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神娘娘願意護佑氺墅,不想給氺墅降災,但是,她管不了人間的事,這是人間的災難降臨到氺墅了。這第一個災難,就是氺墅的小公主,曾祖母的心肝寶貝,和奶奶很貼心的小姑子,我們的憐姑奶她瘋了。憐姑奶她是披頭散發,到處亂跑,看見年輕的男人就拾起石塊兒砸過去,村裏人都不知道,“這好好地,憐姑娘就瘋了呢?”曾祖母帶著她去看過醫生,也到舜王廟燒了好多次香,但是不見好。奶奶說:“小憐的病根俺知道,俺來勸她吧。”大嫂小姑情誼長,奶奶比憐姑奶大十八歲呢,奶奶嫁過來的那一年,憐姑奶出生,婆婆的月子由媳婦來侍候,這在古時候不稀罕,憐姑奶可能是不喜歡年老的母親,喜歡年輕的嫂嫂,她特別的依戀嫂嫂,不但白天要嫂嫂抱,晚上還要和嫂嫂睡,那時候氺墅家大人多,曾祖母是當家的,事情多,顧不上照顧閨女,奶奶這個年輕的小媳婦沒有啥事做,但又不能養尊處優,就幫助婆婆帶小姑,第二年,奶奶生了父親,為氺墅添了大孫子,奠定了她在氺墅的崇高地位,曾祖娘說:"俺老了,要交權了,這主母的擔子應該由氺墅的長媳來挑。”但是,奶奶她就是不愛攬事,也不愛做事,她不做這個主母,她說:“婆婆能幹,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們都能擺平,俺就管好憐兒和圖兒就行了。”奶奶知道:這小憐不是真瘋,她就是心中害怕家中的人鄙視她,嫌棄她,害怕她的事被外人知道,嫁不了好人家,她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人們知道她是無辜的,她是受害者,憐憫她,安慰她。對於她這樣的心理,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外人真的以為她瘋了,耍笑她,戲弄她,她在前麵邊唱邊走,後麵跟著許多孩子大嚷大叫,街邊有人指指點點,人們慢慢的都知道憐姑奶瘋的原因了,心中憐憫也沒有辦法,時間長了,連家中的人都嫌棄她了,曾祖母罵她是“前世來的討債鬼”曾祖父唉聲歎氣“這閨女可叫人怎麽辦”,爺爺不忍心看著妹妹受人戲弄,把她關在家中,可是她著急呀,她急的眼睛血紅,把指甲都咬掉了。但是,憐姑奶她怕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她的嫂嫂,如果她不安靜,有人說:“你看,嫂嫂來啦”憐姑奶就會張望,看見嫂嫂來了,就不敢吭聲了,嫂嫂給她端來藥,哄著她喝下去,拿出新衣服給她穿上,然後姑嫂倆就帶著侄兒去串親戚,今天串舅家,明天串姑家,後天串姨家,反正氺墅的親戚多,山莊、老城、胡家寨,七姑八姨十姥俵,每到一家,憐姑奶都被奉為上賓,人們都誇她長得秀氣,精精靈靈的,“隻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要是男孩子,就可以上學讀書,吟詩作畫,就是一個風流倜儻的文人大才子。”這樣串了兩三個月,憐姑奶的病慢慢好了,她知道了,親人們並沒有鄙視她,更不會拋棄她,她的心情慢慢好起來,不亂跑了,也不無緣無故的大喊大叫了,閑下來的時候,就幫助嫂嫂納鞋底,氺墅中所有男人的鞋子都是嫂嫂承包的,或者和侄兒侄女們到澆花井上打水澆菜。有一天,憐姑奶掉到井裏了,不是她不小心掉進去的,而是她故意跳進去的,憐姑奶她跳井,不是她真的不想活了,她跳的也是門口的澆花井,井水隻到她的胸口,這就奇怪了,這明明淹不死人,她為啥要跳下去?當時父親就在井台上,“姑姑,快抓住轆轤繩,我好把你絞上來”,可是,憐姑奶不上來,父親沒有法,就叫奶奶來,奶奶站在井口說:“小憐,你這是幹啥,有啥話不能給嫂嫂說,快上來。”憐姑奶說:“嫂嫂,你對我好,我知道,但是,這事您也幫不了我,就讓我死吧。”奶奶知道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就說:“小憐,你不要做傻事,你趕緊上來,你這事,嫂嫂能幫你解決。”憐姑奶說:“你知道是啥事?”奶奶說:“我咋不知道,嫂嫂是過來人,你快上來,不要傷了孩子,大人有錯,孩子沒有錯。”憐姑奶抓住繩子,父親幫助奶奶把她拉上來,奶奶對父親說:“上一邊耍去吧,這裏沒有你的事了。”奶奶趕緊拿一件幹衣服給憐姑奶換上說:“你這傻子,嫂嫂都在咱家祖宗麵前替你表白過了,你是,清白的,無論有什麽事,嫂嫂都會幫你擔待著,祖宗都不怪罪你,你還怪罪你幹什麽。”憐姑奶說:“我就是不想要這孩子,不知道是哪個畜生的孽種,他會給咱氺墅帶來恥辱,俺這沒出閣的大閨女抱個孩子,還怎麽嫁人。”奶奶說:“那你也不能跳井呀,你這可是兩條命,你死了,孩子沒了,你還叫爹娘哥嫂活不活了?就是這氺墅中的人都死了,這恥辱也還在呢,咱可不能做這傻事啊。”奶奶把憐姑奶懷孕的事,悄悄告訴了曾祖母,這本來應該高興的事,卻把曾祖母愁死了,“這事可咋辦?”奶奶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曾祖母,曾祖母歎口氣說:“隻有這樣辦了,你去問問你大姑奶吧,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她們華家的血脈,她說扔就扔,她說保就保。”奶奶把這事告訴了玄族大姑奶,這位百歲老人,高興地像小孩子一樣,說奶奶是逗她玩兒,奶奶說:“不是逗你玩,是真的,你家祖宗顯靈了,小憐要給你生個重孫子。”玄祖大姑奶拉住侄孫媳婦的手說:“侄孫媳婦,你可得幫俺華家把這孩子保住了,俺這就代表華家祖宗謝謝你了。”奶奶又帶著小姑子去串親戚了,這一串就串了大半年。爺爺趕著大馬車把扛著大肚子的奶奶從娘家接迴來,奶奶生了一對雙胞胎的男孩兒,曾祖母可是高興,孩子滿月時還請了很多客,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這兩個孩子原來是到世上來哄人高興的,不到一年,兩個孩子都夭折了,爺爺沒有多子的福,父親還是獨生子,這事情有點蹊蹺,孩子死了,奶奶好像也不怎麽悲傷。這一對雙胞胎其實是憐姑奶生的,其中一個三個月就夭折了,另一個去了日本,這事情做的真是天衣無縫,憐姑奶的生命保住了,氺墅的名聲也保住了,而華家的血脈也得以延續了,玄祖大姑奶是最高興的了,她終於抱上重孫子了,在慶祝抗日戰爭勝利的鑼鼓聲中,憐姑奶她心滿意足的披上了嫁衣,和嫂嫂執手告別,淚水灑滿了衣襟。1945年的九月初九重陽節,是爺爺的生日,也是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洛陽光複的日子,人們奔走相告,高興啊,老百姓遇到高興的事,就是親戚朋友聚會,就是吃吃喝喝,吹吹打打,說說笑笑,唱唱跳跳。氺墅這一家人愛熱鬧,平時大小有點事情都唿朋引伴的,聚到一起吃飯喝酒,何況今天這個雙喜臨門的好日子了,當然是要擺上酒席,熱熱鬧鬧的慶祝一番了,山莊、氺墅、劉家莊、這些本家老親戚來的人已經不少,而後莊、老城、胡家寨這些新親戚來的人就更多了,還有玄祖大姑奶和他的兒子華之雲、華之風也從百忙中抽出一點空來到了,但是,這一天的酒席不好,擺上桌的是四碗四,這四碗四算是洛陽水席中最薄的席了,就是四盤菜、四碗湯、四個盤裏裝得就是白蘿卜絲、醃韭菜、油煎豆腐、紅薯粉丸子算是最好的了,主食也是高粱、紅薯麵、參了一半大麥粉蒸的饅頭。爺爺有點愧疚得對客人說:“這席麵太薄氣了,對不住大家了。”曾祖舅說:“這席麵不錯了,日本鬼子到咱中原這一年多,又燒、又搶的,許多人家都揭不開鍋了。”曾祖八姑父說:“這人有啥樣,你有肉俺吃肉,你沒有肉,一碟鮮韭菜也能把客人打發了,這親戚朋友的聚到一起,就是圖個高興,吃什麽席麵都不用講究,有頭發誰也不肯裝禿子,氺墅這兩年確實是困難呀。”八姐說:“你這倒說了一句人話,不過,咱氺墅這困難都是暫時的,這小日本都投降了,都迴到他們老家了,這地是咱們的地、天是咱們的天、咱們好好幹幾年,肯定有好飯吃、有好衣服穿、有好房子住。”說話間,憐姑奶抱著一個半歲多的孩子走出來,這時候的憐姑奶已經十分開朗了,不怕別人給她開玩笑,她走到玄祖大姑奶的席麵上,華之雲站起來說:“憐妹妹,你是俺華家的有功之臣,你就和老祖宗坐一起吧。”華之風朝板凳的一頭挪挪身子說:“憐妹妹,坐到風哥哥和老祖宗中間吧,讓俺這爺爺聞聞孫子的香氣,憐姑奶就坐在了玄祖大姑奶和華之風的中間,玄祖大姑奶和華之風都給她夾菜。爺爺和奶奶端著茶盤,上麵放著酒壺,酒杯,給客人們敬酒,敬到了玄祖大姑奶這一桌,玄祖大姑奶端起酒杯說:“你們二人,對俺華家有大恩大德,俺這得先幹為敬,再敬你們一杯,代表俺華家祖宗對你們表示感謝。”華之風也站起來說:“我也幹一杯,代表華之雨向憐妹妹道歉,同時也代表華之雨向氺墅表示感謝,氺墅對他的大恩大德,他今世報不了,下世到氺墅來做牛馬報答。”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呢?客人們不知道這桌子上的客人,為啥說這樣客氣的話,“這都是親戚嘛,你幫我、我幫你也都是應該的,犯不著做牛做馬來報答呀。”玄祖大姑奶說:“憐兒,不用再瞞咱的親人了,你就把你的事講給大家聽吧。”憐姑奶講了自己被日本兵糟蹋殘害,得了氣心瘋,是嫂嫂幫助她,勸慰她,帶著她串門子散心,使自己的心情好起來,不再尋死覓活的了,不承想,怕什麽來什麽,這個孽種來了,她不想要孩子,她說:”俺還是個未出閣的大閨女,俺抱個孩子還怎麽嫁人,俺就跳井,俺想帶著孩子一起死,就是嫂子救了俺,為了保住俺的名譽,嫂嫂就假裝是自己懷孕了,這孩子不是嫂嫂的,就是俺柯憐的,俺願意保住這個孩子,是因為孩子的親爹是姑奶的孫子,這孩子就是日本占領軍司令官小澤花之語的孫子,俺今天把這事告訴所有的親人,就是讓你們給俺做個見證,俺柯蓮沒有做辱沒家門的事情,俺是清清白白的,這禍事落到俺身上俺沒法,俺嫂子說的對,這大人有錯,孩子沒有錯,嫂子就幫俺把他生出來了,這就是大姑奶的重孫子,是華家的血脈,她代表華家祖宗感謝俺和俺的哥嫂,是應該的。”客人們驚歎唏噓,“這樣的事,也就是氺墅中的人能這樣做,連日本人的骨血都要保下來,宅心仁厚呀。”“這日本投降了,日本人要迴國了,如果日本人要帶走這個孩子,憐妹妹你舍得嗎?”“咋會舍得,不管怎麽說,孩子是娘的心頭肉,憐妹妹咋也不舍得。”“是呀,憐妹妹,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是不能帶個孩子嫁人,孩子送給表嫂吧,我幫你養大,還是你的。”“這都叫啥事呀,如果俺要是被日本兵糟蹋了,得個氣心瘋,俺的嫂嫂會像小憐的嫂嫂那樣對俺嗎?俺可能都被嫂嫂罵死了,不光是嫂嫂,連俺的爹娘都不會原諒俺,俺肯定是早死了。”“你說的這是啥話呀,咱姑嫂平日裏吵吵鬧鬧這不假,但是,沒遇住難悵事,真遇住像小憐這樣的事,嫂嫂也會幫你的。”“這親人就是親人,親了割不斷,不親續不上,人家日本人和咱中國人有啥親情,可是,咱小憐不是也把孩子給人家生出來了,這有了孩子就有了親情,小憐呀,你叫大伯又心疼又感動,如果,人家日本人一定要把孩子帶走,你就舍了吧,不管咋說,孩子得有父親,不管他到了哪裏,他永遠就是你的孩子,是咱氺墅的骨血。”華之雲從憐姑奶手中接過孩子,舉過頭頂,孩子已經能笑出聲來了,小手下意識的抓住爺爺的胡子,小腳踩在爺爺的胸口上歡蹦亂跳,咯咯咯的笑聲在水墅裏飄蕩,滿院子的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玄祖大姑奶說:“如果這華之雨能抱住他的親孫子,不知該有多高興呢,造孽呀。”華之風說:“娘,不用難過了,日本投降了,戰爭結束了,華之雨肯定會到氺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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