隔一處就站著一個手持佩刀的侍衛戍守,梁有為不敢抬頭多看,隻低頭跟在侍女身後。


    行至外閣間,侍女通傳後,梁有為朝屋中人下跪,“殿下,小人知曉不應當來求殿下,但小人實在走投無路,小人家中就一個兒子,被威德侯府扣了幾日,若是再救不出來,許是性命都丟了。小人知曉殿下也有難處,但求殿下看在小人早前給殿下打探京中不少消息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兒子……”


    梁有為磕頭。


    漣媛放下手中修剪臘梅花枝的剪子,溫聲道,“梁叔,起來吧。”


    梁有為還是伏地不起。


    漣媛輕聲歎道,“梁叔,我聽說威德侯府的事了。我已請人幫忙去要人,隻是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結下,日後不能再留在京中替我露麵,我會讓人安排調令,送你去單城,日後,就不要迴京了……”


    梁有為詫異抬眸,“殿下?”


    漣媛扶他起身,“梁叔,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結下,在京中便不是眼生的人,也不適宜再替我暗中做事,反而惹人眼目。你去到單城是一樣的,單城附近沒有我的眼線,眼下京中的局勢並不明朗,單城看似偏遠,實則是要地,你替我去單城,反而更好……”


    梁有為淚流滿麵,“謝殿下。”


    漣媛又道,“迴去吧,梁業應當迴家中了。”


    梁有為再次叩首。


    ***


    馬車在梁宅處停下,似是大雨也初停了。


    沈涵生聽到馬車,出來開門,見是梁業和沈悅從馬車上下來,“表哥!”


    沈涵生激動撲上前去。


    梁業身子本就單薄,又被關了幾日,沈涵生這麽一撲,險些將他撲倒在地。


    “嗚嗚嗚嗚!表哥!”沈涵生抱著他便開始哭。


    沈悅也才取下雨衣,朝沈涵生道,“別光顧著哭,快去叫舅母啊!”


    “哦!”沈涵生迴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往苑中跑去,宅子外都能聽到沈涵生的聲音,“舅母!表哥迴來了!”


    梁業笑笑,但整個人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嘴皮也翻著幹涸。


    這幾日,擔心受怕的應當不止家中的人,梁業也是。


    “業兒!”舅母迎了出來,淚眼婆娑,上前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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