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水墅整修以後,大黑妞又住進去了,現在不是她一人住了,小白哥和長工也住進去了,先祖爺和先祖奶帶著孫子也常常到水墅來,人聲鼎沸,腳步雜遝,雞鳴狗吠,炊煙繚繞,特別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使這座荒蕪了很久的,空曠冷寂的宅院,充滿了祥和之氣。大黑妞的病好了,晚上再也沒有畜生嚇唬她了,半夜裏她也不坐到院子裏嚎叫了,他晚上睡得好,白天幹活生龍活虎,力氣比以前更大了,性格比以前更開朗了,小白哥也不上學了,他也住進水墅,做了真正的監工,每天都和大黑妞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他們的青春在勞動中閃光,他們的愛情在勞動中成長,不知不覺他倆都長大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大,他倆都二十二歲了,他們完成了先祖爺改造河灘地的計劃,洛河堤也加高了,按照先祖爺的承諾,該給小白哥娶媳婦了。


    先祖爺和先祖奶這時候卻發愁了,大黑妞和小白哥都成剩男剩女了,二十二歲在現在可能算是早婚,而在古代,可就是大齡青年了,一般人家,孩子長到十四五歲,父母就張羅著給成親了,就是為了完成先祖爺交給他們的任務,大黑妞和小白哥將他們的婚姻大事耽擱了,而且,大黑妞的婚事最叫先祖奶和先祖爺操心,她長的太醜了,年齡又大,好的人家一見人二話不說,馬上就撤退,不好的人家,先祖爺恐怕委屈閨女,就迴絕了,而大黑妞也一點不主動,相了幾次親不成後,就再也不露麵了,對父母說,她要“當一輩子老閨女,一輩子不離開爹和娘,給小白哥抗一輩子長工”,先祖爺和先祖奶怎麽勸都不行。小白哥的條件要比大黑妞強,雖然他的年齡不小了,但他是男的,長著一張女孩子喜歡的小白臉,家境也不錯,登門提親的不少,而且女方的條件都不錯,一個個雖說不上是花容月貌,也是俊秀可人,但是,小白哥他是太挑剔了,相見了幾十個,一個他都看不上,“他把他當成董永了,想找一個天上的仙女”媒人們也都生氣了,發誓再不蹬氺墅的門了。


    就為了大黑妞和小白哥的親事,先祖爺和先祖奶愁得一夜一夜睡不著,先祖奶埋怨先祖爺:“給孩子定什麽創業計劃,什麽叫先立業後成家,現在好了,業立下了,家卻難成了。”先祖爺埋怨先祖奶:“我隻不過是說說,誰知道這倆傻子就當了真,你是女人,咋不替我多留心,這倆孩子的親事不能定,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先祖爺說這話不是隨便說的,他確實是身患重病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他想想自己這一生,也算是滿意,自己願意做的事都做了,也給子孫留下一個不小的家業,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不能“親自給大黑妞披上嫁衣,給大黑妞找個好人家讓她安安生生過日子”,這親家托付給他的事情他沒有做好,還有小白哥,不能給兒子娶上媳婦,這當父親的責任就算是沒有完成。


    “你倆得當個孝順的孩子,不能讓你爹帶著遺憾走啊!”先祖奶對大黑妞和小白哥說:“不能太挑了,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小白哥和大黑妞都答應了,“一定要盡快成親,不讓爹帶著遺憾走。”


    這是初夏的一個早晨,布穀鳥早早就把大黑妞和小白哥喚醒了,他倆挑著擔子走在美麗的洛河岸邊。


    河灘地的改造任務基本完成了,隻剩下一些修修補補的工作,小白哥就讓長工們歇幾天工,“收了麥子再迴來種秋莊稼”。初夏的早晨就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時光,涼風習習,神清氣爽,而對於大黑妞和小白哥來說,這二人獨處的時光也就更珍貴了,再看看洛河兩岸一片豐收的景象,麥浪滾滾,花果飄香,他們倆在這洛河岸邊幹了十幾年活了,今天才算是盡情的欣賞了一次旖旎的風光,他們慢悠悠的走到地頭,又慢悠悠的放下擔子,太陽像一個鮮紅的皮球,在碧波蕩漾的雲海浮動著,金紅色的光芒,灑在豐收的原野上,也照在大黑妞和小白哥的臉上,很是迷人,小白哥看著大黑妞笑,大黑妞看著小白哥笑,太陽公公看著大黑妞和小白哥笑,笑著笑著就把鮮紅的胭脂抹上了他倆的臉頰。大黑妞有點不好意思,扭過頭看著遠處,小白哥好像也有點尷尬,走到地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掏出長管煙袋,裝的慢慢的,點燃後卻沒有吸,煙霧在他的額頭上繚繞,一袋煙繚繞完了,他又裝了一袋,猛吸兩口,咂咂嘴:“好痛快啊!”就招唿正在幹活的大黑妞,“過來,歇一會,小白哥要和你談正事。”小白哥把石頭讓給大黑妞坐,自己將鞋子脫下來,放到地上,坐上去,大黑妞等著小白哥說話,小白哥等著大黑妞說話,可是他倆誰也不說話,倒是不遠處的幾個玩遊戲的孩子在替他們說話:“小兩口,頭碰頭,來到田間坐石頭,拜天地,吃豌豆,來年生個小孫猴兒。”小白哥笑了,大黑妞也笑了,孩子們也笑著跑了。


    小白哥說話了“大黑妞,你願意當個孝順閨女嗎?”


    大黑妞說:“我,比你孝順多了,自從爹得病以後,我給爹熬藥,給爹捶背,給爹洗腳,給爹說笑話解悶兒,你給爹做什麽了?隻知道耍,根本不知爹在想什麽。”


    小白哥說:“爹在想,‘得把大黑妞嫁出去,我才能安心上路’,大黑妞你這老閨女,再給爹捶背、洗腳、說笑話,都不如給自己找個好人家嫁出去,那才是真正的孝順。”


    大黑妞說:“誰不想嫁出去呢,十歲我就想嫁出去,可是大熊哥嫌我小,他等不及了,就娶了紅蓮,我失戀了,你不知道我多傷心啊。”


    大黑妞說著真的裝出傷心的樣子,將唾沫摸到眼睛上當眼淚。


    小白哥將她的手拉過去說:“裝什麽裝,你就是不想嫁大熊哥,嫌她長的黑,你想找個小白臉,是不是?”


    大黑妞努努嘴,“是又怎麽樣?我就是喜歡小白臉嘛,可是,小白臉不喜歡我呀。”


    小白哥歎口氣說:“大黑妞,怎麽才能把你嫁出去叫父母安心呢?”


    大黑妞說:“小白哥,你不用為我擔心,父母答應我了,讓我當個老閨女,在這水墅中住一輩子,倒是你,該趕緊找個媳婦,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仗著自己有張女孩子喜歡的小白臉,就東挑西揀的,你把自己當什麽人了,你就是董永嗎?去吧,地頭有棵老槐樹,去讓槐樹精給你做媒吧,王母娘娘的外孫女多著呢,沒有七仙女,還有八仙女,九仙女,趕快找個仙女成個親,生個仙子,爹就可以安心的走了,你也就是孝順兒子了。”


    小白哥說:“槐樹精不願給我保媒,八仙女,九仙女也名花有主,我就請這地頭的石頭給我們保媒吧”小白哥將大黑妞拉起來,兩個人站齊了,雙手合什對著大石頭說:“石頭仙家,您已經在這地頭呆了十幾年了,看著大黑妞和小白哥長大成人了,您願意給大黑妞和小白哥保媒,讓他倆都找個如意的對象嗎?您老人家沒有搖頭,就是答應了。”


    小白哥說:“大黑妞,石頭仙家給我保媒,說你大黑妞願意嫁給小白哥,你願意嗎?”


    大黑妞說:“石頭仙家,謝謝您給大黑妞保媒,我願意嫁給小白哥。”小白哥說:“小白哥對天發誓,我對大黑妞的愛情就像石頭仙家一樣的堅貞無暇,一輩子不會變心。”


    大黑妞也說:“大黑妞對地發誓,我對小白哥的愛情,也像這石頭仙家一樣堅定不移,一生一世不分離。”小白哥和大黑妞一邊幹活,一邊唱戲: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順手摘來花一朵,我與娘子帶發間,水墅寬敞為咱遮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你耕田來我鋤地,我挑水來你澆園,我倆就像這布穀鳥,勤勞致富在田間。”


    他們倆唱唱笑笑,幹活一點不覺得累,到太陽落山的時候,將所有的工程都完成了,小白哥就拉著大黑妞的手踏著火紅的晚霞,來到了先祖爺的病榻前。


    小白哥對先祖爺說:“爹,河灘地改造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了,按照您的承諾是不是該給我娶媳婦了。”


    先祖爺說:“對呀,你有對象嗎?帶來爹看看,合適了,明天就給你娶,給你娶下媳婦了,爹走的才能安心。”


    小白哥說:“爹,我不急,我是小白臉,喜歡我的閨女多著呢,什麽時候想娶就娶一個,倒是,您的寶貝閨女大黑妞,是個大齡青年,長的又難看,咱家可不能養個嫁不出去的老閨女啊。”


    先祖爺瞅瞅小白哥,心想,這小子人小鬼大,冒不準又有什麽鬼把戲,來涮他的老子,就說:“我同意大黑妞當老閨女了,水墅就是給她買的,你們兩個哥哥誰敢欺負大黑妞,我可不答應,你趕快找個媳婦,趁我活著幫你娶到山莊,如果你嫌和大熊哥哥住一起不方便,我在邊上給你再起一座。”


    小白哥撓撓頭說:“爹,我說我是你的孝順兒子吧,你總不信,我知道您老的心思,我娶不娶媳婦是小事,您就是盼著大黑妞能找個好人家,能給大黑妞披上嫁衣,您走的才能安心,對吧?”


    先祖爺說:“確實啊,大黑妞的親事不能成,我心不安那,我到了那邊,碰上梁紅玉,她問我,給大黑妞找到好人嫁了嗎?我可怎麽迴答?”


    小白哥說:“爹,您安心吧,大黑妞能嫁出去了,我幫她找了個好人家,女婿是個他喜歡的小白哥,可俊氣了,家境也好。”


    先祖爺眼睛一亮,坐了起來說:“真的麽?小白哥你真是爹的好兒子,最知道爹的心了,誰家的小白哥願意娶咱家的大黑妞?我就把水墅作為閨女的陪嫁賠給他,還有一百兩黃金,是大黑妞的親爹交給我的,也是給大黑妞做嫁妝的。”


    小白哥雙膝跪地:“嶽父大人在上,小白哥願意娶您的閨女大黑妞為妻。”


    大黑妞也雙膝跪地“公爹在上,請受媳婦一拜。”


    先祖爺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大熊娘,快過來,你的閨女攜著女婿,兒子帶著媳婦來家看你啦。”


    正在下麵條的先祖奶顧不上看鍋了,顛著小腳飛跑過來,卻看見小白哥和大黑妞雙雙跪在先祖爺的麵前,先祖奶說:


    “你這死老頭子,想女婿、想媳婦都想成魔怔了,女婿、媳婦在哪裏?”


    先祖爺指著小白哥說:“這就是大黑妞的女婿。”又指著大黑妞“這就是小白哥的媳婦。”


    先祖奶笑的合不攏嘴:“真是緣分啊,大黑妞最終還是咱家的媳婦,我這老婆婆是有媳婦,又有閨女,老頭子,你就安心走吧,不用操我的心了,我不會受罪。”


    先祖爺親手給大黑妞披上了嫁衣,這嫁衣不是一般的嫁衣,是大黑妞的親生母親梁紅玉穿過的嫁衣,豔麗華貴世間難找,光鳳冠上鑲的那顆鵪鶉蛋大小的祖母綠,就是價值連城,能買一千畝好水地。


    小白哥和大黑妞婚後住進了水墅,成了我們的太祖爺和太祖奶。


    我說:“太祖奶和太祖爺夠浪漫的啊!”


    爺爺說:“隻有你們現在的小青年知道浪漫?從古到今都一樣,帝王將相家的公子小姐會纏綿,咱這勞動人民家的子女,也會在勞動中產生愛情,隻不過寫他們的作家太少了。”


    我說:“先祖爺雖然創下了一份大家業,但是他英年早逝,能保住這份家業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爺爺說:“孫女你說的真是對,這就是創業容易守業難,富貴險中來,隻說對了一般,還有一句,富貴要靠勞動創造出來,咱們家要說勞動最好的人就是你的太祖奶了,你太祖奶活了九十多歲,她是活到老幹到老,她給四代人扛長工,給你太祖爺扛長工,一個頂兩個,給你高祖奶扛長工,一個頂一個,給你玄祖爺扛長工,一個頂半個,就是在她去世的前一天,還和你的玄祖娘一起撓完了穀子,那時候不興評勞模,如果時興評勞模,你太祖奶至少是國家級的勞動模範。”


    我說:“六七十年代,農業學大寨,大寨有個鐵姑娘隊長郭鳳蓮,是個全國勞動模範,太祖母和她比怎麽樣?”


    爺爺說:“郭鳳蓮雖然是鐵姑娘隊長,但她的力氣沒有你的太祖奶大,你太祖奶是人高馬大,力大無比,犁耬鋤耙樣樣精通,連生孩子都不在家中嬌養,你的高祖爺就差一點生在犁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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