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清輝從窗外流淌灑在桌子上,桌上攤著紙頁,夜空沒有開燈,隻借著那點月光仔細研讀紙上的字,那是霽初和辰爵走後,他在霽初的房間裏拿來的。


    那些字有些他認得,有些他不認得,甚至很多字他隻能稱之為“符號”,靠著半揣半猜,他也隻能理解個大概。


    他猜想霽初之所以大大方方地把那些草紙放在桌案,離去也不收拾起來,並不是因為它們不重要,而是當今這世上沒人看得懂。


    夜空淡去了笑容,眉目之下隱透著一股別樣的幽深。他不知他此時的美,與月同輝,那全神貫注的模樣仿若靜靜恃立的玉雕,泛著微光,讓人想要靠近卻又心生畏懼。


    突然,月光被一個影子遮住,他眼前的桌案一派漆黑。


    “大人,您為什麽,不點燈?這,這看得見嗎?”


    夜空沒有抬頭,但他的神色滿是無奈,靜默了一會,他開口道:“你打算這麽擋著我的光到什麽時候?”


    影子倏然不見,一陣風掠過夜空的脖頸,他高束的發絲動了動,而他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麵前的紙。


    冬日的清冷空氣不和諧地從他身後緩緩移動到他的身側,雪姬穿著淡粉色的羅裙無言地站著,見夜空沒有理她的打算,她輕聲道:“大人,我一路跟了過去,他們去了栗澤。”


    “嗯。”夜空淡淡迴應。


    雪姬又道:“原來栗澤深處的山脈別有洞天。”


    夜空問道:“如何個別有洞天?”


    雪姬迴答道:“栗澤內湖的山峽會不定期開出一船寬的距離,但隻要有人接近便會瞬間關閉,所以即便有人看見,也無法進入。辰爵因為有扭轉乾坤的術法,便在山峽關閉之前進了去,將那個地方獨占,命名為‘初源’,用來送給初大人。”


    夜空的目光滯了一滯,眸心中波瀾輕漾,又瞬間恢複幽深,他淡淡道:“知道了。”


    雪姬見他表現冷淡,不免有些著急:“大人,那個地方就算是我派人去,也恐難找到入口,您就一點不擔心嗎?”


    夜空漾起一抹淡笑:“擔心什麽?”


    雪姬咬了咬唇:“初大人被辰爵帶到那個外人進不去,沒有他的允許裏麵的人也出不來的地方,他們二人在裏麵……”


    雪姬說不下去了,聲音在這裏戛然而止。


    夜空笑了笑:“你是怕他們出來後,禦狐令便會易主?”


    雪姬抿了抿嘴,又道:“大人,禦狐令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夜空又把頭低下,表情倏然看不見了,他麵對著那些寫滿字的紙,說:“如果禦狐令真的可以易主,那我就祝福他們。”


    雪姬垂首立在夜空的身邊,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好涼薄,比她北溟的雪山還要冷。他除了擁有十萬年前初代妖王那弘大的內心和迫人威勢,還多了這樣一種讓人心寒的冷漠。


    這就是不停輪迴帶給他的改變嗎?


    如果現在迴到她和他初遇的那一日,她猝不及防地吻上他的額頭,他絕對不會像當初那樣微微一怔,然後再無奈接受。他一定會淡淡地,不著痕跡地拒絕她。


    可有時,他又笑得那麽暖那麽美,讓人可以忘卻所有的煩惱。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妖王呢?


    雪姬仍舊不甘心,她仿佛是想找迴十萬年前他們初見時的感覺,她幹幹脆脆地問道:“大人,您就不怕辰爵對初大人用強嗎?”


    結果,她徹底失望。


    夜空用比剛才還淡的口吻說:“不怕。”


    就這樣,雪姬雕像般站在夜空身側許久,他都沒有再看她一眼或者和她搭一句話。


    終於,夜空的研究仿佛到了一個段落,側頭見到雪姬還麵無表情地望著他,便起身對她道:“有些事你還不明白,所以聽我的就好了。”


    雪姬直瞪瞪的眼睛終於死而瞑目般地垂了下來,怏怏道:“皇帝都不急,我太監急什麽?”


    “所以,太監……”夜空唿地躺在床榻上,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道,“你還不走打算在我這過夜嗎?”


    雪姬的臉像萬花筒般變了個表情,心花怒放地撲到他胸膛上,臉貼在他胸口,嬌聲道:“我可以嗎?大人?”


    “別壓著我!”夜空怒道,“你這個女人什麽時候能學得矜持一點?”


    雪姬起身,坐在床沿,努著嘴對他說:“我再矜持下去,你連看都不會看我了。”


    說著,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劃過夜空的臉頰:“大人,我不壓著你,你,壓我吧!”


    “出去!”


    雪姬似是料到夜空會這麽說,隻是笑笑,站起身子往外走,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迴身道:“忘了說一件事。”


    夜空繼續躺在床上,輕“嗯”一聲,等她繼續說。


    雪姬道:“我迴來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怪事。”


    夜空道:“什麽事。”


    雪姬說:“我看見茨鐮童子了。”


    夜空微微蹙了蹙眉:“然後呢?”


    雪姬說:“我看到他抓著一個女人扔到了栗澤湖心。大人,你可猜得到那女人是誰?”


    夜空對雪姬一次又一次賣著關子表現得不耐煩,不悅道:“這個女人的身份最好是我關心的!”


    夜空不生氣的時候,雪姬調皮大膽甚至還對他打趣,那都是仰仗他心情好,但現在他明顯散發著怒氣,讓她不禁心悸。


    斂去剛剛那死皮賴臉的神情,雪姬說道:“被扔進去的時候,她那張臉像是辰爵身邊的侍神。聽他們對話,像是那女人對初大人出手卻不敵,被茨鐮童子救了出來。”


    夜空的嘴角微微動了動,靜靜地聽雪姬繼續說。


    雪姬又道:“簡短對話後,茨鐮童子走了。那女子刹那恢複了真身,我看到了她的樣貌。”


    夜空的嘴抿成一條線,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眼睛直直地盯著床榻立柱上的勾玉。


    雪姬整理著思緒,接著說道:“她居然是……白咲小姐!”


    夜空的眸光轉即暗沉,那是不出他所料的神色,他沉默了許久,開口平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雪姬不罷休般地又道:“大人,你可知道白咲小姐對茨鐮童子說什麽?她說想用靈魂與他做交易。”


    夜空“唿”地坐了起來,幽涼的眸光似湧起風雲,又馬上如煙似霧般地淡去,他的聲音低沉黯啞:“什麽交易?”


    雪姬感受到了夜空透骨的冷澈,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非同小可,此時更加謹言慎行:“茨鐮童子並沒有同意,所以白咲小姐還沒有說完,他就走了。我不知道她想交換什麽。”


    夜空長出一口氣,似是非常疲累地說道:“知道了,你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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