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初眼見這幅仙境般的畫麵,覺得夜空才應該是萬靈之主,他這般被無數妖靈簇擁,傾慕,必然不會像她一樣感到寂寞吧。


    不知道為什麽,霽初忽然一陣失落。在白河堤第一眼見他的時候,他那美妙笑容裏包藏著的點點孤寂,讓她對他心生憐憫。


    但如今看來,她隻不過是在自以為是。夜空他,也許從未缺過關懷,從未缺過陪伴,也從未缺過愛。


    真正孤獨的人,也有她自己而已,她卻因此想當然地認為夜空也與她一樣孤獨。刹那間,她覺得那根和夜空一直連接著的無形的線被扯斷了。也許,在他與三公主定下婚約的時候,就已經斷了,隻不過她現在才終於低頭認命。


    她默默地轉身,抬步想要迴房。


    琴音戛然而止。


    “公主?”夜空瞧見牆邊有一塊深紫色的衣角,疑惑地叫了一聲。


    精靈們隨之消散不見,庭院又恢複了之前的清冷,仿佛剛剛那麽美的盛況是在夢裏。


    霽初故作鎮定,緩緩轉身,用挺淡的眼神望向他。


    “公主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麽?”夜空站起身子,她看到寬袍下的修長身姿向她走來,黑發隨風飄了幾下,她毫無感情地淡雅一笑。


    “渺渺琴音,如詩如畫,引來無數精靈翩翩起舞,煞是好看。然而在這漫漫清夜,也未免稍有擾人清夢了些。”


    她那言不由衷的話音調淡如流水,所過之處卻絲縷成冰。


    “對不起,公主。”


    她好不容易被他敲開的心扉,如今又已緊閉,他已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讓她得以明白。他突然有一種無力感,他自認為這個世間沒有什麽是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卻唯獨解決不了這個女人。


    她的心門關得太緊,她那把心鎖,根本就沒有鑰匙。


    “罷了!”霽初扔下這兩個字就轉身走。


    夜空站原地,望著她綽約的背影,星輝耀著她水緞般的秀發,瀲灩流光,直瀉腰畔。她今日少有地穿了一身紫衣,紫紗襲身,勾勒出修長曼妙的身姿,像在夜風中搖曳的紫羅蘭,絕美中夾雜著孤單和無助。


    他似控製不住般地快步跟上她,突然從她身後輕輕地擁住她,她先是一僵,然後開始掙紮。


    “夜空,你在幹什麽,放開我!”


    “我什麽都不想幹,能讓我就這樣抱你一會嗎?”


    “夜空,你不能這樣做,這樣很對不起三姐。”


    “別說話。”


    夜空緊擁著她的手臂巧妙地避開了會令她尷尬的部位,但卻擁得她很緊很緊。他低著頭,將她的後腦埋在他的頸間,側臉輕輕貼在她的太陽穴邊。


    他們好像從未有這樣相擁過,他身上偶然散發出來淡淡的麝香氣息傳到她的鼻端,她隻覺心頭一澀,先前所有的冷靜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想逃,卻覺渾身乏力,半步都挪動不開。


    夜空抱著這副柔軟香玉般的身軀,竟不知如何是好。


    星耀蒼穹,夜風清涼,時間仿若凝固。


    她的發絲柔軟如錦,她的皮膚柔嫩如槁,她的香氣讓人迷醉,她吐出來那如蘭的氣息打在他的手臂上,讓他心癢難耐。


    小初,你可知我傾盡所有來守護你。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我有諸多無奈無法對你傾訴。


    我當初若是不答應三公主的婚事,以表歸順之意,以辰爵的個性,必會除我以絕後患。


    他讓你的姐姐嫁給我,無非是他征服世間的第一步。他畏懼我的力量,想用那個女人將我牽製。我縱有千萬侍神,而他的勢力更讓人難以捉摸,現在並不是和他硬拚的時候。


    此時我把你輕擁入懷,你可也感到了我的心跳?不知我這無言之為,你能領會多少,你可知你的皇朝你的家正處在岌岌可危的崖邊。


    我與你來到你的家鄉,才知這皇宮隻不過是表麵雄偉奢華,實際就像是一顆雖未離枝、看似甘香誘人,卻離腐爛隻差一步之遙,果肉早已融化的果實。


    我不但想保護你,也想保護你的家人。


    但這裏發生的事,層層迷霧,探不見底,望不到光。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這些事情理順理清,這麽多詭異的謎題,總要有個答案。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冷漠。


    夜空默然地想著這些,但他的眸光卻始終清涼如泉,笑容雖泛著淡苦,但依舊溫雅,他的氣息始終不疾不徐,就仿佛他什麽都沒有在想。


    有風吹過,將霽初的發絲撩在他的下顎,那股他熟悉的淡雅發香,讓他想起他們大婚那晚,她被他壓在身下時橫著一把匕首在身前,誓死不從的倔強表情。


    是不是從那一晚起,我就輸給你了,小初?


    他擁著她沐浴在新雨後的庭院,絲絲涼風拂過他們的麵頰。夜空修長的手臂上,突然觸得一雙軟綿綿的手,指尖發涼,微微顫抖。他把自己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上,忽然,他手背上落來一點涼意,沿著他的指縫悄然滑落。


    她哭了。


    他擁得她更緊。


    他說:“我會守信的。”


    她說:“什麽?”


    他說:“茅廬川野,信馬由韁,不問紅塵。”


    她說:“忘了吧。”


    他說:“你忘了嗎?”


    她說:“我忘了。”


    夜空把著霽初的雙肩,讓她麵朝自己。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微紅的眼眶,隻得一直垂著頭。視線裏,是他月牙色的衣袖,下一個瞬間,她的下巴已被他的微涼的指尖輕輕勾起。


    他總是這般清清淡淡地釋放不容拒絕的霸道。


    他低著頭睨視她,她被迫迎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瞳。就是這雙眼瞳,深不見底,卻可以一眼將她看透。


    她有一種被洞悉心事的惶恐,慌忙錯開視線,不能被他看出她的不舍和妒忌。


    他再一次讓她強行與他對視,他從未這樣放肆地對她,她蹙眉怒視對他表示抗議。


    他說:“看著我,小初,你不看著我,我要怎麽和你說話。”


    他那句“小初”讓她心頭一動,眼底逐漸恢複了柔軟。這一句夢中的稱唿,是她尋找夢中男子的唯一途徑,她曾篤定那個人就是夜空,但現在她什麽都不確定了。


    那終究隻是一個夢,又何必這麽執著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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