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康怡敏沒有死,劉翠枝和李紫環躍起來抓住了她,大聲叫著:


    “怡敏姐你要幹什麽?”


    康怡敏從幻覺中警醒迴來,她睜開眼睛,看見麵前是翠枝和紫環,知道自己還在人間,河水靜靜地流著,根本沒有明哥的影子,她哭了,埋怨翠枝和紫環不應該攪了她的好戲,“我好不容易才和明哥約會一次,被你們攪了局。”她把自己剛才的幻覺講給了翠枝和紫環聽,翠枝說:“怡敏姐,你是太思念明賢哥了,出現了幻覺,你知道你剛才多嚇人,如果你一頭紮下去了,你就活不了了,你死了,賢哥的爹爹和兒子誰來管?如果賢哥知道你這麽不負責任,撇下他的親爹和親兒,去和他約會,他還不得打你一頓。”紫環也說:“是呀、是呀,有什麽想不開的,去尋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上下寨的女人,誰能有你的日子好,公爹疼愛你,啥活都替你幹了,吃的穿的都不叫你受委屈,住在寬寬暢暢的大院裏,舒坦死了,兒子又聰明,學習那麽好,閨女漂亮,乖巧又聽話,你還有啥不滿意的,如果嫌孤獨,這上下寨好男人多哩,嫁一個不就行了。”旺旺娘說:“我就是個災星,專門妨害最親最愛我的人。”她把自己的悲慘遭遇講給了翠枝和紫環聽,說:“我現在沒有一個親人了,在這世上一點牽掛都沒有了,我想去陪丈夫,他在天上也孤單。”翠枝說:“誰說你沒有親人了,我和紫環是你的好姐妹,就是你的親人,你覺得這世上就你命苦?你到咱上下寨問問,那個女人的命甜?苦了就不過了,去死?那咋行?苦熬苦捱,苦幹苦拚,總會有好日子過的。”李紫環說:“說你的命苦,我才苦呢,我三歲就死了爹,寡婦娘帶著我姐妹倆熬日子,吃沒吃,穿沒穿,十冬臘月下大雪,我們娘仨去要飯,餓狗到我娘的手中搶饃饃,把娘的手咬爛了,流著血,我姐妹倆哭,娘笑著說:‘咱娘仨今天還能要到饃,還有人要不到呢,閨女,記住娘的話,這世上最可憐的不是寡婦,是餓狗。”翠枝說:“村裏人都說李紫環日子過得最幸福,一天到晚樂嗬嗬的,其實她最辛苦了。”旺旺娘說:“你們姐妹再辛苦,還有那麽多親人陪著,有父母,有丈夫、有兒女陪著,再苦再累也是幸福。”翠枝說:“那你再找個丈夫嫁了,再生一雙兒女有啥難?如今是新社會,婚姻自由,寡婦再嫁不是醜事,你的模樣好,心靈手巧的,找個好的不難,看上誰了說一聲,我給你保大媒,幫你操辦。”旺旺娘說:“我一個人過著挺好,不願意再嫁人了。”紫環說:“你是不是還戀著那個日本人?”翠枝說:“那會有這事?”紫環說:“我就是愛看情人約會嘛,十年前的今夜,就在這個地方,怡敏姐和三木約會,怡敏姐從衣袖中抽出一條繡花絲絹,塞到三木的手中說“我等你”三木也從胳膊上捋下那塊跟隨他十幾年的金殼手表戴到她的手腕上說“讓時間見證我們的真情吧,即使活著不能娶你,死了,我也會在天堂找到你。”旺旺娘啞然失笑,還有點不好意思:“紫環妹,你太不像話了,咋就有這個愛好。”紫環說:“沒法,就是這個愛好,上小寨的好姐妹和情人約會,都被我偷看過,今晚要不是我和翠枝偷看,你現在可就變成鬼了。”旺旺娘說:“紫環就是個熱心腸的好女人,翠枝妹也是好女人。”紫環說:“那誰是壞女人?”旺旺娘說:“騷婆娘,就是壞女人”她把和騷女人的事情講給了紫環和翠枝聽,兩個人笑的嘎嘎的,翠枝說:“這世上沒有好女人,也沒有壞女人,都是咱自己的感覺,你說騷婆娘是壞女人,人家還說你是壞女人呢,你把人家的相好搶走了,人家能不散布你的流言蜚語,老公公心疼你,不想讓你受傷害,更不想讓孩子心中有疙瘩,說是分了家,還在一個院裏住著,這一家人就是過心的,有了心就是親人,沒有心就是外人,爹娘歿了,在咱心裏,丈夫去了,在咱夢裏,兒女長大飛走了,咱還牽掛著,你和兒子老公公隻不過是兩個鍋吃飯,還是一家人,你的愛一樣都沒有少,如今還要再多一樣,我和紫環都是你的好姐妹。”旺旺娘臉上有了笑意,她的心豁然開朗,在心中敬佩劉翠枝,“翠枝妹,不愧是當幹部的,經過風雨,見過大世麵,這話說的入情入理,叫人心服口服。”李紫環說:“怡敏姐,你現在多好,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哪像我和翠枝,一個人拉扯三四個孩子,肚子裏還懷著一個,老的小的七八張嘴,都給要吃的,要穿的,天明,一睜開眼就瞎忙,忙到三更半夜,活還幹不完。”旺旺娘說:“我倒想像你們一樣的忙,有了事情幹,就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可是,我幹啥呀?閨女被親娘領走了,兒子跟著爺爺過活,啥都不叫我管,我就是閑的心慌,才鬧出這些窩心事,要不是好姐妹救了我,我就是死得輕如鴻毛,我這一輩子活的沒有一點價值。”翠枝說:“誰說沒有價值,如今是新社會了,男女平等,連主席都說咱婦女能定半個天,怡敏姐你淨淨板板的,沒有孩子和老人拖累,正好可以幹點事情。”旺旺娘說:“我會幹啥?我沒有翠枝妹的能幹能當幹部,也不像紫環妹那樣潑辣,裏裏外外一把手,誰家有事都能幫上忙。”翠枝說:“你心靈手巧,還有文化,你能幹的事情我們倆幹不了,今年咱們上下寨又被評為省裏的紅旗村,婦女工作也是先進單位,縣上獎勵咱們村十台縫紉機,還有一台繡花機,支委開會,決定成立上下寨縫紉社,我是社長,紫環是副社長,你知道我倆家務事多,又沒有什麽文化,那些裁剪書都看不懂,還有那些姐妹,都沒有見過縫紉機,不相信這鐵疙瘩能做衣服,李支書在會上說:‘康怡敏有文化,心靈手巧,讓她做這件事,肯定能做好。’我和紫環今晚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誰知道竟救了你,想想多害怕,要是今晚你真的和明賢哥去約會了,別人不說,李支書心中就會很難過,他是明賢哥最好的朋友,對你也十分的心儀,每次開會都問我:“怡敏過得好不好”,馬康怡敏心情激動起來,原來這生活中真的並不缺少愛,一個愛消失了,還會有另一個在等著你,他動情的朗誦著明賢哥留給她的箴言:“愛是一片森林,會蓬勃旺盛,開出燦爛的花朵,結出豐碩的果實,也會被風暴摧折,枯萎凋零,但是這一棵愛的大樹倒下了,還會有另一棵蓬勃旺盛,愛就像川流不息的江河溪流,永遠不會幹涸,也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失去了一個愛,再去尋找一個,隻要我們的頭頂有愛的陽光普照,心中有愛的雨露滋養,隻要我們不停地播下愛的種子,去精心的護養它,愛就永遠不會從我們的身邊消失。”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他為人民謀幸福,唿爾嗨吆,她是人民大救星。”


    悠揚的《東方紅》樂曲在黎明的天空迴蕩.


    上下寨的村民依次打開了窗門,他們看見火紅的太陽正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都歡唿著跑出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馬康怡敏她天不亮就起床了,精心的梳洗打扮,她不是要去相親,而是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她答應了劉翠枝的請求,到上下寨縫紉社做裁剪師,用機器做衣服,是一件多麽神奇的事情,甭說是上下寨的女人了,就是鄭州洛陽這樣的大城市,也沒有幾個女人見過縫紉機,更別說使用它了,馬康怡敏不同,她是在南京城裏長大的,他們家就經營著一家製衣廠,她會踩縫紉機,她還會使用繡花機,她還跟著裁剪師傅學過裁剪,還能看懂裁剪書,能照著書上的樣子裁出時尚的衣服,李萬祥說:“這樣的人才甭說上下寨了,就是整個洛陽市都尋不出幾個。”正是因為有了她這樣的拔尖人才,所以,縣長才拍板定奪,將省裏獎給縣裏的一台東方紅拖拉機賣掉,從上海買了十台“蝴蝶牌”縫紉機,一台“飛人牌”繡花機,“全部獎給上小寨,成立上小寨縫紉社,如果行,就在全縣推廣,上下寨縫紉社,甭說縣裏了,就是在整個洛陽地區都是第一家。”


    馬康怡敏有點羞怯,李紫環陪著她走到門口,她不敢進去,李紫環先進去了,十幾個大閨女小媳婦都打扮的鮮亮而又搶眼,她們也都是上下寨兩委會精挑細選的頂尖女人,算是才貌雙全,此刻正激動而又新奇的坐著等領導,看見李紫環走進來,“哇塞”的一聲驚叫,然後站起來打著節拍齊聲歡叫:“一枝花,一枝花、一枝花”李紫環得意的東瞅瞅,西看看說:“俺是不是,有點漂亮?”李紅蓮說“漂亮死了,你這花襯衫從哪買的?漂亮死了。”劉翠英說:“紫環姐,你嫁給朝月哥,就是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王月娥給你比差的遠了,她都嫁給縣長,你應該嫁個省長才對。”李紫環說:“劉翠英,這話隻可在這兒說說啊,要是叫你朝月哥聽見了,他還不得酸死了。”劉春鳳說:“就是,紫環姐真就是老好看,和那楊貴妃差不多”李紫環說:“你見過楊貴妃嗎?她比我好看。”劉春鳳說:“沒有見過,說書的人說她老好看,嫁給了皇帝李隆基,我想她就像你這樣排場吧。”李紫環說:“你們這些醜女人,就是井裏褐蟆沒有見過大世麵,一個李紫環就把你們震了,今天,我要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美女,康怡敏,進來吧,讓這些醜女人看看你。”馬康怡敏進來了,女人們沒有“哇瑟”的一聲驚叫,而是屏住氣目不轉睛的看,看的她不好意思,以為是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摸摸頭,頭上沒有東西,看看衣服,也沒有什麽異常,她不好意思的問:“我,不好看吧”劉春鳳說:“太好看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高雅的女人。”李紫環說:“比李紫環漂亮吧?”劉翠英說:“你倆不能比,你是鄉間的野玫瑰,她是城裏的玉蘭花,你倆的氣質不一樣,怡敏姐你這衣服真時髦,是在大城市買的吧。”馬康怡敏其實穿的衣服很平常,上身是一件寶藍色的直貢呢列寧式製服,翻開的領口,露出白色的真絲高領繡花襯衫,下身也是藍色的西式直筒褲,腳上穿一雙淺褐色牛皮單鞋,蛋清色的洋線襪子,這一身打扮確實是城裏女人才有的行頭,鄉間女人真的見都沒見過,再加上她不常下地幹活,皮膚捂得很白,眼睛水汪汪,臉蛋粉撲撲,嘴唇紅颩颩,舉手投足都顯出大家閨秀的優雅與高傲,站到這些鄉間女人的中間,自然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李紫環說:“看傻眼了吧?這才是美女範兒。”馬康怡敏微微一笑說:“咱們縫紉社的好姐妹,都是上下寨頂尖的美女,你們比我年輕,也比我苗條,就是衣服穿的土了些,這不要緊,如果你們覺得姐姐這身衣服好看,咱照住做一套穿上就行了。”李紅蓮說:“這麽說,敏姐你這一身衣服不是在城裏買的。”康怡敏說:“不是,是我自己設計自己製作的。”女人們這才“哇塞”的驚叫起來,“怡敏姐,不,裁剪師,請你給我們每人都做一套吧。”李紫環說:“急什麽,怡敏姐又不走,日子長著呢,她是咱縫紉社的副社長,專門負責服裝的設計和剪裁,她能看懂裁剪書,時髦的服裝多著哩。”馬康怡敏笑著坐到一架縫紉機前,熟練地掛了線,穿了針,從隨身背的挎包中拿出幾塊花布頭,雙腳一上一下的踩動了縫紉機,真是神奇,這鐵疙瘩,竟嘀嘀嘀、噠噠噠的唱起歌來,歌聲中兩塊布就被封到了一起,效率真是太高了,縫紉社成立剪彩的那一天,縣長對她們說:“一架縫紉機能頂十個巧女人”,她們還不相信,“看來縣長真不是吹牛”,馬康怡敏先縫了一雙罩袖,套到自己的胳膊上,然後招唿那些呆呆看著的姐妹說:“踩縫紉機最費襖袖,咱們就先給自己縫一幅罩袖吧,順便練練手眼。”


    女人們坐到了縫紉機前,敏姐幫她們掛了線,穿了針,大家就開始練起來,不要看這踩直線,還真不容易,不過不要緊,紮歪了就拆,女人們紮紮拆拆,拆拆紮紮,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學會紮直線。日落西山紅霞飛,女人笑著把家歸,每人的胳膊上都多了一幅好看的花罩袖,嘰嘰喳喳的走在街上,舞著胳膊見誰都炫耀,馬朝月迎麵走過來了,李紫環伸長胳膊給丈夫看“這罩袖是我自己紮的,我學會踩縫紉機了,那鐵疙瘩看著笨重,可是靈巧的很,一台縫紉機頂十個靈巧的女人,以後我不用半夜熬眼給你補褲襠了。”馬朝月說:“就你那尿尿高,看把你能的,不就是學會踩縫紉機了,又沒有上京趕考得個狀元郎,招個女駙馬。”李紫環哼了一聲:“狀元郎咋了,沒有老娘給他做衣服,他就得光著屁股上金鑾殿,你的老婆,俺踩了一天縫紉機,腿疼腰疼胳膊疼,你不犒勞老婆,還說風涼話,膝蓋癢了吧。”女人們拍手歡笑:“李社長,今晚一定讓酸葫蘆跪到天亮啊,叫他看不起咱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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