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要起了。”外間,德住聽見動靜,如是道。


    太子捏捏眉心,心中再有無限旖旎,都被寧容這個不識趣的小壞蛋,給打斷了。


    如今還是白日,他到底臉皮薄,生怕旁人聽去了動靜,也不是非要不可。


    於是,壓低了聲音道,“進來吧,這就起了。”


    德住立馬會意,放輕了動作進屋。


    宮女們打水的,捧盆的,哪怕聲音再輕,還是發出了動靜。


    胤礽赤腳下了床榻,側頭往裏掃去,生怕把小壞蛋吵醒。


    小女人背對著她睡得正香,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倒是剛剛的滾動過,衣襟有些散開,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腰肢。


    胤礽又迴身替她拉了被子,又放下床帳。


    整個過程寧容都一無所覺。


    太子這會兒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太子妃貪睡從前也是有的,但卻不至於伺候的人都進了屋,一點動靜都沒察覺。


    櫻桃恰巧端了蜜水進來,悄悄掃了眼,見太子衣裳完好,長舒一口氣。


    娘娘還未坐穩胎,可禁不起太子折騰。


    昨夜為著這事,她和額娘兩個守到半夜才睡。


    胤礽狹長的鳳眼微眯,眼神幽深的掃向櫻桃。


    “太子妃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近日的平安脈可請過了?”


    櫻桃手一抖,勉強放穩了茶盞。


    她沉默著,不知道主子心裏怎麽打算,更不知道要不要和盤托出。


    若說主子刻意瞞著,可她卻把處處細節,展露在太子跟前。


    若說主子要告知殿下,卻從未提起過一個字。


    其實寧容哪裏是不想告訴太子,不過是太子一直鬧脾氣,不來見她。


    即便有無數話要說,也要找得到人啊。


    再則,她如今的注意力全都在,怎麽和杜嬤嬤鬥智鬥勇上。


    壓根忽略了,孩子爹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有孩子了,這件事。


    眼見太子神色越發冷厲,德住狠狠瞪了櫻桃一眼,恨鐵不成鋼道。


    “你到是說啊,太子問話,還有什麽好支支吾吾的。”


    他一時情急,忘記控製音量。


    尖細的嗓音在殿內炸響。


    話音才落,寧容便被吵得煩躁地坐起了身。


    她冷聲不悅道,“什麽事吵吵鬧鬧的?擾人清夢!”


    沒人比德住更明白,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


    他膝蓋一軟,極有眼色地自打嘴巴。“娘娘,您醒了?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吵到了娘娘。”


    態度謙卑,哪還有先前半分氣勢。


    寧容迷瞪著睜開眼,見是德住,緩和了麵色。


    太子貼身大太監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是德公公啊,起來吧,本也到了我該起身的時辰。”


    她坐起身,隔著紗簾,胤礽能看見剛剛給她蓋好的薄毯,順著她的肩膀滑落,半個圓潤的肩頭都露出來了。


    他一歎,撩開帳子,坐下,複又幫她蓋好。


    胤礽心中存著事,臉上不見半絲旖旎,反倒語氣溫和道。


    “清晨還有些涼,可別著了涼氣。”


    寧容乖順地揪著薄毯,對著太子嫣然一笑,“那妾身便謝過殿下啦。”


    見她麵色極好,眉眼並無一絲病氣,胤礽稍稍安了安心。


    “孤剛剛正要問,你......你身體可有不適?如何最近總是貪睡?”


    他細細迴憶了一下,又道,“昨日胃口好似也比平日裏更好了。”


    寧容蹙著小眉頭,糾結地看著太子。


    難道她身邊的人都知道了,但是她們都忘記知會太子一聲?


    “如何?”


    胤礽急切看過去,幽深的瞳仁裏,全是眼前的小女人。


    安撫地在胤礽肩膀拍一拍,寧容紅著臉囁嚅,“非是生病......是、是......”


    杜嬤嬤聽聞消息,急匆匆趕來,聽見這話,立馬跪下,恭恭敬敬道。


    “啟稟殿下,太子妃身懷有孕,隻是尚未坐穩了胎,老奴嚴令丫頭們不得外傳。”


    胤礽倏地轉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杜嬤嬤,複又驚喜迴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寧容。


    寧容在他灼熱的目光裏,緩緩點了點頭。


    胤礽狂喜,把小女人緊緊摟在懷裏,忽地想到了什麽,又微微退開了些。


    他有些手足無措,“剛剛、剛剛孤抱得那樣緊.....會不會弄傷了他?”


    他說著,眼神小心地,落在寧容尚平坦的小腹上。


    寧容“噗嗤”一笑,無奈地看了眼這個傻爸爸。


    “沒事的,如今這孩子恐怕隻有殿下指甲蓋這麽點大。”


    “不許胡說,孤和你的孩子,定然、定然......”


    胤礽怔楞地看著她,暗沉的眼眸裏,全是小女人毫不防備,對他燦然而笑的模樣。


    刹那間,心口酸酸麻麻的,似酸澀、似感動。


    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說來,這並不是他頭一個孩子。


    剛知曉李佳氏懷孕時,他也是歡喜的,可沒過多久,他便逐漸有了上輩子的記憶。


    對李佳氏,再也不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用心。


    也因為李佳氏的存在,哪怕對吉蘭再喜愛,也是帶著克製的。


    寧容於他卻完全不同。


    她的出現,是唯一偏離軌跡的存在。


    也是他很慶幸的存在。


    如今哪怕理智再克製,再明白要以大局為重。


    鋪天蓋地的喜悅還是席卷而來,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


    寧容抬眸看她,才發覺胤礽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紅。


    她心中一顫,頗為震動。


    太子清雋高貴,風姿卓然,哪怕在她麵前,也鮮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如今紅著眼尾,目光灼灼盯著她的模樣,好像這個孩子的到來,把他堅硬的外殼敲開一個小縫。


    細碎的陽光,照射了進去。


    “容容,你該早告訴我的、你該早告訴我的......”


    他呢喃著,薄唇輕吻她的額角,連“孤”都忘了說。


    寧容笑起來。


    在這一刻,比剛知道這個孩子到來時,還要開心。


    小夫妻兩個,僅著裏衣坐在床榻上,傻傻對視,額頭相抵。


    櫻桃吸了吸鼻子,莫名覺得很感動。


    主子進宮以來過得多難啊,殿下忽冷忽熱,總也捂不熱似的。


    頭一次見恪守禮儀的殿下,竟連他們在也不顧忌了。


    像夜行已久的旅人,終於在前方看見了一絲曙光。


    杜嬤嬤擺擺手。


    丫頭、太監們很識趣地退了下去。


    寢殿的門關上,獨留給小夫妻一個靜謐的空間。


    德住出了內室,見伺候太子妃的丫頭紅著眼眶,一副感動不輕的模樣。


    邊上站著的杜嬤嬤,卻仍舊麵無表情。


    不由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行啊,杜嬤嬤。您就是這個,這麽大的喜事,竟也瞞得這麽嚴實。”


    殿下在太子妃這裏的眼線,不止一個。


    不是為了針對太子妃,而是為了護住太子妃。


    可饒是這麽多人,愣是沒有一個察覺出太子妃懷孕的。


    想想太子妃剛入宮時,再看看現在,不得不對杜嬤嬤說一句佩服。


    確實是個能人,把正殿守得滴水不漏。


    杜嬤嬤微微一笑,“哪裏,不過為主子分憂罷了。”


    德住臉上仍舊笑著,心裏卻在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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