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子衿的意思是說這個權勢熏天,吹唇沸池的大將軍在為她做宮裏的奴仆才會做的事?這簡直不可思議到連做夢都不會想到。辰爵根本就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洛子衿見霽初那難以置信的表情,笑得更加淒然,她葡萄一樣的圓眼睛漸漸地蒙上一層霧。


    “霽初你大概是想象不到吧?”洛子衿說道,“他是我這輩子最崇敬的人,卻為你,拿著掃把清掃昨夜大雨打落的殘花碎葉,為你撫去桌案上的灰塵,為你更換床榻上的幔帳……你以為隻有你的夜空會為你做這些屈尊的事嗎?大將軍何嚐沒有做過?”


    “子衿……”霽初啞然失笑,伸手去拂拭她臉上的淚痕,被她一把打開。


    子衿繼續道:“他為你做的,還遠不止這些。你知道為什麽你在夜探皇宮那晚,會在這個宮裏看到自己的虛影嗎?”


    霽初迴憶她與夜空那晚被子衿帶兵追到霽月宮,推門看到自己以各異的姿態徘徊在庭院中。


    夜空說那是辰爵的法陣,還深深地感歎辰爵不僅金戈鐵馬,竟也如此多情浪漫。又說辰爵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撤掉這個法陣。


    當時她並不理解夜空說的是什麽意思,加之有追兵在後,也來不及多問,但現在看子衿的表情,那法陣到底有什麽乾坤?


    見霽初漠然搖頭,洛子衿眸中掠過不屑:“那法陣是為思念你而布!它名為‘南柯’,通過吸收霽月宮的所有景物對你的記憶,將你的形象匯聚出來。法陣布得時間越長,吸收的記憶也會越多,相對的,那些景物也會因此對你的記憶逐漸減少,直至用光了所有記憶,法陣內匯聚的形象才會逐漸逼真,大將軍每日都會來看,他時常獨自坐在台階上,看你那些虛影幾個時辰都不思離去。”


    子衿說到這裏,眸光倍感憤然:“可你,可你……居然利用他對你的思念,在上麵布‘夢之奈落’,逼他撤掉‘南柯’!”


    霽初雖然不熟悉辰爵的“南柯”,但對自己的“夢之奈落”卻再熟悉不過。


    與“南柯”相似,夢之奈落也是一個搜索記憶的法陣。通過記憶,將人拋到迴憶中去。


    夜空當時看出了“南柯”的精髓,讓霽初在此之上布“夢之奈落”,無疑是加強了“夢之奈落”的強度。


    因為“南柯”已經將霽月宮所有關於霽初的記憶匯聚,“夢之奈落”首先吸收了這些記憶,再攻入對手的腦中,那麽闖進來的人,單靠自己的意誌根本不可能突破這麽強大的思維攻擊。


    當時洛子衿也好,杜淳也好,闖入霽月宮的一刹那,就被強大的關於霽初的迴憶洪潮攻陷。由於杜淳與霽初交集較少,加之他的意誌力相對堅定一些,所以勉強走了七步,但在接起霽初那枚石頭的時候,還是被“夢之奈落”搜索到可以直逼他心間的一段記憶。


    對於隻是為了思念霽初而布陣的辰爵來說,這樣去利用他的法陣,無疑是一個令他痛不欲生的打擊。


    洛子衿的聲音迴響在霽初動搖的心底深處,她無言地望著子衿,不知該說些什麽。


    子衿悲然地笑了笑,對霽初接著說:“大將軍在你合婚之後便布了‘南柯’,通過長久的吸取,已經將霽月宮景物關於你的記憶全部吸光。那天,大將軍無奈將它撤掉,也就是說這宮裏再也不可能布這個陣了。你知道他有多傷心嗎?”


    對,沒錯,當時夜空也說過:有些東西,毀了,就迴不來了。


    指的一定就是這個。


    夜空也深知辰爵撤掉這個法陣的心情,才會說:大將軍把他辛苦布下的法陣都撤了,付了那麽大的代價,如果我不去陪陪他,他會睡不著的。


    那時,夜空就已經全知道了。他不但知道了辰爵的法陣,連辰爵的心情都一並猜透了。雖然那一次他被辰爵所擒,但真正的贏家是夜空才對。他永遠都是一副神情自然,胸有成竹的模樣,因為勝利之神永遠都站在他的一邊。


    而輸掉心中至寶的辰爵,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與那真正的贏家夜空對話的呢?他非但沒有殺掉夜空,反而還將他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很久,直到霽初迴來,為了救夜空,又狠狠地傷害了辰爵一次。


    在她想用自己的身體,像辰爵討換夜空的自由時,那是對辰爵多麽大的侮辱,辰爵對她的愛意,居然讓她作為和他交換別的男人自由的籌碼。


    倘若辰爵不是真心愛她,那一晚,他又怎會碰都沒有碰她,反而憤然離去?


    她還清楚地記得辰爵離開書房時,將衣服扔到她的身上後說的那句話:“你走吧,我退出。”


    他說得那麽幹脆,離開得那麽決絕,但背影卻又那麽絕望。


    也許,在那一刻,他就已經選擇放手,選擇將自己隱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即便心痛,即便心中空然無著,也不會讓她知道一分一毫。


    霽初抬頭望著那扇虛掩的宮門,現在,他還會經常打理這座宮殿,默默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思念她,迴憶她。這座沒有人居住的宮殿,就是他獨自療傷的地方嗎?


    悲傷的感覺像洪流般潛入霽初的心底,染滿了整個胸懷。不想再懦弱地逃避,不想再無視他的感情,她突然也有一個想要幸福生活的渴望。也許,隻有辰爵才能給她這種幸福和安全感。


    也許從一開始,從她想逃離辰爵的一開始,她就錯了。


    霽初輕輕推開宮門,辰爵的背影映入眼簾。


    他今日沒穿朝服,竟一改往日的華貴,穿了一身雲色的便裝,與天同色的坎肩罩在外麵,遠遠看去就像雨後晴空一般亮眼耀目。


    他的青絲在身後微束,鬆鬆垮垮有一種慵懶之意,手中一把掃帚拄地,正抬目望著正殿,不知在思索什麽。


    門被推開的時候,他立刻有所察覺,有些不悅地邊轉身邊說:“子衿,不是讓你守好……”


    迴過頭的一刹那,他一愣:“霽……”


    他怔望著門口的少女,那個一直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女孩,如今正站在他的麵前,看著他拿著掃把在打掃院落,看著他手上沾染的泥漿……


    被她撞見如此狼狽的自己,他竟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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