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身邊的大太監魏珠躬著身子,如是道。


    胤礽避開身子,並不受魏珠的禮。


    “多謝皇阿瑪體恤,等孤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親自去給皇阿瑪請安,勞煩公公幫著解釋一二。”


    胤礽抬眸,環顧四周。


    魏珠順著太子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這瀾庭苑裏,目光所及之處,一半宮室巍峨依舊,另一半卻隻剩一片斷垣殘壁,全然不見昔日的繁花綠蔭。


    魏珠一歎,火速領命離去。


    不用太子吩咐,德住極有眼色地跟過去。


    換了一間不常用的偏室,李佳氏把睡著了的孩子安置在床榻上,這才有功夫細細迴稟。


    女人聲音嬌柔婉轉,“殿下,昨夜真是嚇壞妾身了,好在吉蘭無事,否則......”


    她說著嗚咽兩聲,拿帕子擦擦眼角。


    胤礽掃她一眼,漠然道,“李佳氏,孤問你,瀾庭苑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走水?”


    男人金刀大馬地坐在上首,薄削的嘴唇緊抿著,幽深暗沉的眼睛看過來,似寒風凜冽。


    李佳氏渾身一抖,隻覺一股寒意襲來,越發斟字酌句,“妾身......妾身也不知,昨夜明明喊了奶嬤嬤看護好吉蘭的......不知為什麽就忽然走了水......”


    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顯得人瘦弱可憐。


    太子頓了頓,正要問話,就聽一道溫和宜人的聲音道,“殿下,李佳氏既然不知道,咱們不妨找了宮人問問清楚。知道是怎麽迴事,以後也好做足準備,避免此事再發生。”


    寧容由門外而入,墨發鬆鬆的挽了個髻,不曾著妝容,身上的衣裳還是昨晚上那件,眼底還有少許烏青,瞧著就是一夜沒睡的模樣。


    胤礽見是她,緩和了麵色,隱含關心,“昨夜沒好好休息嗎?”


    見寧容還要行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著坐在身邊。


    李佳氏瞥見胤礽動作,憤恨地咬緊了牙。


    “無事的,妾身白日裏不用做什麽,有的是時間補眠。”寧容動了動手腕,見胤礽攥地愈發緊,她也就隨他了。


    李佳氏獨自一人跪著,不敢抬眼看兩人,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兩人的動作,怨恨的眼神毫不掩飾。


    寧容看在眼裏,突然起了壞心,故意湊近胤礽,放低聲音,“而且......殿下不是說叫妾身等您迴來......”


    小女人忽然靠近,暖香襲來,聲音酥酥麻麻,仿佛有無數隻小螞蟻往他身邊鑽,鬧得他渾身癢癢。


    胤礽鬆開她的手,往後坐了坐。


    怕靠的太近,露出窘態。


    寧容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逝。


    就這還來招惹他?戰五渣的小學雞。


    兩人看起來像是在打情罵俏。


    李佳氏縮在袖子的拳頭攥緊,暗罵一聲狐媚子。


    她忍了又忍,上麵的人像是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隻得恨聲道,“殿下!妾身不知為何走水,瀾庭苑的宮人,一向是妾用慣了的,想必不會有問題,怕就怕是旁人的手段,故意陷害也未可知。”


    畢竟東宮隻有她為太子誕下子嗣,哪怕是個女兒,招了旁人的眼也極有可能。


    李佳氏自以為站住了腳,腰板都挺直了幾分。


    嘖嘖嘖,寧容暗笑,她都入宮多少天了,李佳氏怎麽還是這些手段。


    不就是生了個女兒嗎?果然是記吃不記打。


    “哦”她木著臉看過去,“那李佳側妃你說說,是何人使的手段?”


    李佳氏捏著帕子,思索著如何應對。


    太子妃目光灼灼,似是要把她整個人戳個對穿,她冷不丁的想起被禁足的那幾日,若是她膽敢攀扯太子妃,對方這次絕對不會放過她。


    見她久久無言,寧容反而笑了。


    “殿下可聽過一葉障目,說不準李佳側妃就是如此。”


    吉蘭抗拒李佳氏的情狀就在眼前,胤礽也不信李佳氏全然無辜。


    不過沉吟片刻,他果斷道,“瀾庭苑的宮女太監是否無辜,還是審問一番再說吧。”


    說罷他淡漠地揮揮手,很快出現一列侍衛,把宮女、太監們壓著往外去。


    “好好審,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李佳氏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心辯駁,對上胤礽清寒幽深的眼眸,就什麽都不敢說了。


    *


    “格格,一切都順利的很。奴婢剛剛去瀾庭苑打探,就見那兒的宮女太監,有一個算一個被押解走了。想來會有大苦頭吃。”


    小宮女垂著眼,恭敬地稟報。


    林氏穿著素雅,正提筆運字,她筆鋒流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似對小宮女的話,無動於衷。


    等最後一筆寫完,擱下毛筆,拿布巾擦幹淨手,才慢悠悠道,“李佳氏沒腦子,耳根子又軟,走到這一步不過早晚的事。”


    林氏沉靜聰慧,清秀的麵容上,一雙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整個人突然變得鮮活起來。


    和原先在李佳氏身邊唯唯諾諾的模樣,判若兩人。


    “正是格格說的這樣,等小格格的事爆出來,李佳氏別想再安坐在側妃之位上。”


    “到時候,就是格格您的出頭之日了。”


    小宮女興衝衝地


    “你還是不懂,出不出頭,於我有什麽分別?”林氏捧著茶盞輕輕笑起來,呢喃道,“隻要主子滿意......我......”


    她後麵的話,說的極輕,小宮女根本沒聽清,“格格,您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你不需要知道。”


    林氏淺笑了一下,茶盞放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


    瀾庭苑一下空了,宮女、太監們一個人都沒有,隻李佳氏身邊還有個蘭草服侍,不過她被帶走審問,也是早晚的事。


    吉蘭還沒醒,就被太子下令抱走了。


    孩子平時用慣了的衣裳擺件,也一股腦搬了出去。


    這陣仗大的讓李佳氏不得不多想。


    勉強換了身衣裳,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李佳氏急的團團轉。


    “娘娘,您好歹用些膳食,別空著肚子。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著人送來的......”


    蘭草上前要扶李佳氏,手剛伸過去,猝然間被她狠推一把,整個人栽在地上,手心被狠狠磨了一下。


    細密的血絲從傷口冒出來,蘭草還有些懵,“娘娘......”


    “這都什麽時候了,吃吃吃!我哪兒來的胃口!”李佳氏歇斯底裏,一雙眼睛赤紅,瞪過去的模樣仿佛要吃人。


    見蘭草受傷的模樣,她強行壓下心頭的煩躁,勉強一笑,“蘭草,蘭草快起來,我隻是太著急了,吉蘭不在身邊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要不這樣,你去幫我再求求太子妃,就說我有話同她說......”


    蘭草嚇到了,根本不敢看李佳氏的眼睛,她頭一次知道,自家娘娘還有這麽嚇人的時候。


    見她不應,李佳氏手上力道加重,掐的蘭草頭皮都炸開了。


    半晌她囁嚅道,“......娘娘、奴婢應了就是......您放奴婢去打探消息......”


    “這就對了。”李佳氏把蘭草扶起來,手指輕柔的給她理了理頭發,語氣溫和,“好蘭草,我記得你弟弟還在我額娘的陪嫁園子裏當差?”


    蘭草渾身一凜,嚇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恍惚有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


    寧容昨晚上壓根沒怎麽睡,歇了午覺起來,還是有些困乏。


    “娘娘,您可不能再睡了,仔細晚上走了覺。”


    海棠正守著她,坐在殿內的一角繡花,見寧容醒過來,忙端了蜜水給她喝。


    寧容確實渴了,捧著茶盞“咕嘟咕嘟”一杯見底。


    隨後才問,“小格格那邊可有人守著?”


    “櫻桃在那邊,剛剛還有小宮女來稟報,說小格格醒來哭鬧不休,想找殿下呢。”


    寧容聞言,邁著步子往殿門口走了幾步,又縮了迴來,她默了默道:“罷了,我就不去了,你們多看顧著些,到底隻是個小孩子,吃什麽用什麽隻管去拿。”


    她有些怕了,從前待吉蘭,她是真心疼愛的。


    漂亮的小姑娘,滿眼依賴地看著她,又有誰能拒絕呢?


    不過她待她再好,也比不過人家親媽一句話。


    所以還是算了,有她盯著想來沒人敢苛待她,她還是不湊過去了。


    “娘娘,娘娘......德住公公把瀾庭苑的人都審了一遍,瀾庭苑的那把火可不簡單......”秋蕊從外頭小跑著進來,匆匆行了禮,說話直喘氣,“殿下聽了大怒,說李佳側妃能辦出這種事,根本就不配側妃之位......”


    小丫頭說到最後,眼睛都亮了起來。


    寧容淡淡地點了點頭,完全意料之中。


    這才哪兒到哪兒呀,趕明兒吉蘭這裏請了禦醫,李佳氏還有苦頭吃呢。


    第17章 瀾庭之禍(下)


    “所以,你告訴孤,瀾庭苑好好的,為什麽會走水?”


    胤礽淡漠地看著李佳氏,看她痛哭流涕,看她跪伏在他腳下,心裏沒有絲毫波動。


    他早該知道的,再來一次,其實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上輩子,他很是寵愛了李佳氏一陣子,李佳氏嬌俏可人,即便有些跋扈卻不失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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