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少女, 聽見動靜抬步入內。


    她穿著一身粉色衣裳, 額頭蓄著厚厚的劉海,把容貌蓋去大半。


    臉頰上還有些不知名的小紅點, 乍一看,甚至沒有這個當丫頭的長得好看。


    但她的眼睛清潤通透, 淡淡地望過來。


    哪怕眉目不出眾, 也一下子吸引住的元晉的目光。


    元晉隻掃了一眼, 就避開目光,他起身下榻,對著主仆倆恭恭敬敬一禮。


    “多謝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姑娘還沒發話, 丫頭已經嗆道,“這還差不多。你要知道,我們小姐救了你,可花了不少錢,等會兒記得都還給我們。”


    實在不是紅霞眼皮子淺,而是她家姑娘的家財,全都被外人占盡。


    留給她們的,隻有這一處小破院子,和為數不多的現銀。


    她家小姐慣是手頭鬆散的,為了眼前這麽個人,又散去了好大一筆。


    都夠她們主仆嚼用小半年了,可把紅霞心疼壞了。


    元晉摸便了身上的兜,四處都癟癟的,才反應過來,如今他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平日裏青鬆從不離開他左右,吃什麽、用什麽,自然有青鬆打理。


    已經習慣性讓青鬆結賬,真道了要用錢的時候,可不就抓瞎了?


    元晉從沒有這麽窘迫的時候。


    頭一次明白,什麽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他臉紅透了,耳朵尖都紅的滴血,手足無措的模樣,可憐又可愛。


    沈秀容眼底漫上一層笑意,她撇開眼,說紅霞,“好了,救人本就不該求迴報。若人人都像你這般,往後咱們落了難,連個搭救的人都沒有。”


    “哼,咱們如今可不就是落了難。”紅霞抿著唇,狠狠瞪了瞪元晉,才擱下茶盞退了出去。


    沈秀容也不管她,倒了茶給元晉喝。


    “公子,你昏迷了三日了,可要喝些水潤潤嗓子?”


    她不說還好,一說,元晉真覺得渴極了。


    端著茶盞,不管不顧地一杯下肚。


    喝完一杯還不夠,又眼巴巴地看著沈秀容。


    沈秀容心裏暗笑,抬手又給他斟了一盞。


    不是什麽好茶,茶盞裏浮沉著的是些茶葉梗,用的也是些粗瓷,元晉手裏這個,邊角的地方還缺了一個口。


    難怪剛剛那丫頭如此著急,想來這主仆倆也快山窮水盡了。


    不過,這姑娘饒是這般,還願意把他救迴來,實在是心善。


    許是有“善良”加成,元晉再抬眸看過去,覺得這姑娘比先前好看多了,那幾顆小紅點也不那麽礙眼了。


    關鍵是她的眼睛,烏沉沉的,好像一個故人......


    “你看什麽看?還看?登徒子!”


    沈秀容瞪他一眼,不等元晉迴話,已然退了出去。


    元晉撓撓頭,一張臉複又燒紅起來。


    隻覺得自己四書五經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對著頭一次見麵的姑娘,竟然如此冒犯。


    用晚膳時,紅霞見自家小姐給那人準備了雞、還特意買了肉迴來,心都攥緊了,疼得直抽抽。


    “小姐,咱們快把那公子送走吧。”


    這花銷也太大了,不是她家能養得起的。


    本來小姐就是個散漫的性子,由她管著,她們的銀錢還能用一陣子。


    來了這個公子,小姐恨不得連家底都掏出去。


    “紅霞你別急,先幫我把菜燒好,我等下去喊了那公子一起用。”


    沈秀容說完,不由分說地把菜和肉,塞到紅霞手裏,迴房去了。


    她目前比較煩的是,自己應該穿什麽。


    打開衣櫃,才察覺到這姑娘的衣裳早就過時了,花樣子不時興便罷了,連料子也不怎麽好。


    沈秀容坐在梳妝台前,雙手托腮,一時犯了難。


    作為石府的二格格,哪怕她生母不在,什麽時候缺過錢,不想這姑娘是真的一窮二白。


    倒也不算真的窮,不過家財確實被旁人占盡了,留給她的就這小院子,和一些現銀。


    以往這些都不夠她的一件衣裳錢,如今,卻要用許久許久。


    昏黃的銅鏡映出沈秀容的麵容。


    這鏡子不及京城的時興,連看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她也能隱約看見自己臉上的紅點子。


    沈秀容伸出細白的手指,搓一搓,一個紅點子搓沒了。


    她笑起來,燦如星辰。


    剛剛那呆子應該不會認出她來,但願也別被她這幅模樣嚇跑才好。


    想到他手足無措,恨不得鑽地縫的模樣,空落落的心,又重新被填滿了。


    *


    夜幕深深,儲秀宮裏的靜宜,翻來覆去睡不著。


    另一張床上躺著的秀女,卻像是毫無心事,幹脆打起了小唿嚕來。


    她側著身,看著對方的身體淺淺起伏著,心緒發散。


    這姑娘竟如此心大,她難道不知道,這次大選關乎她們一輩子的命運嗎?


    任憑靜宜在腦海裏,把所有適齡的人選都想了一遍,都沒找到合適的。


    沉沉歎口氣,想著明天還是去找找寧容吧,作為太子妃,應該在宮中有些左右選秀的權利。


    哪怕落到宗室旁支呢?


    也總比隨便許給一個阿哥的好。


    主子手眼通天,其實若能說動主子,在婚事上幫幫自己就好了。


    隻要她開口說,不想入大阿哥府,擺明了忤逆主子,隻怕到時候,別說一樁穩妥的婚事了,連她也會立刻成為棄子。


    煩惱了半夜,一直到天麻麻亮,靜宜才睡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靜宜在隔壁秀女起身的動靜中,醒了來。


    那秀女見她醒來,往靜宜這邊走了幾步,“姐姐,快起來呀,今日有嬤嬤來教咱們規矩呢!聽宮女姐姐說,學完了規矩,就可以吃到禦膳房的點心了。”


    更主要的是後半句吧?


    這姑娘還能不能更直白些?


    靜宜默不作聲地起來,任由珍珠給她梳妝打扮。


    邊上的姑娘還在嘰嘰喳喳,“姐姐,我叫靈珊,是吳侍郎的嫡長女。還不知姐姐叫什麽、姓什麽。”


    靜宜往頭上簪了支釵,淡淡道,“石靜宜,三等伯福州將軍的嫡長女。”


    “啊,那姐姐不是和太子妃同出一門?”


    靈珊張大了嘴巴,滿臉不可置信。


    她還以為自己入宮,就是走個過場來的,竟然還能碰見太子妃的娘家姐姐。


    “石姐姐,等會兒我們站一塊兒吧,嬤嬤若分了糕點給我,我便多給你一份。”


    小姑娘沒心機,從來都以為自己喜歡的東西,便是最好的。


    如今忍痛分給靜宜,自然打著交好的名頭。


    她不求順利留牌子,隻盼著能安安穩穩度過這次大選,迴家找個合適的人嫁了。


    小姑娘入宮前,她額娘千叮萬囑,不求顯達,隻求平安。


    這話也確實被她記在了心裏。


    靜宜不知其中緣故,隻以為這姑娘想攀附她。


    她冷淡一笑,“吳姑娘難道以為,我石家會缺幾塊糕點不成?”


    她說罷不再看靈珊,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內室。


    靜宜不曾去學什麽規矩禮儀,而是直接往毓慶宮的方向走。


    她心裏有成算,總覺得上輩子當了半輩子的太子妃,沒人比她更懂宮中規矩。


    她領著珍珠,沿著連廊,走過小花園,踏過石橋,越過水榭,終是在半個時辰以後,站在毓慶宮門口。


    入眼便是“毓慶宮”三個燙金字體,筆力虯勁,矯若驚龍。


    靜宜站在宮門口,便能窺見裏麵草木繁盛,碧瓦朱牆。


    重來一迴,原來除了她變了,旁的什麽都沒變。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隻以為她終於想通了,想求著太子妃,在大選上幫她順利入選大皇子府。


    她生怕晚了有變故,不由催促道,“格格,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靜宜卻始終踟躕不前。


    她害怕碰見太子,以前盼了一輩子,恨不得每日相見的人。


    自圍場一別,變成了她噩夢一般的存在。


    她永遠忘不了,太子冷著臉眼神厭惡,不住斥責她的模樣。


    “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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