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爵這含含糊糊模棱兩可的迴答,在霽初心裏卻完全不是這麽迴事。


    那個每日深夜悄悄潛入她房中,隱沒在黑暗裏,將自己的手腕伸到她的嘴邊,像是哺育小獸一般任她肆無忌憚地吸食自己鮮血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看到他的樣貌,想方設法讓她放棄糾結他身份的人——竟是辰爵嗎?


    霽初迴憶起在青丘的那日晌午,辰爵負手於雲端,腳踏虛空,氣勢咄咄地站在那個惡魔逆卷修的麵前。


    逆卷修把她扔給他,像是敗走的逃兵一樣迅速撤離。


    辰爵開口對她的第一句話竟是:“不知我給你的夜空提鞋配不配。”


    那個悲傷絕望的語氣猶在耳邊,霽初握著他的手,撫摸他的手腕,低泣道:“對不起……”


    “傻瓜!”辰爵將她抱住,“幹嘛要道歉?”


    霽初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說:“我早該想到,隻有你見過我那時狼狽的模樣,也隻有你該知道,我被那逆卷修改造必要嗜血。那個每天喂血給我吃的人,不是你還會是誰?”


    辰爵恍然大悟。


    與此同時,會是誰每天喂她吃血,他也一並心中陡然明了。


    淺淺的霞光映著他開心的笑容,顯得他更加俊美,霽初的頭埋在他的懷裏,並沒有看到他此時的模樣,他也因此笑得更為開懷。


    他無聲地笑了一會,才撫摸著她的秀發,說道:“我這麽強壯,給你吃點血又算的了什麽?不讓你知道,那是因為我不想你因此而束縛自己的感情,因為感恩而委身於我,我想要的,始終是你的愛。”


    霽初已經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動,她隻能更緊地抱著辰爵的腰身,將那份對他的依戀如此傳達給他。


    突然“咕嚕~”一聲。


    好尷尬,霽初的肚子叫了。


    她這才憶起昨晚站在朝凝宮一宿,早上沐浴之後又去看了太後,直到現在還粒米未盡。


    辰爵把著她的肩膀,想垂頭看她,她因為太過羞愧不肯從他懷裏出來。


    辰爵笑出聲來,捧著她的臉蛋,說道:“餓了有什麽好害羞的?”


    她抿著嘴抬起頭來,雙頰一抹緋紅,映著淡金色的霞光,有一種誘.人的羞意:“叫得太大聲了,像個摳腳大漢似的。”


    “哈哈哈~”辰爵大笑,“小霽初不但對別人口下無情,對自己也是這般毒舌。看來以後我要小心與你講話,否則你一個不滿意,不知道要讓我多麽無地自容了。”


    “討厭,不要取笑我。”


    辰爵露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腕,放到霽初的唇邊,柔聲道:“要吃嗎?”


    霽初轉身背對著他:“我又不是蚊子,以血為食……”


    辰爵從背後摟住她:“那我的小霽初要吃什麽?”


    霽初順勢將自己的頭貼在辰爵的臉上,想了想,說道:“福順天樓的餛飩~”


    “好。”辰爵輕吻她的頭頂,“今天就吃福順天樓。”


    福順天樓是封城第一酒樓,雖然他們的招牌菜都是世間難得的珍品佳饈而不是餛飩,但常在這裏吃飯的富家子弟,都知道這的廚子還有一道密不外傳的餛飩秘方。


    畢竟,普通人在這裏吃飯,通常情況下都是宴請貴客,誰會花大價錢買碗餛飩?無不是盡量將菜式點得富貴華麗,看起來要多貴有多貴,那才有麵子。


    所以,隻有那些把吃福順天樓當吃家常便飯的貴族、富商,才會有一錠金子買一碗餛飩的經曆。


    霽初之所以點了這裏的餛飩,倒不是因為這裏的餛飩有多貴或者多好吃。而是她被辰爵撿來的那天,餓得頭昏眼花,恨不得生吃一頭牛。辰爵覺得應該先給她吃飯再帶她迴府。


    一來,到府裏再準備吃食,她需要等很久。二來,怕她一入府就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會對她不好。畢竟那時她並沒有身份,一個撿來的女孩這麽受重視,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尤其那時十一公主還相當的跋扈。


    於是,那天,他們就在福順天樓吃了餛飩。


    人在特別餓的時候,如果狂吃山珍海味,反而會讓胃很不舒服。可以說辰爵是一個非常細心的男人,他買了一碗餛飩給她,正是對她的保護。


    說實話霽初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她也從來都不知道餛飩居然可以做得如此其味無窮。本來那天她還想再吃一碗,但礙於不好意思,便說自己吃飽了。


    也許正是那一次的欲求不滿,霽初每每饑餓的時候,都會想到那天的餛飩,這麽久以來,竟成為了她的習慣。


    辰爵自然不知道霽初內心的想法,隻當是女子都善於一些無謂的儀式感,譬如相識多久的紀念日;譬如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甚至那天穿了哪件衣服;譬如第一次恩愛的時間……


    他以為霽初隻不過是懷念他們初遇的那一天,而她之所以肯懷念,正說明她已經墜入愛河。這樣想來,他不禁心情更為舒暢。


    於是,等他們到達福順天樓的時候,霽初才知道,就在剛剛,辰爵已經布置好,把整棟酒樓包下了。


    她隻是想吃碗餛飩,而已啊……


    霽初環顧了四周,原本座無虛席的華美飯廳,如此隻有他們一桌,再順著窗外探過眉眼,酒樓門口守著一隊帶刀官兵正在戒嚴,吵吵嚷嚷著讓所有行人都繞路。


    霽初摸了摸額頭,渾身冷汗,有些難為情地說道:“用得著這麽嚴重麽?我們隻不過是,吃頓飯,而已……”


    辰爵歪著頭瞧了瞧她,綻放出迷人的笑容,似是警告又是寵溺:“不準露出這麽可愛的困惑表情。”


    “為什麽?”


    “我會把持不住的。”


    “把持不住就多吃點啊!”


    對著裝傻的小女孩輕輕搖頭,辰爵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被她打敗了。


    覺得她像是一直擺在櫥窗裏,久久都買不起的一塊蛋糕,當終有一天攢夠了錢買迴家,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一口都舍不得吃。


    菜逐漸上齊,福順天樓所有的招牌菜都擺上了桌,當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擺在霽初的麵前時,她歎息道:“好浪費,我們根本就吃不完。”


    辰爵毫不為意地說道:“吃不完喂狗。”


    霽初道:“狗都吃不完!”


    辰爵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凝注在霽初的臉上,霽初見他那猶如深潭一般的瞳仁泛起點點波瀾,就好似月光照在水上時那碎銀般令人沉醉的粼光。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說道:“霽初,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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