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不知何時停了。雪後的空氣異常凜冽,風吹到臉上,像是刀片割過一般。辰爵的馬車在晨色還未完全籠罩的時候就使出去了。


    霽初也早早的便睡不著,起身走出庭院。這院落很是別致,不大,卻裝飾得清雅脫俗。一圈石凳子擁著一張圓石桌,後麵盛開著臘梅,此時積雪壓在臘梅上,枝頭稍許下墜,晶瑩的雪半化不化地裹著花朵,與花渾然一體,美不勝收。


    吃過玲瓏端來的早點,霽初在屋子裏發悶,便吩咐玲瓏自己收拾,她要去湖邊逛逛,玲瓏應著,便沒有跟隨。


    霽初繞過庭院,駕輕就熟地朝沁雪湖走去。


    忽然,兩個婢女的議論聲傳入耳畔。


    “什麽?足足在外麵站了一夜?昨天可是下了一夜的雪啊!”


    少女迴道:“昨晚不是大福守夜麽?那少年就在不遠的門柱那站著,大福還以為他要偷東西,愣是一夜沒合眼盯著他。”


    “他穿那麽少,居然沒有被凍死!”


    “就是奇了,大福說,昨晚整夜都在下雪,冷得要命,大福穿了兩層皮襖還要哆嗦,那少年居然連抖都沒抖一下。”


    “好詭異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要說是大妖怪,那他也太落魄了……”


    “也是啊~誒?大將軍出門的時候見著了嗎?”


    “大將軍怎麽可能見著,他出門就入馬車了,而且他出去的時候,天都還沒亮呢!”


    “說的也是,要是讓大將軍知道了,他不被凍死也被砍死了!”少女眼神亮了亮,又頗曖昧地道,“大福還什麽都跟你說呢!”


    另一個少女被說得洋洋意滿地說:“他喜歡我唄!”


    霽初聽罷,幾步邁到兩個婢女的身前,婢女見到霽初嚇得趕緊對她萬福道:“公主早安。公主,我和大福沒有……”


    霽初搶話道:“你們剛才說誰在外麵等了一夜?”


    “一個藍衣少年……據說是……”


    霽初沒有等她們說完,轉頭就朝門口奔去。


    迴程這一路,她以自己的腳力為傲,時不時就落下玲瓏和夜空幾裏地,而此時她卻恨自己怎麽不再快些。


    她跑在雪裏,鞋全都濕了但卻渾然不知。大將軍府在這一刻不知為何變得這麽大,去大門的路不知為何變得這麽長。她狂奔在庭院樓閣、迂迴蜿蜒的迴廊之間,遇到對她行禮的家將和婢女全然不理。


    跑到半路,她才想起自己是會法術的,她一揮手,紫氣升騰,雙臂一展,身體就像燕子一樣離了地。


    顧不得家將們的驚唿,她踩著葉尖、點著房簷,一陣風般地閃到大門口。


    在大門口落了地,卻不知為何退縮了,她緩了緩心神,邁出門檻。


    一個藍色的身影映入眼簾,他低著頭,盯著地麵,確實是一副等人的神情。但他眉宇舒展,雙唇依舊半分笑意,那神色卻是如此自若,一點也不著急。


    他衣著單薄破舊,雙手抱胸靠在門柱上。一隻腳踩地,另一隻腳踩在柱子底部,漫不經心地一踏一踏的,像是很悠閑的樣子。


    霽初登時就有湧出淚水的衝動,但她還是忍住了。


    輕輕地走到夜空的麵前,夜空抬頭,望見她,咧嘴笑了笑:“早啊公主!誒,你今天穿了白絨的披風,真是更美了!”


    他的表情悠然,霽初卻是一臉的嚴肅:“我聽說你在這站了一夜?”


    “哦,是啊。你早上草藥喝了嗎?”


    “為什麽不進去?”


    “這個……”


    “你在這一夜,是為了跟我道別的吧?你想走了?”


    “不是啊公主,我怎麽會離開你?”


    麵對霽初凝重的神情,他卻顯得格外輕鬆,與她的這番對話,卻怎麽都像是在討論午飯吃什麽那般隨意,這令霽初的心不知為何猶如被石頭堵住那麽難受。


    “那你不進去站在這裏一夜又是為了什麽?”


    “是大將軍的家臣不讓我進去啊!”


    “什麽?”


    霽初怔住了,昨日她想了千萬種夜空離開的理由,卻萬沒有想到這一點。


    是啊,是啊!辰爵是溫柔,可他也隻是對霽初溫柔。昨晚熾千雲和杜淳差點因為接她這種小事喪命,可見這個人是如何容不得別人的忤逆。


    可他對她千溫柔萬溫柔,卻沒有任何理由對一個覬覦她的男人溫柔啊!


    這麽淺顯的道理居然昨晚一夜都沒有想到!


    霽初怔怔地凝望著夜空寧靜的笑臉,一陣風吹來,將他單薄的衣物扇了扇,這種秋日裏才穿的料子在現在隆冬的天氣,他竟一點也不瑟縮,而且一站就是一夜,他真的,不冷嗎?即便是不冷,被人擋在門外的感覺也不好受吧,他竟可以這麽坦然。


    這個人,確實是一個……她不了解、她抓不住的人。


    她整理了情緒,頗為冷淡地問道:“那麽他不準你進,你為什麽不走?”


    夜空燦爛一笑:“我跟隨公主,公主在哪,我就在哪。”


    霽初的嘴角動了動,卻冷著臉道:“可你進不來,而這又是他的家,莫不如,你自尋生路吧……”


    聽到霽初這番話,他原本含笑的表情僵住了,笑容僵在那半晌,才緩緩地說:“公主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


    “是!”夜空那個“麽”字還沒出口,就被霽初硬生生的擋了迴去。


    他的表情有些不安,落寞地蹙著眉頭,注視著霽初:“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我要住在這裏,而這裏的主人不想你進來,就因為這個。”


    “哦——那好辦!”他又懶洋洋地笑了,“我又不是十分想進去。我就在這等你,你出門的時候我再跟著你。你需要我的時候就叫我,不需要我的時候,把我丟在一邊就好。”


    “你——”霽初一時惱怒,問道,“你真的是對什麽都不介意嗎?”


    夜空想了想,說道:“介意也是有的,隻是別人瞧不出來罷了。”


    霽初冷漠地笑了笑,道:“是啊,我真的是瞧不出你的心思。”


    夜空道:“公主要瞧我的心思幹嘛呢?我懂公主的心思就好了。”


    霽初聽罷,更加不高興了,厲聲道:“你懂我的心思?你懂,為什麽還不走?”


    夜空淺淺笑著:“公主讓我走的理由已經解決了,我為什麽要走?你瞧,原本這很簡單,我昨天能等你一夜,今天也可以啊,明天也可以,隻要你願意,什麽時候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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